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教師們之間已經互相傳說,在廣東等地學校領導借改革的機會給自己大幅增加工資。
要過年了,但中學教師鄭平(化名)的心里不太痛快。
事情是在幾個星期前開始的,當時這座位于北京市豐臺區(qū)的市重點中學停發(fā)了期末考試的監(jiān)考費。
這使得之前老師們的擔心變成了現實。“改革以后,區(qū)里就不再給學校錢了,學校也不能給老師發(fā)工資了。過去,監(jiān)考費都是區(qū)里和學校一起出的。”鄭平抱怨說。
他說的“改革”,是指2009年初啟動的義務教育學校教師績效工資改革。根據相關文件,教師工資主要由基本工資和績效工資構成。義務教育學校績效工資總量的70%作為基礎性部分,主要體現經濟發(fā)展水平、物價水平、崗位職責等因素,另外30%作為獎勵性績效工資,由學校按照規(guī)范的程序和辦法自主分配,主要體現工作量和實際貢獻等因素。
改革的目的是增加教師收入,縮小城鄉(xiāng)教師待遇差距。雖然日前只確定在義務教育階段,但在鄭平所在的高中,已經開始試水。
它的背后,一場波及范圍巨大的分配制度改革正在展開。
根據2009年9月2日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將在全國事業(yè)機關推行績效工資改革。作為事業(yè)單位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重要內容,績效工資改革從2009年1月1日起先在義務教育學校實施;第二步配合醫(yī)藥衛(wèi)生體制改革從2009年10月1日起,在疾病預防控制等專業(yè)公共衛(wèi)生機構和基層醫(yī)療衛(wèi)生事業(yè)單位實施;第三步從2010年1月1日起,在其他事業(yè)單位實施。
而眼下,這次收入上的重新分配看起來將對鄭平似乎不利。
要改革
北京目前的中小學教師工資體制是在上世紀80年代末期建立起來的。當時為了解決教師流失等問題,主管部門推出了“結構工資”制度:各校可以通過自辦校辦企業(yè)、收取贊助費等創(chuàng)收方式自籌經費,提高教師工資水平。
后來,重點學校和市中心學校的工資越來越高。2006年的一次教師工資水平調查顯示,北京不同區(qū)域的教師工資差距達到了25倍。
十年前,鄭平就是在“結構工資”的制度下,從房山的一所中學調入了豐臺的這所市重點中學。他當時已經是骨干教師,原學校對他的離開非常不情愿。但用他自己的話說,從此生活水平有了明顯的提高。
根據改革前的工資條,他最后拿到手的大約有5000多元。
“一部分是屬于國家直接撥款的,我這部分是980元;第二部分就是結構工資,根據教師的任教年齡、水平等等很多因素定級,我算是比較高的一級,應該有2000多元;第三部分是崗位津貼。”
崗位津貼就是通常所說的課時費,鄭平這一年都在教高三,“一般一周上7節(jié)課,一個月2000多元。這樣下來一個月5000元總是有的,還不算上畢業(yè)班周末補課給教師發(fā)的勞務費。”
但是據鄭平說,這個工資在北京市的重點中學里還不算最高。
他的一個小師妹在海淀區(qū)一所重點小學教語文,“她得有我的兩倍。”
對于改革,鄭平曾仔細給自己未來的收入水平算了個賬。
“學校領導還沒有商量出具體的實施方案,所以現在只在國家撥款的部分做了調整。”國家撥款的部分從過去的980元漲到了1180元,一個月漲了200元。這個政策在今年初開始實行的時候,他還收到了過去10個月的補款,一共補發(fā)了2000元,
不過鄭平并沒有因為這2000元感到高興,他擔心這是“撿著芝麻丟了西瓜”。
“國家撥款的部分在我們的實際收入里所占的份額太小了,如果取消了結構工資和崗位津貼,總數上和郊區(qū)的學校看齊,那我們的工資還要降。”鄭平愁眉苦臉。
不過對于遠郊區(qū)縣普通學校的老師來說,工資改革還是讓他們“多收了三五斗”。
大興舊宮中學的體育老師花艷紅是鄭平的好朋友,他們學校早已全面實施了工資改革。“改革前,我們學校教師的工資普遍不到2000元,現在我的工資已經漲到了2800元左右,平均每月漲了八九百元。”花艷紅覺得改革對他們這些郊區(qū)的老師來說,絕對是一件大好事。
花艷紅說,舊宮中學現在實行的工資制度分成好幾級,每一級又分三檔,“我也不清楚具體怎么分檔,反正我的工資屬于中等偏上的。”
他說,他們單位的老師很支持改革,“不過,像老鄭他們那些市里重點中學的老師,恐怕工資漲幅不會太高,沒準還要降呢。”
想辦法
一提起工資改革,鄭平的小師妹有些埋怨。她所在的學校是重點學校,她又擔任班主任,在改革之前,她的月收入經常接近萬元。
在實行工資改革后,級別將是決定一個教師工資收入水平最重要的標準。這將使她這樣的骨干年輕教師成為最大的“受損者”——他們往往沒有資本評上比較高的級別。
但她說,實行工資改革之后,最著急的是學校領導。
“剛公布工資改革制度的時候,很多老師意見大得不得了。”她回憶說,當時校領導給全體老師開會,安撫大家的情緒。“校領導跟大家許諾,改革實行后,不會讓老師們的收入比現在低。”
鄭平的領導們,也在為改革的事情煩惱著。
“我們校領導給老師開過一次吹風會,大概的意思就是改革以后學校和區(qū)里就不再給老師發(fā)工資了。但是怎么給老師的工資定級別,這個方案遲遲沒有出來。”
鄭平覺得,對于重點學校來說,改革的推進是有困難的。
“雖然大部分遠郊區(qū)縣的老師漲工資了,這個比例可能超過50%,但是市里好學校的老師都可能會降薪。他們如果反對改革,能量大著呢。”鄭平推測,學校會出臺一個新的工資制度,又符合改革的要求,又不讓老師們經濟上受到太大損失。當然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學校領導恐怕還真得研究一陣子。
過去多上一節(jié)課就多拿一份課時費,以后崗位津貼取消了,課時跟工資就可能不掛鉤了。“這樣到底是調動了大家的積極性,還是打擊了大家的積極性呢?”鄭平沒想明白。
最讓他耿耿于懷的還是教師工資級別的設定。
“誰來給我定級?一定是學校領導,他們依據什么來判斷一個老師的工資級別呢?有沒有一個可行的標準?”鄭平憂心忡忡,擔心自己這種平時不太會跟領導搞關系的老師可能吃虧。
教師之間已經互相傳說,在廣東等地學校領導借改革的機會給自己大幅增加工資。
找出路
教師們確實覺得改革有許多問題。比如說在市區(qū)與郊區(qū)、名校與一般學校看齊這一點上,市區(qū)的教師們覺得,這里的房子更貴、生活開銷更高,甚至家長帶來的壓力也更大,理應獲得更好的收入。而名校一般都在市區(qū)。
為了讓自己今年的收入能夠“穩(wěn)中有升”,鄭平,心里也有一些小算盤。
48歲的鄭平有一個讀初中的兒子,妻子沒有工作。5000多元工資加上一些做家教的收入,家庭生活還沒有問題。
“將來工資就未必有這么多了,我還得早做打算。”鄭平跟不少重點中學的老師都私下里交流過,“我們都覺得,學校的壓力比我們大,如果教師工資改革帶來教育資源的重新分配,重點中學和普通中學教師工資沒區(qū)別,學校就可能流失一批骨干,學校領導肯定不會放任這個結果的。”鄭平深信,學校還是會用一些形式來補貼和獎勵他們,至少讓他們的待遇不低于從前。
“雖然這個結果可能違背國家教育均衡化目標,但是哪個重點學校真的愿意自己的名望、升學率被均衡掉呢?”而除了觀望和等待,鄭平還有另外兩手準備。
從年初開始,他就在注意社會補習班的各類消息。“這樣的補習班我也教過,工資還是很高的。”但是因為過去學校工作太忙,幾乎每周末、寒暑假都要給學生上課,所以鄭平也沒有太多時間去外面掙錢。
這些補課又都是計人工作量的,學校會給一部分報酬,這個數字也不低。“如果以后工資都是一定的了,那誰愿意節(jié)假日給學生義務補課?”鄭平說,這樣可能會有很多空閑的周末和假期,他打算開拓“新空間”,多掙點兒“活錢”。
對他來說,還有一手準備,就是干脆從體制里退出來。
鄭平現在工作的學校周圍有幾所經營情況還不錯的私立學校。“過去我們和他們的工資差不多,我們的福利還更多一點,所以私立學校對我們這樣的老師來說吸引力不大。”
不過,現在鄭平的想法已經變了。如果工資改革的實行,讓他們的工資比過去還低了,學校又沒有其他的補貼措施,他會認真考慮去私立學校。
鄭平說,實事求是地講對于工資改革他不敢有什么期望,不過心里也不是太著急,“改革要真的在我們學校開始,怎么也得年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