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樺,1956年1月生于重慶?,F為西南交通大學藝術與傳播學院教授。著有詩集《表達》、《望氣的人》以及《往事》,另著有回憶錄《左邊——毛澤東時代的抒情詩人》等。
1941:基輔之春
她走來,遞給我一本命運之書
一顆春星——映亮我左手中指的銀戒
無名指上的小銀魚呀,你已失蹤多日
突然,我寂寞的生活被另一片銀色
打斷
宴席在晴朗的深夜進行
天地翻覆,那白銀晃動,美拘謹著……
幻覺中的魔法呢——我在變……
哦,不,她在變?
看,早春從他的指尖逝去
看,我們越大膽就越美麗
當一個化學教授的女兒追上了渡江
的晚云
當拂曉即將來臨并原諒了一位詩人
高燒退去;此刻,我要,我要:
我要喚回你中學時代的性感!
謝幕
年輕時,他喜歡張羅
常在下午或黃昏
為我們送來一些小道具
錄像帶、氣味、怪書……
生活總是不停地涌出呀
玩著孩子般的雜耍。他大笑:
匿名就是平等嗎?
我搞不懂這是什么意思。
如今,他已52歲了。
“唉,這只老鼠活了30年?!?/p>
他邊寫邊從嘆息中加速:
“讓它死!讓它死!”
“世界是一個舞臺,
我青春已逝,現在已輪到你們?!?/p>
看,他又變了一個腔調
他那哭聲讓周圍的人憤怒。
醞釀
黑暗中,飄搖的街燈
在變著什么稀奇的魔術?
一個孩子正驚愕地站立街頭
對面的窗戶開著
幾個人影圍攏昏暗的燈火
好像在爭論什么
寧靜被其中一個人的咳嗽驚醒
顯得如此地緊迫
那孩子仍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除夕
墻上的無線電開口說話了
但請你不要對我說洞簫與蘭草
如果此時我不在江蘇
我也絕不會喝雙溝酒
無話可說,無帽可脫
除夕,他只要求來一點水喝
結局
那結局會如何?
對于渴望的人、病倒的人、剛出生的人
請暫時不要告訴他們
對于我的成長地、道路之恨的守護
人、折磨的中心區
也請暫時不要告訴他們
此時,危險或幸福的臉被拒絕了
千鈞一發的種子或鹽被拒絕了
連靈活多變的舌頭也被拒絕了
只要復仇之矛在陽光下不刺
只要堅韌的糧食精確地計算出因饑
餓而放棄的同行者
只要眾多隱蔽的朋友在夏天的清晨
選擇了團結
那你就一個人吃掉你的結局!
夏日的曼陀鈴
曼陀鈴,夢里的民謠
伴隨流浪人走向遠方
曼陀鈴,微倦的俗曲
催促起長亭連短亭的荒涼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在依水的小鎮上,我也聽到
而孩子們正從街巷跑過
去追趕另一個家鄉?
北方的歌者
一位北方的歌者
來自更北的哈爾濱
他兩袖清風
正嘔吐出辛酸的冷面
北方的冬天是溫暖的
人們在暖氣中打著哈欠
在習慣的冰上仰望藍天
南方的冬天更冷
沒有封凍的河流
在烏黑的天空下蜿蜒
我不想睡,正閱讀著
這位來自北方的歌者
以及他鐵灰的命運
這無知的北方與南方的冬天呵
人們早已倦于表達
而生活!生活!
其中究竟有多少幸福的睡眠。
暮春
這是暮春的一天
我剛寫完日記:
北方正刮著風沙
孩童在飛跑
鳥兒被逼回森林
這并非溫馴的一頁
但老人們卻停止了生氣
植物們更忘了自己
而我已經無事可干
只專心地觀看這一切。
北方的海
這帆船駛向何方?
美人,你與我同往;
前面是北方沉沉的黑夜
歡樂的冰塊若音樂
沖刷著船舷的兩旁。
破浪前進呀,美人
在北海的清輝下
我們正當春天
心在大海的上空飛翔——
我們成為一切都是可能的。
現在,我們被賜于遼闊的道路
熱情更清晰地吹拂我們;
深深地呼吸吧,美人
海浪合唱團正激越高歌
要把我們的帆船導入北方。
秋天的風琴
午后,秋天的風琴
你那低廻的呢喃……
在淺睡的枝葉上
灑下莫名的懷想。
漸漸地,
我也在年輕的黃昏里
聽到了你幸福的哼唱。
恰似夢中的流水呢
你如此虛幻地、虛幻地
翩飛于古典的安詳。
是的,短促的秋天
猶如我中學時代的憂郁;
而往昔,
又在你悄聲細語下
變換著風、落葉和光……
(選自《詩林》2010年5期)
我始終認為我們應當把注意力和興趣從詩歌轉移到詩人,因為我確信世界上最神秘的現象莫過于詩人這種現象。真正的詩人一定具有某種特殊的觸須,并以此來感知世界。詩人從事的事業對于他自己來說彷佛是徒勞而無意義的事業,但它是無垠的想像的事業。李白撈月的傳說,波德萊爾的人造天堂都證明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