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講求的是今天打理監獄、明天掌管經濟、后天在外交圈長袖善舞的全才政治家,相反,美國政治精英,多在一個領域從一而終,拾級而上
前一陣子,英國工黨黨魁選舉,本來有五人角逐,斗到最后,只剩下兩人,分別是前外交大臣大衛·米利班德(David Miliband)、前能源和氣候變化大臣埃德·米利班德(Ed Miliband),結果后者贏出。
這兩人究竟有何共通點,我當然不是膚淺到想指出兩人是兄弟,而是想帶出另一個有趣話題——兩人都是畢業于牛津大學的“政治、哲學及經濟學位課程”(PPE)。
其實另一位競逐工黨黨魁的埃德·鮑爾斯(Ed Balls),也一樣來自牛津PPE;至于英國執政內閣中,也有至少六位牛津PPE校友,包括首相卡梅倫(Cameron)和外交大臣威廉·黑格(William Hague);整個國會下議院,至少有35位議員是校友。過去的顯赫政壇校友,則包括前保守黨首相希斯(Edward Heath),及前工黨首相威爾遜(Harold Wilson)。當過大臣的,則更是多如牛毛。
8月31日BBC“News Magazine”的網頁中,亦刊登了一篇由喬恩·凱利(Jon Kelly)所撰寫的文章,題為“Why does PPE rule Britain?”,煞有介事地探討,由畢業于牛津PPE課程的精英管治英國,當中有何玄機?
這個課程是牛津于上世紀20年代引入,取代主要由哲學和歷史科目組合而成的“經學”(Classics,又稱Greats),以培訓公職人士和從政者。牛津認為,隨著時代變遷,原有課程已不足以讓學生充分裝備自己進入政圈,因此最初引入PPE,是稱之為“現代經學”的。
這個課程的精髓是,要了解復雜的社會現象,人們必須從跨學科的分析角度和視野來剖析。哲學提供“形而上”的分析工具,例如知識論、邏輯、思考方法等,以及喚醒學生要時時刻刻對事物有著倫理道德層面的反省;而政治學對于有心從政的人來說,當然是最基本的;最后,經濟活動在現今社會中的重要性,也無需多言。
這種強調“闊度”多于“深度”,“通才”多于“專才”的課程,與英式公務員制度和英式政制,可謂絲絲入扣。
這種跨學科課程的另一好處,就是學生因不能從單一的角度和思維方式來處理問題,沒有單一簡單的答案,討論的氛圍會更加多元化,學生更加需要保持一個開放的心靈。這正是在今天這樣一個復雜、多元社會中,從政者所必須具備的素質。
更何況,這個課程以大哲學家蘇格拉底追求學問的方式作為教學方法,那就是,老師的主要角色,就是不斷提出問題,而非答案,來刺激學生的思考。學生的觀點以至思維方式,會不斷受到挑戰,從而被迫苦思如何可以守護自己的觀點、立場。
有趣的是,與英國的“牛橋”(Oxbridge)現象不同,美國的政治精英來自更多元化的大學背景。
政治學者庫爾茲二世(Donn M. Kurtz II)及西蒙(Mandy A. Simon),在2007年探討了美式政治精英教育,研究搜集了578位美國政治精英的教育背景。最多的來自哈佛大學,也只占11.4%;第二是耶魯,占6.6%;第三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占3.1%。最頂尖的13所大學,加起來,也只占36%。
把樣本收窄至17位正、副總統,哈佛也一樣只占12%。相比而言,英國史上53位首相,共有26位來自牛津,15位來自劍橋;戰后比例更加集中,14位英國首相,更有9位來自牛津。
另一點不同是,英國以PPE這樣的“通才”課程,作為最有代表性的政治精英教育;美國則是以法學院這樣的“專才”教育,最有代表性。在578個樣本當中,讀法學院出身的美國政治精英高達52%。把樣本收窄至17位正、副總統,比例仍然高達35%。
在美國,從政要更如魚得水,似乎靠的是法律的專業訓練,而非社會、人文學科的廣博知識。因此,兩地的政治領袖表現出來的氣質和修養便有所不同。
另一方面,兩地政治精英的仕途,也因此有所不同。正如喬恩·凱利所提到,英國講求的是今天打理監獄、明天掌管經濟、后天在外交圈長袖善舞的全才政治家,情況就如香港的政務官,崗位轉換如家常便飯;相反,美國的政治精英,卻多是在一個領域從一而終,循序漸進,拾級而上。
這與兩地的政治人材培育方式,可謂大有關系。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