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話歇后語的文化闡釋

摘 要:本文運用所掌握的寧波話歇后語材料，探究了寧波特有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內涵，并考察了其中鮮明的地域特色。

關鍵詞:寧波話歇后語 物質文化 精神文化

語言是表達思想、進行交際的工具，任何一種語言形式的產生都離不開其所在的社會文化背景。寧波話歇后語在寧波地區產生，與寧波當地的風俗文化有著密切的聯系，是寧波文化系統的產物和結果，也是溝通其他文化成分的媒介。因此，想要充分認識寧波話歇后語所表達的內涵，就必須把它放到寧波的文化背景中進行理解。

另一方面，一種語言形式的本質不僅僅是一套符號系統，而且還是一套價值系統和意義系統，從社會文化中產生，同時也反映著它所承載的文化內涵。所以，寧波地區的歇后語就像一面鏡子，折射出寧波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是了解寧波社會文化的重要手段。下面，我們以朱彰年、周志鋒《阿拉寧波話》(以下簡稱《阿》)，一書所收錄的70條寧波話歇后語為材料，探究蘊含其中的寧波文化精髓。

一、物質文化

物質文化是社會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通過對歇后語的考察發現，寧波歇后語中包含的物質文化主要分為兩類，即本地的食品、物品和歷史文化遺跡。

(一)本地食品和物品

寧波自古就是一個沿海港口城市，這樣的地理位置必然使寧波的食品和物品不同于內陸，具有地方特色。例如:

(1)山東人喫麥冬——一懂也弗懂(喫:吃。弗:不?！栋⒗瓕幉ㄔ挕返?03、224頁)

(2)叫化子喫死蟹——只只鮮(叫化子:乞丐，要飯的?！栋ⅰ返?0頁)

(3)鰳魚骨頭——里戳出(堡壘從內部攻破)

(4)弄堂里背毛竹——直來直去

(5)兩爹撐船——各顧一頭(兩爹:爺兒倆。《阿》第14頁)

例(1)中的“麥冬”是生長在南方的一種草本植物，可作藥材，因為這種植物不生長在北方，所以北方人對它并不熟悉，這才有了歇后語:“山東人喫麥冬——一懂也弗懂”;例(2)中的“蟹”和例(3)中“鰳魚”都是水產品，顯示了寧波海鮮多的特點，其中的“鰳魚”多產于東海，與寧波的地理位置密切相關。而這兩例也從側面反映出寧波人民有愛吃海鮮的飲食習慣。

前三處都是食品方面的例子，而后兩例則提到了物件，“弄堂”和“船”分別顯示了寧波作為江南水鄉的建筑特色和日常使用的交通工具，地域特色鮮明。

(二)歷史文化遺跡

寧波的歇后語是歷代勞動人民的智慧結晶，因此不少語句中會出現寧波歷史上存在過的物品，但隨著時代的變遷，這些物品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只是作為文化遺跡保留在語句中。如:

(6)飯籃筲箕吊起——餓肚皮(飯籃筲箕:筲音騷。盛飯用的竹籃?！栋ⅰ返?6頁)

(7)出頭椽子——先爛

通過注釋可以知道，例(6)中的“飯籃筲箕”是盛飯用的竹籃，是當年家家戶戶日常生活中必需的物品，因此也順理成章地成為創作歇后語的語言材料。然而，現在一般已經見不到“飯籃筲箕”了，很多寧波當地的年輕人甚至都不曾聽說過這件物品。同理，例(7)中的“椽子”是房子屋面基層的最底層構件，存在于傳統的木構建筑中。由于現代建筑多使用混凝土材料，“椽子”便也漸漸從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消失了。

由此可見，歇后語是語言的瑰寶，并且在其中保留了部分歷史遺跡，為后來人們更好地了解寧波的歷史，感受濃郁的寧波文化提供了寶貴的材料。

二、精神文化

寧波話歇后語體現了寧波人民豐富的精神內涵，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表現出來:

(一)宗教意識

宗教作為一種社會歷史現象、一種意識形態，對人們的思想產生了一定影響。寧波話歇后語中就有不少取材于佛教內容的例子。如:

(8)小和尚念經——有口嘸心(嘸:音姆，又音魚清音。沒有。《阿》第154頁)

(9)念佛弗帶數珠——空走

(10)念佛送鮝——好省弗省(鮝:(海鮮等)剖去內臟風干而成的干制品?！栋ⅰ返?1頁)

例(8)取佛教人物“小和尚”為描寫對象，諷刺“有口無心”的行為;而例(9)則以念佛沒有帶佛珠這件事為素材，表達白費力氣的意思。例(10)更是取“念佛”和“送鲞”這樣兩種不符合客觀邏輯的行為(因為念佛吃素，而鲞是葷的)，在后一部分巧妙表達了“做事多余”之義。

由此可見，寧波話歇后語涉及到佛教內容，包含了大量佛教文化信息，反映出宗教對人們思想的滲透和對于人民生活的巨大影響。

(二)審美態度及價值取向

詼諧性和諷刺性是歇后語十分重要的兩個特點，為了達到詼諧或諷刺的效果，人們往往從取材和語詞表達入手來創造或改進歇后語，而取材內容和語詞的篩選往往集中體現了當地人民的審美態度和價值取向。在寧波話歇后語中，取材動物和人物以及語句中臟字的運用最能表現寧波人民的審美特點和價值觀念。

1.歇后語的取材

寧波話歇后語中往往選取動物來作為展開虛構的素材。如:

(11)老虎喫天——無從下手

(12)黃鼠狼看瓠樣——吊煞(煞:用在動詞、形容詞后面表示程度深，相當于“死”?！栋ⅰ返?16頁)

(13)狗咬鴨子——多管閑事

以上三例分別用“老虎”“黃鼠狼”“狗”作為虛構的對象，可以發現，這類歇后語都是貶義的，具有很強的諷刺性。這顯示出人們對動物帶有厭惡的態度，往往在需要達到諷刺效果時，用動物來實現這一目的。

在全面考察了70句寧波話歇后語之后，發現在人物的取材方面沒有用神話人物或是歷史人物創作歇后語的例子，基本上用的都是社會底層“小人物”的形象。這些人物形象包括媳婦、和尚、木匠、叫化子、駝背、瞎子等。如:

(14)駝背拉纖——一直過

(15)叫化子喫死蟹——只只鮮

(16)木器店老板——木頭木腦(木頭木腦:頭腦遲鈍，動作不靈敏。《阿》第176頁)

上面例句中的這些人物都有一個共同特點:身體有缺陷。這些歇后語都是利用人物形象的缺陷來作為貶低或嘲諷的材料，用一種比較犀利和尖銳的方式來達到諷刺的效果。

選取這些社會最底層的、有缺陷的人物來嘲笑和諷刺，其實表現了人與人之間普遍缺少平等，暴露出民眾存在著恃強凌弱、歧視弱小的性格缺點。挖苦、打擊別人卻不必冒很大的風險，因為他們都比自己低下，這深刻顯示了百姓性格中世故、圓滑的特點。

2.歇后語中臟字的運用

寧波話歇后語中存在運用臟字的現象。如:

(17)死豬撒硬屙——死撐(撒:音咋，排泄;屙:音如倭。大便?！栋ⅰ返?29、33頁)

(18)屙缸石子——臭犟硬

(19)橄欖屁股——坐弗牢

例句中分別出現了“死”“屙”“屁股”等不太雅觀的詞，使得歇后語更符合“俗”語的特點，但也損害了一部分歇后語的美感。為何人們要用這些不雅觀的詞創造歇后語呢?這是由于東方審美價值中的功利標準在起作用，即若是對人的生命、生活有利的、有意義的東西就是美的、善的;而對人的生命有傷害性的、危及人生存的對象就是丑的、惡的。這些臟字的運用可以直接地達到諷刺的效果，犀利、有攻擊性，因此人們才樂于用它們作為造語材料。由于功利觀不是一種成熟的審美態度，因此這也暴露出了人們審美方面的缺陷。

(三)傳統觀念

寧波話歇后語中包含著人們對于傳統觀念的延續。一些傳承了幾千年的道德品質、思想觀念也在歇后語中得到了體現。如:

(20)打了阿婆，還要投河——惡人做上前(阿婆:婆婆，丈夫的母親。《阿》第15頁)

(21)出頭椽子——先爛

例(20)描述了一位惡媳打了婆婆卻還尋死覓活要跳河的場面，諷刺了那些惡人先告狀的人。這樣的歇后語從側面反映出傳統的道德觀念、家庭宗法在人們心目中依舊占有重要的地位。媳婦應該孝順公婆，晚輩必須尊敬長輩，這些都是傳承了幾千年的思想觀念，而違反這些觀念的人往往會受到輿論譴責。

例(21)講了“露出頭的椽子會先爛掉”這樣一個道理，警告人們不要鋒芒太露。其實這是從側面反映出傳統的中庸之道對人們觀念的束縛，對于那些喜歡出頭爭先的人，社會并不看好。

綜上所述，本文從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兩個方面入手，闡釋了蘊含在寧波話歇后語中的文化內容。可以看出，寧波話歇后語無論在物質還是精神方面都體現了自身鮮明的地域特色，并且其中富含深厚的文化意蘊，是寶貴的語言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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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超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 315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