試比較弗洛伊德與拉康不同的“我”

摘要本文對比了精神分析學派的兩位代表人物——弗洛伊德與拉康在對待“我”這個概念上的不同之處。弗洛伊德從生物學以及社會學的角度來建構一個“自我”，而拉康則是引入哲學與語言學的觀點來解構實體自我，建立一個虛無的，分裂的，與依靠他者認同的“主體”。

關鍵詞無意識 自我 他者 主體

中圖分類號:B84文獻標識碼:A

0 引言

“Who am I?”(我是什么?)自古以來，說法不一。道德家宣揚自我為自尊心，一個頂天立地的人需要有自尊自愛;哲學家則認為自我是絕對理性，人雖然是兩腿直立行走的動物，但卻是一個會思考的動物;而在語言學家研究的元語言里，自我只是一個空洞的指稱。歷史的車輪在不斷解構“自我”，二十世紀初出現了一位里程碑式的人物，他就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 1856-1939)。他創立了心理學派別，并發展成為用精神分析的方法來研究“自我”。將人的意識(conscious)分出了一個無意識(unconscious)區域，并且將無意識的動態變化劃分出本我(id)、自我(ego)、超我(super-ego)。當精神分析作為“治療”心理疾病在美洲大陸如日中天時，法國哲學家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 1901-1981)不滿地提出“返回弗洛伊德”的口號，但是他的“返回”卻不是真正回到弗洛伊德所說的“自我”，而是經過改造過的“自我”。本文試比較弗洛伊德的“自我”與拉康的改造后的“自我”。

1 弗洛伊德的自我

弗洛伊德作為一名精神病醫生，對于人的心理活動以及精神世界全都還是有意識的行為，提出不同的看法，舉出人睡著后會發夢，說話時會有口誤，以及精神病人的言語等例子，說明人除了有意識這部分，還有一個無意識的區域，而且他認為人的意識只是露出水面上無意識冰山中的一角。換句話說，弗洛伊德認為人的心理活動主要不是由意識構成，而是由無意識構成的，無意識才是驅使人的內在力量。無意識包含非常廣泛，主要包括“本能的沖動、被壓抑的經驗和各種欲望、情感、意向等，這些本能的欲望并列存在著，它們互相獨立、互不干涉，并具有強烈的心理能量，總是尋求各種時機，滲透到意識領域，從而尋求滿足。”。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弗洛伊德的無意識主要是歸結為生物學，從生物學的角度來闡述人的自我背后所隱含一個不由人的理性及社會制約的生物本能。這種生物本能當中首先指的是性本能，或稱里比多(Libido)，里比多作為一種力量而存在，涵義包含很廣，一切有性的影子的行為都可以看作是里比多的表現，比如說嬰兒吸奶，到吃大拇指。無意識在本能的驅使下，也是有其語言的，圖畫式的思考更接近無意識，而有意識的思考則是文字式的。

在區分意識與無意識時需要注意三點:第一，它們的區分并不是絕對，它們有重疊的部分，弗洛伊德將它們比喻為人騎在馬背上，人有人的意愿，馬有馬的意志，人靠著韁繩將馬暫時控制在指定的方向前進，但人始終脫離不了馬，而馬隨時都會使人落馬翻倒在地。第二，無意識的作用也是不可以低估，甚至有時起的作用大于意識。當數學家冥思苦想，埋頭苦算幾天幾夜也不得其解的數學難題，在一覺醒來，恍然大悟的情況也是經常發生的;唐代詩人李白酒醉后寫出傳誦千年的好詩詞。第三，無意識與意識是可以交流的，無意識經常會潛到意識區域。

為了更清楚地展示無意識的力量與運作過程，弗洛伊德劃分出本我(id)、自我(ego)與超我(super-ego)。本我指的是不受任何外部影響與投射的感覺(feelings)，屬于無意識部分。它是人的理性無法觸及到的黑暗深淵，它是一個混沌不清的欲望世界。弗洛伊德認為“本我中的欲望這個概念是處于心理的東西和軀體的東西的交接處的一個邊緣概念，是從軀體深處傳出并到達心理的種種刺激的一種心理上的表示，是由于心理同軀體相聯系的結果而在心理上產生的一種需要行動的狀態”。自我是屬于意識部分，它是外部世界能觸及到的層面，它的主要任務是監控本我，壓抑本我，調控本能的唯樂原則(pleasure principle)，極力防止本我潛入意識區域。本我遵循的是唯實原則(reality principle)，原因是生物體為了保存其有機體，需要暫時放棄唯樂原則，遵循妨礙愉悅的現實的條條框框。因此，自我有鋒芒畢露的一面，也有其可憐兮兮的一面，如同苛刻嚴厲的父親有強悍的時候，也有脆弱的時候。自我“為本我所激勵，為超我所包圍，并為現實所阻撓，自我斗爭著，努力執行自己的保護任務，努力調整各種內外夾攻的力量和影響之間的和諧……每一次，在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時，自我就非常憂慮:這是在外部世界面前的一種真正的恐怖，在超我面前的一種備受良心譴責苦惱，在本我及其中沸騰洶涌著的種種激情的力量面前的一種種經官能癥的慌亂”。超我，也稱為理想化的自我(ideal ego)，是從自我演變而來，從自我的層級上看，它屬于最高級，包括一些超標準的自我苛責(self-criticism)和處處講求良心(conscience)。可以說本我與超我都具有破壞生物有機體的摧毀力量。一個健康的人格需要本我、自我、超我三者動態平衡，如果只偏執一個層面，破壞平衡關系都會給機體不可逆轉的造成傷害，例如，偏執本我會有發生精神病的危險，偏執超我會因為一點小事造成自殺，或者將戰爭宏偉化，將殺人放火，擄掠奸淫正常化。一味遵循社會道德規范，迎合世俗習慣的自我往往最終喪失了自我，陷入平庸、無樂趣可言的無我的寂靜。

以上可以看出，弗洛伊德將自我定義為連貫的有組織的心理過程(a coherent organization of mental processes)，而不是強調它的分裂性。它是本能受到知性系統(the perceptual system)的影響而改造后的那一部分。其出發點是生物學本能(有人稱為偽生物學)，但是落腳點卻是社會學， 因此，自我是由理性(reason)與常識(common sense)組成。它是一種表象的投射(the projection of a surface)。其實弗洛伊德對自我的表述中已經包含了自我是一種他者(otherness)的影子了。

2 拉康的主體

拉康雖然受的是精神病學的訓練，具有精神病醫生的行醫資格，曾在圣安娜醫院的精神病所以及警察局特別診所當過住院醫生，但是內心卻是一名徹頭徹尾的哲學家，因此他對“自我”的定義是從黑格爾開始，與弗洛伊德的生物學從一開始就截然不同，拉康認為黑格爾將“我定義為一種法律存在，這就比作為實際存在更具體”。拉康認為把自我的概念看成是戶籍身份和財務身份比實際存在的一個個的個體更有意義，更有利于把握自我的涵義。拉康從一開始就批評美國的精神分析，他認為美國人將自我定義在“有意識的快樂或辛勞的異化的或多或少是直接的材料中可以感知到的自我”是錯誤的，這種定義拋棄了弗洛伊德對無意識的闡述，以及沒有遵循他在新教程(Neue Vorlesungen)第31條的遺囑:“Where the id was， there the ego shall be”(它在哪兒，我也在那兒出現)，拉康認為自我與本我不可以分開，無意識的真正主體是建立在一系列異化認同的過程構成，而絕對不能降格成為取得“成功(success)的一種手段和一種幸福(happiness)的存在方式”。這樣的降格其實是拒絕承認無意識欲望的存在，實質是一種自戀(narcissism)。真正的自我不是一種自動自我認同(an autonomous self-identity)，而是異化的自我分裂(an alienated self-division)。在看待自我問題上，應該從機體的虛假整體上把握，而且這種自我是建立在與生俱來的開裂上，開裂之中又散布著想象的成份，并且想象的成份進化成象征功能，象征功能使人類社會具有語言，使其區別于動物社會。可以看出，拉康是從哲學的抽象以及語言學的結構的旗幟之下去把握自我的形象。

弗洛伊德的自我在拉康的改造之下，躍然成為他能使用的主體理論。而拉康的主體理論是通過三個階段完成的，分別是:想象界，俄底浦斯情結以及象征界。想象界是通過鏡像理論說明，而拉康的鏡像理論是受到Wallon的啟發。Wallon分別在1931年和1934年發表了對動物與人做的鏡子實驗，他關注的是動物與人的心理過程和意識過程，而拉康對嬰兒在鏡子前的行為發生了很大的研究興趣，他認為6~18個月的嬰兒看到鏡中自己映像后，所表現的歡欣雀躍不是偶然的，而是在身心還沒發育完整，四肢還未協調的情況下，卻看到了一個完整的自我的喜悅。雖然映像中沒有真實的東西，只是一種想象的投射(an imaginary projection)，但卻足以滿足主體的需求，因為嬰兒認同鏡子中的映像就是自己。拉康此時引入了語言學的能指與所指來說明這個虛幻的自我，將鏡子前的嬰兒作為能夠給予意義的能指(signifier)，鏡子里的映像作為意義本身的所指(signified)，此時的能指與所指沒有割裂開來的。也就是說，在鏡像階段中，主客是一體的，是不分的，處于一種盈滿的狀態(a world of plenitude)。接著小孩進入俄底浦斯情結，尋求性對象，此時父親的介入，父親所代表的律法，使小孩懂得了性別的差異，此時主客的分裂開來。這種割裂是叫好像語言的發現。對于語言來說，一方面，一個符號的意義是在與別的符號的不同，也就是說意義產生與差異;另一方面，符號之所以能指一個物體，是因為所指物體的缺席，不在場。因此符號的意義就建立在這了無一物、空洞的差異與缺席之中。拉康借用結構主義語言學來闡釋此時主客的分裂，主體被拋入一個空洞的語言世界，進入到了象征界。這時的主體不能再回到主客不分的想象界了，只能借助他人的話語來看自己。就算“人在看自己時也是以別人的眼睛來看自己，因為如果沒有作為另一個的他的形象，它不能看到自己”。此時的主體走上了一條異化的虛無的道路。

3 總結

本文對比了弗洛伊德從生物學出發的具有實體意義的自我，與拉康借用結構主義語言學解構后的虛無的、完全依賴他者認同的主體。主體理論一直是哲學與文學批評的熱點問題，對于理論的理清使我們更清楚地明白每天談論的“我”到底是什么。這個“我”走的是一條不斷被解構的道路，經歷了前弗洛伊德的意識，到弗洛伊德的無意識，再到拉康的異化。本文雖然僅僅討論了弗洛伊德與拉康關于“我”這個名詞內涵的變化，但卻使我們對事物的本質有了一個更深刻的認識。

參考文獻

[1]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文選——論無意識與藝術[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8.

[2]拉康.拉康選集[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1.

[3]Payne， M. Reading Theory An Introduction to Lacan， Derrida， and Kristeva. London: Blackwell Publishers. 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