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子瘋狂,誰在做局

從供求關系而言，今年蓮子的價格如果沒有人為操縱，即使考慮天氣因素，也不會比去年高，操縱主力正是炒作“中戶”所形成的資本對倒群

2010年中秋臨近，全國各大超市也打響了月餅銷售爭奪戰。

《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在長沙、廣州、佛山等各大超市看到，各式高檔月餅禮盒被擺放在賣場的最顯眼處，包裝精美，價格也貴得令人咋舌：價位從數十元到數百元不等，有的每盒要價688元。

珠三角一位知名月餅品牌的老板周小龍(化名)告訴本刊記者，今年廣式月餅價格相比去年總體上升13％左右。

如今湘蓮的價格是4.3萬元／噸，比2009年整整翻了一番。

周小龍告訴本刊記者，單從供求關系而言，今年蓮子的價格如果沒有人為操縱，即使考慮天氣因素，也不會比去年高，操縱主力正是炒作“中戶”所形成的資本對倒群，而炒作“大戶們”之所以缺席，令人啼笑皆非的原因，卻是這些“大戶”在曾經的2009年遭遇“滑鐵盧”，損失隆重，珠三角甚至有兩三個炒蓮大戶再也無力東山再起。

本刊記者進一步調查發現，湘蓮價格一路飆升的主要誘因是——有專業炒家在湘蓮主產區對蓮子過早搶訂操盤炒作，然后控制性銷售。

蓮農最怕大戶操縱

“去年蓮子價格每斤6塊，今年賣到了14塊。”一些蓮農迷信地認為，這是老天的恩惠，湖南湘潭縣花石鎮有個習俗，每年蓮子生產出來后，新蓮子的第一車出售，買蓮人必須送來一掛鞭炮，這叫做“接蓮”，蓮農認為這樣才會有個好兆頭。

然而，蓮農不會因蓮子的豐收沾沾自喜，炒作讓他們深受其害。蓮子的價格一度被炒到16元一斤，又迅速跌至5元一斤，造成蓮子大量囤積。

雖然今年蓮子價格看漲，這并沒給湘潭蓮農趙秋云帶來過多驚喜，他曾在湖南臨湘種蓮挫敗，之后，輾轉洪湖、赤壁、汨羅等地。

“一旦價格喊起來了，外面不要貨了，那就慘了!”湘潭縣蓮子種植戶趙秋云每天都害怕價格下跌，更怕價格虛高，一瞬間就把蓮農的積極性和信心從“高空跌至深淵”。

趙秋云回憶，當年站在山頂，眼睜睜地看著親手種植的140畝蓮子，變成一片汪洋，他哭了，身旁的兒子也跟著哭。

趙秋云向本刊記者介紹，種植蓮子近30年，每年的價格都有波動，為避免風險，他由過去的零散蓮農，轉身成為公司合作者。他種蓮的主要工作是，下肥、打蟲、看管。一次播種能有3年收獲，但“還要看老天爺”。

據了解，很多沿海月餅老板通過與湘蓮加工企業聯手，對產業鏈上游的蓮農通過補貼、送化肥等方式控制蓮子銷售走向，每到種蓮季節，公司會以村組為單位，簽訂預訂協議。

2010年，長江流域發生罕見汛情，波及蓮子主產區的湖北、江西、湖南。洪水退后，又逢大旱，對蓮子收成沖擊很大。只有“盛產湘蓮”的湖南湘潭縣，沒有受到影響，并呈現豐收景象。

也因此，蓮子的主產區，由“面”逐漸縮小到一個“點”，其背后炒家，把控市場也變得越來越容易。

湘潭一家蓮子加工廠的總經理助理陳源介紹，蓮價當時確實有些虛高上漲，這是為了盈利，有人故意加價，有大戶在幕后做推手，蓮農最怕大戶背后操縱了。

75％的蓮子被大戶搶訂

湘潭縣農業局經濟作物站站長晏坤乾感嘆，這個原本是銷售旺季的金秋9月，擁有4萬多畝蓮子、種植戶上萬家的湘潭縣，正處于“一蓮難求”的窘境。

晏坤乾介紹，每年蓮子出產后，國內60％的殼蓮將送到湘潭加工。時下，有著中國最大蓮子加工產業基地的湘潭縣，也不能扭轉湘潭“蓮荒”的命運。

在湘蓮生產重鎮花石鎮，一些企業一個基地就有1000多畝。湘潭一家大型蓮子加工企業的車間主任任展告訴《瞭望東方周刊》，蓮子收購來后，經過機械去殼，變成紅蓮，一針穿心后，蓮心脫落，變成鉆心蓮，再用砂輪磨皮，紅皮去除，誕出一粒潤澤潔白的半成品蓮子。

任展向《瞭望東方周刊》介紹，大多產品加工到這個程度，就可向外地公司供貨。生產加工過程中，加工原料的機器價格并不高，約6000元左右，性能較好，少有問題。

除去種子、農藥、肥料的費用，種植蓮子的開銷并不大，蓮子在合適溫度下，不易壞，適久存，一直是湘潭蓮農的青睞之物。正是這些優勢，一些企業老板在近年開始打起蓮子的“算盤”，大大小小的蓮子加工廠紛紛落地。

在湘潭縣，大小加工企業200多家，其中有自身銷售渠道的企業不少于30家。晏坤乾向本刊記者介紹，湘蓮90％銷往湖南省外，以廣東和東南亞為主；另據了解，每年全國各地60％的殼蓮被送到湘潭來加工，加工的費用在一斤一塊錢以內。

廣東沿海的一些大酒家，每年固定向這家企業訂購1000多噸。月餅行業的龍頭企業“華美”公司，一般要貨量也在800～1500噸左右；國內食品飲料龍頭企業“娃哈哈”每年向該廠的需求量都在1000噸左右，并不時前來要貨。

這幾個較大客戶需求量，占據湘潭這家最大加工企業銷售份額的40％。另外，25％左右的湘蓮銷到上海、廣東、海南等地的大型月餅廠，也就是說，這些大型企業把控了該企業75％以上的湘蓮貨源。只有一小部分蓮子，是走商場渠道的。

陳源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他所在的公司，每年都要向外地供貨8000到一萬噸，他們是當地最大的供貨商之一。

提前9個月搶蓮

湘蓮煮熟后呈粉狀，潤滑可口，因此，湘蓮在所有蓮子中勝出，拔得月餅主料蓮蓉的“頭籌”。

在湖南湘潭，湘蓮加工企業的老總不會為銷路發愁，而是在為四處搜羅“貨源”絞盡月鹵汁。正是因為蓮子價格波動大，2006年、2007年都是三四塊錢一斤，客戶訂貨爭相提前。

湘潭縣花石鎮，年產湘蓮10萬噸以上。一些企業的提前訂貨，導致其他企業惶恐不安。因為擔心蓮子價格上漲、行市緊俏，這些企業只能逼著自己超前投入“蓮子爭奪戰”。

距離中秋不足一個月，本刊記者就在湘潭縣的各大蓮子加工廠里看到，一條條“中秋節倒計時”的橫幅高高地揚起，一名員工介紹，早在3個月前，橫幅就已掛上，這是老板想讓員工有緊迫感。

互聯網的勃興也給蓮農幫了不少忙，一些客戶通過網絡主動找上了門。

湘潭某知名蓮子公司總經理助理陳源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訂貨的電話不時打進來。他對本刊記者說，有時候，一天接到了3撥客人，剛從長沙武廣高鐵火車站接客戶回到湘潭，下一波又到了。這些客戶要蓮的數量，最少也不低于百噸。

月餅商只信任較大規模的蓮子加工廠家。

陳源告訴本刊記者，2010年蓮子價格漲勢很猛，湘蓮加工企業會從農戶手中提前收購。“廣東有個劉總，一年比一年訂貨早了，今年比去年訂貨提前了大半年。”陳源說，按照慣例，月餅的生產，一般在中秋節的前一兩周準備，蓮子在此前訂購就行。

“這些企業今年8月份就訂購明年5月的蓮子，倉庫里面存貨少了，足足提前了9個月。”陳源說，原來中秋節前一周制定蓮子加工任務，現在都是中秋剛過，就制定下一年的生產任務。一些企業直接打來了定金，要求馬上準備好下一年的貨物。

陳源向本刊介紹，蓮子一旦收上來，存貨就很少了。即使是其他湘蓮加工巨頭，旗下有眾多基地，到了8月底也照樣斷貨。

據陳源說，珠海一家名叫“泰奇”的八寶粥企業，把一年的貨物全訂了。當時市場價才6塊，后來漲到了13塊，“這家企業一下就賺大了!”

蓮子的價格具有不穩定性，通常是起初簽約時賣5塊，后來交貨時，漲到了7塊。這時，一些小廠家心里就不舒服，有人毀約，有人干脆不供貨，這讓原本制定生產計劃的商家陷入被動。

每年六七月份，中小型月餅生產企業來到湘潭瘋狂搶貨，這些中小廠家備貨不夠，就會急成一團；過去訂貨上百噸的大客戶，現在為了三五噸蓮子，也要四處求人。

炒家做局路線圖

但本刊記者了解到，蓮子2010年的產量并未受到天災的太大沖擊。“今年藕的種植面積較往年是增加了35％到40％左右，雖然長江流域遭遇洪水，但就全國而言蓮子的產量相比去年基本是整體持平，按道理，蓮子的價格可以穩定在每噸1.6萬元到2.7萬元左右。”

周小龍告訴本刊記者，“正是基于藕的種植面積估算，許多‘大戶們’覺得今年蓮子做盤很難、風險極大，反而讓一些中戶對倒群興風作浪，成為市場炒作主力。”

但今年蓮子的價格走勢確實讓這些“大戶們”看走了眼，對“拱手”把市場讓給“中戶”的行為捶胸頓足：今年蓮子的價格從每噸兩萬八飆至四萬七，最高的時候達到每噸五萬元以上。

周小龍向本刊記者透露，這些“中戶”炒家們從每噸一萬八左右“吃貨”，平均“持倉”成本一般在每噸兩萬三左右，而他們拋貨套現的價格在每噸三萬六左右，“今年他們可是賺‘大發’了，現在他們基本上已經完成出貨行情，轉戰‘金九銀十’的股市了，現在蓮子的行情基本上是散戶行情了。”

對炒家而言，其做局周期有明顯的幾個時間段：每年中秋后春節前利用蓮子需求淡季對蓮子價格瘋狂打壓，逢低吸納；清明節前后的三四月份利用價格迷茫期開始“試盤”；五六月份開始拉升；七八月份利用瘋狂拉升期完成出貨。“對炒家而言，沒有兩三個億以上的資金是不敢玩的，在出貨期有時每天要動用上千萬的資金來‘托盤’收購穩定蓮子價格。”

但就是這樣，市場的操縱有時也令人難以捉摸，去年有幾個珠三角炒蓮大戶就遭受重創，甚至有的已經無力東山再起、談蓮色變，“蓮子流通量在100噸左右，最少的也有幾十噸!”

“前年最高才炒到3萬，去年9月份蓮子價格每噸還不到兩萬元，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萬二到一萬七之間徘徊。”周小龍告訴本刊記者，“今年湘蓮價格出來時，每噸在3.3萬左右，現在是用蓮高峰期，每噸蓮子的價格在4萬左右。”

周小龍告訴本刊記者，有實力的月餅廠商，為規避蓮子價格波動帶來的風險，每年春節左右開始就購進三分之一左右的儲備。

“這時市場最缺錢，一般來說價格也比較低，但資金占用成本比較高；而從三四月份開始進入陸續采購期，因為這時正是蓮子價格走勢迷茫期。”周小龍告訴本刊記者，“對實力小的廠家而言，只有靠天吃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