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代表、委員提出“地鐵2元、公交1元”的低出行成本提案
歲末,兩份關于上海的年度總結出現雷同。
一份是由上海市人民政府發展研究中心編撰的《經濟復蘇與轉型發展:2009/2010年上海發展報告》;一份是由上海社會科學院撰寫的《上海經濟發展報告(2010):率先轉型,世博效應助推上海經濟結構調整》。
“轉型”是這兩份報告的關鍵詞,也將是今后5年上海的關鍵詞。
今年是上海“十一五”規劃的最后一年。2009年11月11日上海正式啟動“十二五”規劃編制工作,市發改委向社會推出了21個公開招標課題。
規劃編制工作多分為前期研究、編制起草、論證銜接、審批發布四個階段,上海目前已經進入第二階段。
近日,包括國家發改委主任張平在內的發改委官員密集到各地調研,聽取各省市“十二五”規劃基本思路。
“‘轉型’既是中央賦予上海的歷史重任,也是上海的內在要求。”上海社會科學院城市與區域研究中心秘書長屠啟宇告訴本刊記者。
轉型遲到五年
屠啟宇正是上述社科院版經濟藍皮書主編之一。四年前的藍皮書名為(<2006年上海經濟藍皮書:城市轉型》,2006年是“十一五”實施的第—年,上海轉型在那時已經提出。
“官員對于上海要轉型的判斷落后于學者,下定要轉型的決心也落在了學者之后。”上海某研究機構的學者告訴本刊記者。
“最好的時機是2003年至2005年。”該學者用第三產業占總產值的比重這個指標來說明問題。“從上世紀80年代中開始,三產占比以每年1個百分點的速度持續快速提升,在2000年首次超過50%,達到50.2%之后,便連續多年在50%上下徘徊。這個數據說明原有產業結構的動能在新世紀前幾年已經衰竭,應該調整結構和轉型了。”
三產占比達到60%是邁入國際大都市行列的達標線,2009年上海的第三產業占比為59.7%。“這還仰仗于世博會的帶動,否則可能會跌到55%以下。如果不抓住世博會良機借力轉型,2011年該怎么撐下去?”
“‘十一五’對上海來說比較復雜,其間經歷了四任一把手,盡管明確了以服務型經濟為主體的經濟結構認識,但是,投資驅動的力度并未懈怠。直到2009年第四季度,上海市的領導者才提出了轉--型,‘十一五’在一定意義上成了‘十二五’的預備期。”該學者說。
而上海的上一輪轉型也差不多用了五年來籌備。
據熊月之主編的《上海通史》劃分,解放初期,上海“從一個遠東地區的金融、貿易中心”轉變成為一個“行業門類比較齊全、協作配套比較好,大中小型企業相結合,輕重工業共同發展的”工業城市,這是第一次轉型。
第二次是改革開放時期,此輪轉型的要點是恢復上海多功能中心城市的定位,路徑就是全面振興第三產業。自1985年正式形成轉型戰略后,首先延續了五六年轉型困難時期,直到1990年代初,上海抓住開發開放浦東的戰略機遇,才達成轉型突破。
在上述那位學者看重的三產占比指標之外,屠啟宇用了另一組數字來說明上海已到轉型關口:2009年上海人均GDP邁上1.1萬美元臺階,其中浦東新區達到2萬美元,“已經是‘四小龍’的水平”。去年上海GDP總量約13000億元人民幣,2010年將跨越15000億元人民幣大關。
屠啟宇在紙上畫了一個“緩坡”來描述之前上海的發展,又畫了一個“臺階”來表示這次轉型,“新規劃將站在改革開放厚積的30年根基上,瞄準后30年的發展。優秀的棋手往往是走一步、看五步、想十步,上海就應當成為此中高手。”
三缺一
“轉型”車到山前,上海真的準備好了嗎?
在屠啟宇看來,有了天時、地利,轉型還缺“人和”。
“天時”是指國內外的大環境。2010年中國經濟整體進入“轉型期”。近年來的東部沿海發達地區民工荒、部分經濟發達省市經濟結構轉型出現停滯、全國各地群體性事件頻發,都提示了中國經濟社會發展正進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風險區間。而一般認為超越這一陷阱的對策就是“轉型”。
“地利”是指上海本土要素。“地緣經濟位置、綜合配套能力都是上海特有的,世博會效應也不可復制,這一切會托舉上海踏上—個新的發展高度。”
屠啟宇認為,“人和”是最欠缺的,卻是重中之重。
一是指人力資源方面,上海的高房價和高生活成本,逼走了一定數量的人才,“逃離一線城市”成了“寬帶山”、“籬笆網”等上海知名網站上的熱門話題。在不久前閉幕的上海市兩會上,涵蓋非戶籍人才的公共租賃房是最炙手可熱的議題,還有代表、委員提出“地鐵2元、公交1元”的低出行成本提案。
二是指官員的思想轉變。“改革開放30年間形成積累的經驗,都是圍繞如何在陜速發展情況下組織經濟和協調社會。當經濟整體進入緩行區間后,以往的經驗已不再適用,二次改革必要性陡然呈現。”屠啟宇說。
世行經濟學家高路易預測,未來十年中國的出口增長可能顯著慢于前十年,這會使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最少降低2個百分點。韓國國土開發院對于中國三大經濟區的經濟增長率預測,在2011~2015年間,將從6.5%左右降到5%上下,到2020年再降到3.5%左右。
2009年以來,受金融危機影響,上海主要經濟指標相繼下滑,經濟增速16年來首次低于全國平均水平。俞正聲曾以“天上下雨了,趕緊拿傘”來比喻上海經濟遭遇的困境。
這迫使多年來上海的工作邏輯面臨重大調整。
“上海以及整個中國,除了有點兒錢,我們似乎并沒有準備好。最重要的是思想上的,如中國模式、中國經驗到底如何,怎樣評價?”屠啟宇說,“要完成此輪轉型,上海還需要在未來五六年中持續做好心理準備、戰略準備、政策儲備和項目儲備,要把‘十二五’作為上海整體超越轉型期的決戰階段。”
屠啟宇建議打破“發改委對發改委、農委對農委的縱向條塊分割”,“各干各事拼不出一張完整的圖,設定共同目標、統一對表,再分解任務是更有效率的辦法。”
四選一
轉型的外延包括動力轉型、功能轉型、結構轉型和空間轉型四個維度。在屠啟宇看來,空間轉型是最好做文章的,其余三項則面臨著能不能轉以及怎樣轉的問題。
動力轉型是指由資本驅動向創新驅動轉變。躋身世界級城市的普遍模式是拿錢堆砌,在這個問題上,全世界的觀念都要轉變,部分主要靠國際金融業務功能崛起的國際大都市將因城市經濟結構單一而面臨空前的挑戰。“這次轉型沒有現成的模式可以模仿和借鑒,我們跟歐美等國幾乎在同一起跑線上推進。”
功能轉型主要是指“四個中心”建設,在上海市兩會上,市政府發展研究中心流通經濟研究所所長汪亮關于“十二五”時期推進國際貿易中心建設的提案,成為本次政協會議的“—號提案”。
2010年是上海“十一五”規劃所設定的國際經濟、金融、貿易和航運四個中心基本框架建成之年,由此,上海四個中心的工作重心由“基礎建設”轉向“能力建設”。
“對照60%的三產占比下線,金融、貿易、航運只能貢獻約30%,另外30%~40%從哪里來呢?是不是還要加上—個文化中心?”
屠啟宇的疑問與前述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學者一樣。“大文化產業是第三產業很重要的一塊,可文化體制改革遲遲不見真動作。希望迪士尼項目能沖開一個缺口,但它的建設周期又太長,得等到‘十二五’末。”
同樣,要實現結構轉型也面臨著做大文化產業的問題。
上海市宣傳系統的一名處級干部告訴本刊記者:上海市的文化產業只有宣傳部“—座山頭”在管,比較嚴格,不如北京“多座山頭”,發展環境反而更寬松。
空間轉型是最具現實操作性的。“上海應把長三角的發展作為生產力空間部署的考慮背景。”屠啟宇說,“上海可以在長三角城市群中承擔會客廳功能,門面開在上海還是挺氣派的。”
國際展覽局名譽主席吳建民曾批評上海辦世博會給予外省市的參與機會太少。
其后,長三角一體化在習近平治下的上海拉開帷幕,俞正聲調任上海后,上海與整個長江流域的互動也被寄予期待。
X元素
上海上一輪轉型是以浦東為突破口的,這次轉型,浦東又被推到前沿。在前述城市功能轉型中,浦東是金融、貿易和航運三個中心的核心功能區。
2009年,浦東新區完成了與南匯區的合并,浦東改革與發展研究院秘書長楊周彝解釋說:“這是因為南匯有大小洋山和I臨港新城,這有助于浦東打造國際航運中心。”
但是,浦東新區發改委的一名官員告訴本刊記者,“浦東剛開發時是從全國選拔干部,很有深圳味道,如今已經不能這么搞了,浦東人也被同化成上海人了。”
上海官員太守規章反而成了轉型阻力,俞正聲就曾在多個場合強調解放思想。
“楊浦是受表揚最多的區。”上述官員表示。楊浦區委書記陳安杰非政工干部出身,在打拼中形成了有楊浦特色的“四敢”精神:敢于負責、敢于碰硬、敢破難題、敢擔風險。“這點與剛開發時的浦東很像,那時的市里領導稱浦東耍的是‘野路子’。”
俞正聲曾感嘆上海為什么沒有馬云,“過去上海是冒險家的樂園,現在深圳是冒險家的樂園,上海應該成為冒險家的樂園。”
屠啟宇分析說:“上海的城市精神是朝兩個方向展開的,一個是王安憶小說中的市民文化,管好自己,沒有做大事的沖動;另一個是冒險家的樂園,這在許文強時代有,在浦東大開發時代有,后來就泯滅了,上海要成功轉型,還是需要冒險家精神的。”
“上海需要一場‘文藝復興’。”屠啟宇舉例說,李顯龍就任新加坡總理之后,提出新加坡不僅要整潔、美麗,還要加上x元素,就是人們到了那里之后就會莫名興奮,有干事的沖動,“這種感覺在海南有,甚至在廣西北海也有,今天卻在上海蕩然無存。”
“重塑上海城市精神,不可小覷世博會的作用。它不單純是個派對,已從最初以美術品和傳統工藝品的展示為主,逐漸變革為薈萃科學技術與產業技術的展覽會,成為培育產業人才和市民啟蒙教育不可多得的場所。”
正如上海市原市長汪道涵對舉辦世博會意義的判斷:“世博會是戰略的,管50年。”
上海的高房價和高生活成本,逼走了一定數量的人才,“逃離—線城市”成了“寬帶山”、“籬笆網”等上海知名網站上的熱門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