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勞動力價值爆發性增長帶來的財富大規模增長,遭遇分配體制不公的扭曲,是造成當前中國結構性通脹持續不退的關鍵因素。
11月10日,中國人民銀行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第二次提高商業銀行存款準備金率,顯示中國貨幣政策重點已作調整,防通脹,收緊貨幣流量成為主要政策目標。次日,10月CPI數據公布,漲至4.4%,超出絕大多數市場預期。這意味著中國通脹年均上升3%的目標已很難實現,通脹又一次成為中國政府調控和市場輿論的主題詞。
說到底,通脹是貨幣多發現象。一直以來,對于這種貨幣多發,國內外不少觀點或歸罪于政府“不負責任”,或指責央行“不懂貨幣規律”。但很少有人挑明事實:除2009年為了對抗全球金融危機,中國財政和貨幣政策一度過松外,過去30年,中國政府一直對通脹保持高度警惕,并著力控制信貸過快增長。
中國貨幣流動性增長(M2)一直快于GDP的增長,貨幣連續多年多發。這種現象顯然不是政府執著,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而更可能是一種具有必然性的經濟現象。事實上,在大國快速發展過程中,流動性“過剩”是一個長周期、持續性的經濟現象,美國崛起、日本和德國戰后復興如此,今天的中國亦不會例外。
溯源中國通脹
貨幣的本質還是源于勞動力價值的比較標準。改革開放前和改革開放初期,中國勞動力價值的平均標準只是勞動者能夠勉強維持溫飽,和社會勞動力能夠實現簡單再生產。改革開放30年后,中國的勞動力價值標準已經逐步上升為:越來越多的勞動者能夠實現體面勞動,開始積累超過維持溫飽的“高”消費能力,特別是全社會子女教育投入大幅度提高,整個社會能夠實現勞動力的擴大再生產。
可見,在中國勞動者的勞動力價值中不僅反映了生存需要,還要反映體面消費和財富積累能力,尤其是對創新勞動者來說。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中國的貨幣發行連續十幾年都比GDP快很多,卻沒有出現嚴重通貨膨脹。
更具體講,中國正處在由勞動力價值溫飽型向勞動力價值財富型過渡的關鍵時期,越來越多的人有了財富積累,貨幣發行規模要適應這個轉型,大量相對多發的貨幣流會在勞動者膨脹起來的財富中積淀。
一個簡單的例子是:20年前,中國人根本沒有房產,現在中國人的房產總值有80多萬億元;中國銀行業的總資產在20年前還不到10萬億元,現在則是90萬億元。貨幣流量擴張的規模與中國人的房產財富增長數字有極大的相關性。如果沒有財富快速增長作支撐,虛擬金融市場供“泄洪”,如此巨大持久的貨幣增發,通貨膨脹早就“奔騰”了。同時也說明,當房地產財富開始縮水時,從房市中溢出的流動性有可能刺激通貨膨脹。
流動性過剩并不等于通脹
也因此,今天的通脹并非源于短缺。但在物質供應整體充裕的大背景下,個別商品或某一類商品,也有可能出現臨時性短缺造成臨時性漲價的“結構性通脹”,這種通脹形式即是當前中國的現實。
在為實現溫飽而勞動的社會,短缺經濟是常態,貨幣相對過剩,一定會出現物價上漲,嚴重時則會出現全面輪番上漲,奔騰式上漲;在勞動力價值向財富型轉變的時期,商品供應總體是充足的,巨大的貨幣流未必一定去直接沖擊商品市場,由于商品市場的極大豐富和種類繁多,創新不斷,產能過剩與流動性過剩并存,貨幣流在實體經濟中會得到自動調整。
更重要的是,財富型社會需要虛擬金融市場快速長大。股市為什么會上漲,房價為什么會暴漲,其原因絕不僅是炒作。社會的財富積累需要載體,多于實體經濟需要的貨幣流也會選擇可以實現升值的載體,期望獲得更多的財產性收入。不可否認,正是因為房地產市場的崛起,股市的存在,才使貨幣流動性的選擇面寬了,棲息地多了,通脹被疏導了。因此,流動性過剩未必一定會導致通脹。
當然,中國目前的流動性過剩是長周期、全球性的經濟現象,而虛擬金融市場的成長,尤其是快速成長期卻有可能很快見到短期、階段性“頂部”。當“庫容”溢滿時,包括政府不希望快溢時,流動性溢出就有可能引發實體經濟中的結構性通脹。包括:由某些商品暫時短缺引發的間歇式通脹,由流動性流竄引發的“蹺蹺板式”通脹。
正源于此,當股市泡沫退潮時,當房地產市場遭受政策打壓時,過剩的流動性會選擇農產品市場和大宗商品市場。今年中國通脹的經典表現就是:當房價下跌預期形成時,農產品、大宗商品和股市齊漲。慶幸的是,中國股市還處于底部階段,可以吸納從房市中退出的部分流動性,否則農產品價格漲勢將更兇。
疏導更要平衡流動性
由以上分析可知,管理流動性需要提前發現“短板”、“洼地”,不僅要注意疏導,還要學會平衡。今年農產品價格暴漲就與流動性管理失衡相關,也與長期擔心農產品漲價相關。由于農產品占CPI權重很大,因此它長期處于被嚴格管理甚至控制的領域。這種過嚴的控制,導致產業政策與流動性的背離。
例如,國家政策一直鼓勵農業發展,但市場流動性卻對農業領域不感興趣。在房地產市場火爆時,對農業的投資更成為“笑柄”,甚至把外資悄悄進入農產品流通市場稱為“犯傻”。當房地產市場開始被調控時,農產品市場又成為流動性首選的“放縱之地”,尤其是一些小品種。
十幾年間,我國房地產市場的“資產負債表”從零開始,快速形成了80萬億~90萬億元的規模,而農業投入增加充其量只有幾萬億元(財政和信貸的新增量)。當房地產新政出臺后,貨幣流從房地產市場逐步退出,哪怕只有1/10,也有近十萬億元,若其中一萬億元瞄準了農產品市場,也會使農產品價格整體上漲15%。從這個側面,可以解釋為什么今年秋糧豐收,甚至增產了15%左右,糧價卻仍然上漲,農產品更是普漲。
房地產這頭太沉了,消腫過快,流動性將很快轉戰股市和農產品、大宗商品市場,引發另類的流動性泛濫。不要忘記,目前股市的流通市值只有20萬億多一點,增加5萬億,也會漲一倍。
管理通脹需逆向思維
在經濟全球化時代,中國為了保持高增長,一定時期內必須強化出口戰略,也因此必須忍受一定程度的勞動力價值低估,中國制造不能漲價,不能輸出通脹。其結果,中國就要承受輸入型通脹,忍受貿易對手國貨幣貶值之痛。這就是為什么今年9月份美元貶值加劇后,我國的通脹也加速的原因。
很多人只看到美元不斷貶值引發國際大宗商品漲價,擴大了中國未來輸入性通脹的風險。但反過來思考,如果中國制造也對美國市場漲價,引發美國通脹時,美元會怎么辦?全球化是可以借力打力的,是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
美聯儲放任第二輪量化寬松的借口之一,就是美國沒有通脹,只有通縮。當其進口的以美元計價的中國產品不再便宜,通脹就會起來,量化寬松的最大借口也就不存在。當美國也開始退出寬松貨幣政策時,美元就會反彈,中國的輸入性通脹壓力也就減輕了。
當然,無論是中國制造漲價,還是人民幣升值,都會影響到中國的出口數量,而“十二五”規劃的核心就是轉型,包括過度依賴出口的轉型。經濟要轉型,人民幣適度升值是可行的選擇。更何況,當中國商品提價后,出口額未必會大幅度減少,“堤內損失堤外補”,量減價升。今年的廣交會就是實證。
在新的經濟時代,管理通脹需要新理論和新經驗。這就不能一味地壓制,要與疏導并行。例如,農產品價格和資源品價格上漲就需要疏導,甚至可以主動提價,通過經濟手段,穩定通脹和通脹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