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萍”的困惑是,戲中小貝拉著她的手說:“姐,我現在明白了,親情比錢更重要!”每次說到這里,觀眾都會哄堂大笑。
立春。老天爺沒在這天換上春天的布景。
上海市安福路288號有一塊海報也很久未換了。“話劇《蝸居》”的字樣下行人匆匆而過,大門口掛著“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牌子。
電視劇《蝸居》2009年的熱度穿越了文化圈,演變成一個社會事件。同年8月首演的同名話劇一直以來也一票難求。
搬上舞臺的《蝸居》將冗長的劇情“蝸”在兩小時內演繹。電視劇里反映了房子、“小三”及官員腐敗等問題,話劇則把側重點放在了房子上。
話劇《蝸居》更接近“蝸居”主題,只有“借錢籌款買房”一個核心事件。
在為春節檔全國巡演排練間歇,“宋思明”、“海萍”和“小貝”與本刊記者侃侃而談:表演與生活的距離絕不是臺上臺下的幾十米。
房“緣”
僅就住房條件而言,馮暉(話劇中飾演宋思明)還不如自己在戲中包養的“二奶”。
一家三口,租住在一套60來平米的老公房,月租金2500元。“太太都快像海萍一樣了,天天在耳邊念叨著‘買房”’。
《蝸居》里有場戲是海萍和蘇淳差一點買了一套房子,但因為其他購房者哄抬價格沒買成。這個橋段在馮暉的生活中真實再現。
“2006年,房價還沒有像現在這么嚇人,我和太太有空就去看房,有一天我們倆難得同時看上一套房子,那房子真是不錯,12.5平米,85萬,在莘莊,很方便。”
他們沒帶定金,約好翌日一早送來。然后就歡天喜地回家了。
天蒙蒙亮就動身,兩頭打車,中間地鐵二號線倒一號線,從浦東橫貫整座上海到達正西的莘莊時,房子已被買走。“那個買家直接加了5萬就買了房,發生在我們堵在路上的時候。我當時還覺得,房子哪里都有,就不信還買不著了。”
可他不得不信,房價像是拆了剎車片的隆隆列車,將一大批一大批的持幣待購者拋出車外、拋在站后。
“錯過這一次后,房價漲得就更厲害了,一直拖到現在。正像劇中臺詞‘攢錢的速度永遠趕不上房價上漲的速度’。”馮暉苦笑。
“我拖家帶口的,太小的房子不夠住,大的又很貴,我都離家20多年了,再向爸媽伸手要錢,哪好意思啊!”
除了“買房差一點兒”,馮暉家“拆遷也差一點兒”。妻子是支邊子女,奶奶名下有一套30多平米的老房子,鄰近浦東世博園區,那片居民眼巴巴地等拆遷。
然而在劃定拆遷范圍的時候,范圍線只劃到這個房子隔壁的一條街便戛然而止。馮暉苦笑著說:“這兩個巧合是不是在暗示,我和房子的緣分還沒到啊!”
“買房子,要有膽量!”孫寧芳(話劇中飾演海萍)說。她不像劇中的海萍一樣為房發愁,一家三口住在一套很經濟適用的82平米小窩里,每月還貸2500元。
2004年,孫寧芳看中了一套房,手頭只有兩萬:一萬交定金、一萬交了稅。然后又向雙方父母籌了首付。“當時是6600元每平米,現在就貴了,得15000到16000之間了。”
房“辯”
購房者身份和租房者身份使孫寧芳和馮暉自然地產生了分野。臺下,他們展開一場現場激辯,像演出狀態中一樣字正腔圓。
馮暉:“現在社會上的主流觀點還是要買房,《蝸居》這個作品其實是在解構這種主流觀點,看了《蝸居》,很多人看到了房子給人們帶來的壓力、痛苦和扭曲,反而不準備買房了。我自己也快放棄了,如果買房,我的生活水平就會從‘小康’一下降到‘貧民’,挺不值當。”
孫寧芳:“我不這么認為,房子還是要住自己的踏實,既然早晚要買,當然早買比晚買好。每個月交房租,那是交給別人的,買房還貸是還給自己的。”
馮暉:“這你就錯了,你還貸是還給銀行的,還貸總是先還利息,等利息還得差不多了,才開始還本金。等于是你在為銀行打工,這些錢干什么不好啊?借用劇中一句臺詞:‘如果30年還完貸款,利息都滾出一套房子來了。’租房子的好處是你還可以‘夜夜住新房’啊!”
孫寧芳:“怎么‘夜夜住新房’?難不成拖家帶口地搬來搬去折騰嗎?而且房東說漲價就漲價,多沒有安全感。就算有利息,但是你可以提前享受到屬于自己的產權房。”
馮暉:“產權房?中國的產權是什么概念?只有70年!你只是買了個沒有地權的空中樓閣!更有意思的是,商品房的使用說明書上寫著‘使用期限為50年’,更別提頂多住個二三十年就可能被拆。”
孫寧芳:“我不同意這種說法!房子買下來,以后可以作為財產繼承給子孫啊,而且房子是會升值的,至少是保值的。”
馮暉:“有房者總是希望房價可以一直漲,沒房者盼著房價跌,我不相信房地產市場沒有泡沫,這只是時間問題。給子孫?現在都是獨生子女,以后的孩子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呢?只會讓他們不努力不靠自己奮斗罷了。”
“最重要的還是量力而行,有能力的人去買房,暫時沒有能力買房的人心態要好,關鍵是看你能否在有房者的‘鄙視’下依然保持一份快樂的心情。”
馮暉說到最后一句話時,孫寧芳主動伸出了手,握手,雙方“辯友”在這點上達成共識。
房“惑”
小貝的扮演者鐵政在孫寧芳和馮暉的辯論中一言不發,似乎他想從這場過來人的辯論中找出些能指導自己的線索。
戲里戲外,他都過著蝸居生活。2007年從上海戲劇學院畢業,全班二十幾個同學里,簽了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只有四個,他就是其中之一,其余的人還在滬上“漂”著。
鐵政是佼佼者,但嚴酷的生活在蠶食著他的驕傲。他在離單位不遠的江蘇路租上了間30平米不到的小房子,可以走路上下班,省下交通費,月租2000多。
畢業兩年多了,這個西安來的帥小伙對于目前的狀況還算滿意,除了房子。“有次熱水器壞了,我打電話告訴房東,當時房東就不高興了,勉強答應去買一個,他只挑那種最便宜的、連牌子也沒聽說過的熱水器。最后我提出我分擔一部分錢,這才買了個過得去的。”
鐵政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因為我怕房東漲價,就把房間保持得還不錯,平時還會送戲票給房東,所以住到現在只漲過一次價。可總還是有點提心吊膽,說漲價就漲價,太不公平了。”
高成本生活使人產生逃離大都市的沖動,鐵政給自己的期限是五至六年,再沒起色,“我接受回家鄉或其他二線城市生活。”但他也很困惑,從事文化產業,站在一線城市,格局要比在二線城市大得多,這是他想堅守的原因。
孫寧芳的困惑則是,戲中小貝拉著她的手說:“姐,我現在明白了,親情比錢更重要!”每次說到這里,觀眾都會哄堂大笑。
馮暉想起了六年前剛來上海的感受,“印象最深的就是地鐵一號線轉二號線之間那條長長的換乘通道,我想放慢腳步,慢慢欣賞兩邊的畫,可我發現根本不可能放慢腳步,周圍的人步履匆匆、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我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這讓我一下子意識到,自己來到了一個生活節奏如此快的城市,壓力是無形的。”
海萍在劇中有一段臺詞,說出了諸多都市人的無奈。“每天一睜開眼,就有一串數字蹦出腦海:房貸6000,吃穿用度2500,冉冉上幼兒園1500,人情往來600,交通費580,物業費400,手機電話費250,還有煤氣水電費200。也就是說,從我蘇醒的第一個呼吸起,我每天要至少進賬400,這就是我活在這個城市的成本。”
上海話劇中心演員去年的平均月工資為6000元。老資格的馮暉每月基本工資為800元,孫寧芳700多,鐵政只有500左右。演出費占收入的大部,就像計件工資,根據角色重要程度。一般演員演出一場300到400元,相當于一張票的價錢。一個演員一年平均工作七八個月,要是沒有演出,就只能拿基本工資,“要想在上海生存,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因此有很多演員在外面接影視劇、做主持,有時還兼配音。春節檔的演出,大家爭先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