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個話劇迷,那是在抗戰時期。
我成為話劇迷,有兩個緣故。第一,話劇充滿愛國主義思想,我們愛國青少年正需要它。第二,我1938年從廣州逃難到上海,說一口廣州話。而我當時從事語文工作,需要學會普通話,看話劇學普通話,正合適。
讓我看后感到萬分激動的一出話劇是《明末遺恨》,地點是在如今的延安中路成都路附近的璇宮劇場(現已拆除)。該劇編劇是阿英,原名《碧血花》,由著名演員唐若青主演,講述了明末抗清女英雄葛嫩娘的故事。該劇后來拍成電影,由顧蘭君主演,片名就叫《葛嫩娘》。在璇宮劇場,我還看過《原野》,對女主角孫景璐的演藝佩服之至。她是喬奇的夫人,后來也成為我的老友。我曾對喬奇說,我一直是孫景璐的“粉絲”。
由于伶領導的上海劇藝社,在復興中路上的辣斐劇場長期演出。他們上演一個戲,我就看一個戲。其中,印象最深的是夏衍和于伶創作的反映孤島生活和進步青年抗日的戲,如《一年間》、《夜上海》等。上海劇藝社的演員陣容很強,有石揮、韓非、穆宏、沙莉、英子等,他們后來進入電影界,名氣就更大了。
說起石揮,我第一次看他的戲是在南京路西藏路的皇后劇場。那是一次義演,石揮出演高爾斯華綏的獨幕劇《最先與最后》,他扮演的是一個外國人。我乍一看真還以為他是個外國人呢,印象深極了,也好極了。
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進入租界,上海劇藝社不復存在。美國影片也被禁,許多電影院空了出來,話劇和一些地方戲紛紛進入大戲院。黃佐臨領導的苦干劇團進入“卡爾登”后,觀眾更多,話劇的影響更大了。《大馬戲團》的演出就轟動一時。
《大馬戲團》是根據俄國作家安德烈耶夫的《吃耳光的人》改編的。此時觀眾對話劇的需求很大,創作來不及,因此許多戲是根據外國劇本改編的,如名噪一時的《甜姐兒》,改編自法國劇本《巧克力姑娘》。也就從這個時候起,我開始熱衷于閱讀中外劇本。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很多外國劇本,我幾乎都看過。我覺得,劇本作為文藝讀物,十分值得一讀。不過,我最愛讀的是曹禺、老舍的劇本,一邊讀著,一邊就可以想象舞臺上的演出。我很疑惑,上海近年來舞臺上演出話劇不少,卻很少有劇本出版,實在可惜。我以為,舞臺演出多而劇本發表少,恐怕不利于話劇的影響和流傳。
讀了許多劇本以后,我竟動手寫起劇本來。
我根據左拉的小說《酒館》(又名《屠場》)寫了一個劇本。故事講的是一位工人由于失業,心情郁悶,終日酗酒,毀掉一生。這樣的事,我在現實中就看到過。我還用我父親的口頭禪“富貴心頭涌,貧窮懶惰眠”作為該劇的題詞。我的好友、語文專家倪海曙看了我的劇本,大為滿意,但他嫌我廣州話太多,于是給我改了一遍。我的雷士德學長王垂礽,當時正在圣約翰讀書,他把我的劇本要去,準備給圣約翰話劇團演出。不料他家發生火災,我的劇本被付之一炬,燒掉了。我的話劇癮,就此結束。
我的話劇愛好,給了我很大好處。解放后,我翻譯了《雪女王》、《小白兔》、《十二個月》等好幾個兒童劇,都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