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煙,原名羅小玲,重慶市作協會員,詩歌作品發表于《詩刊》、《青年文摘》、《詩選刊》、《星星》、《綠風》、《大家》、《詩歌月刊》、《知音》、《散文詩》、《詩林》、《歲月》、《詩潮》、美國《常青藤》詩刊、美國《新大陸》詩刊、臺灣《葡萄園》詩刊、《澳洲彩虹鸚》、《當代小說》、《西北軍事文學》,《陽光》雜志等刊物,作品入選《詩選刊》“2009中國詩歌年代大展特別專號”、《中國網絡詩歌前沿佳作評賞》、《中國網絡詩歌運動十年精選》、《中國當代詩歌導讀》等多種文集,已出版個人詩文集《煙雨紅塵》、詩集《原來可以這樣愛你》。
我和你
唯一不同的是
我只是在悲傷中停頓了片刻
世間就改變了許多顏色
這遼闊的摯愛的疆土,我曾經
愛得那么熱烈,又那么深沉
可是為什么。我內心的爐火
還是會被一場疾弛的風熄滅
然而,在這塵埃遍布里
我和你唯一不同的是
我無法從一塊過期的泥土
抽身而去,這殘敗的遺址
應該放滿頌歌,而我
也必須活在這里,自備天堂
就如我靜靜立于田垅
認真地發芽、開花
并重新辨認陽光
我要把四月的芳香和雨水
分贈給人民,然后
像一個干凈的早晨
長著翅膀醒來
愛下去
這殘破的,試圖站立的椅子
要帶著刀口,帶著被斧子磨礪的音調
為了表示直立的力量,要揚起頭顱
要讓懷里的碎屑充滿生長的渴望
要秘密地轉世,要控訴
把創痛的歷史改寫,像一枚
新鮮的葉子抽身而出
要返回從前的樹林
信任大地和雨水,要適當地留下愛
讓曠野傾聽,要愛下去
把三月愛得旺盛起來,把銹在
體內的一塊鐵,愛得燃燒
要,愛下去——
初夏
露臺上的梔子花謝了又開
開了又謝,仿佛六月初夏
我起伏不安的那一點心事
有誰?在這多雨的夜里
抓住了暗暗上涌的熱淚
請容我懈怠一會兒,閉上眼
敞開胸中寂寞的煙火
我從六月的側面
接近你的雨水和天堂
滿懷比森林更濃郁的憂愁
這正是應該靜坐的時光
我多么愿意,和你的純白相對
在這靜寂的無邊的夜晚
風輕輕地
把我內心的宮殿搖晃不止
我在初夏的睡姿里
撫摸到白色的閃電,你戰栗著
掠過我的嘴唇和指間
我跌落在你溫柔的香里
遺忘了這個世界原有的冷漠和荒涼
流星
你不必匆匆,不必
劃行一萬英里,穿過荒涼的懺悔
你只要讓你斑斕的身體
愛它所愛的,不必絕決地
越過草原、幽深的樹林
山脈以及河流,在浩瀚的黑色夜空
短促得像一個隕落的夢。你不必
投身于謊言,跌入這致命的墳墓
無論你多么孤獨
世界為你提供了美,你就應該
像其它星星一樣,閃亮、正直
并充滿激情,反復宣告
你在萬物中的位置
習慣
你從來沒有走進我的內心,所以
你從來不會看見我的傷悲
像黑馬站在黑暗里,從黑到黑
從虛空到虛無,我早已習慣了
一朵云的飄忽,風的不可捉摸
習慣了十年生死,勞燕紛飛
猶如習慣了我的抑郁、偏頭痛
以及我與生俱來的孤獨和軟弱
這漫長的模糊不清的生活
我無知地將自己奉獻、耗損
全部許身于,這沉郁的命運
像一個假裝幸福的海
被尖利的水的武器
慢慢割裂
如果不是愛
如果不是愛,而是憐憫
既不熱烈,也不冷漠。
如果只是陷入夢一般空曠的深淵,
我的整個生命就不是生命,而是無邊的苦難。
莫非不是我同歲月一起被放逐?
不是我在空中同雨水一起滴落?
莫非在被結成果的石榴樹上
不是我的火焰即將點燃。
莫非不是我跌進了夏日的花園
與披著夜色的草莖融為一體?
莫非不是我在薔薇潔白的身體上
被清晨的風淺淺吻住。
莫非不是我在這些露水中
為了讓它們珍珠般晶瑩?
當我含淚從它們中間漸漸消隱
是否還有誰會記得,這偉大的無暇的隕落。
我們
而快樂是暫時的
我們仍沒有力量
推開這扇薄薄的門
靜坐在時間的兩岸
不談風月,不談輕輕離人淚
我們只顧撥開生活的云霧
摸到它最干凈的部分
我們暴露傷口卻又掩蓋血跡
從滿是灰塵的舊書里
找到滿庭的菊花和月色
雖然我們知道
這蕪雜的生活
如同一枚生銹的釘子
當它狠狠扎進身體
我們就會像牙疼一樣
不能自拔
斷 章
說到洶涌
你就千里迢迢趕來
與一些草木相愛,順便就愛上了
沿路的天氣
那時有足夠的風,從你身體吹過
說到停,你就安靜下來
像岸上的石頭一樣沉默
這是一條河,最近十天的流向
抑或是一次浩大的摧毀
立秋有些時日了,你還在灰塵里趕路
掏空的半壁山河,一定會
被另一些煙火填充
而剛剛遇見你的人
有時欣喜,有時哀哭
有時失魂落魄地在深夜
寫半首迷途的詩
順便把她的悲傷帶到紙上
它完全可以安靜下來
我每天都晃悠在一棵
不屬于任何人的
結著豐盈果實的枝條下
什么都不想
只是伸出
曾被他劃破的手,在胸前
把一只小鹿的蹄聲
緊緊捂住,它完全可以
在我的身體里安靜下來
在流過的逐漸變冷的空氣中
為這細微的傷口
我至少哀悼了三次,消失了十二次
而現在,還有什么能觸動
我緊閉的嘴唇
和我不可思議的寂靜?
和解
我想那些山是記得我的
他曾那么闊大地接納我
在他年輕的身體上面
布滿了青苔、經文和罄聲
他把八月的風
灌進我的體內,驚醒了夢的骨頭
我聽見他們
在我身體深處,竊竊私語
晨鐘只敲了三下
我便背叛了人間,內心空無一物
只有我的靈魂,和蓮臺的煙嵐一起
輕輕漂浮在恍惚的前世
和所有敵人和解
我如此艱難地返回
這裸露的鎖骨間
我的喉嚨顯得那么多余
在你之前,它已占據了
你要占據的孤獨之地
甚至比你更習慣于我的悲傷
你走向我,悄聲無息
我卻分不清
你是敵人還是愛人
會讓我繼續隕落,還是讓我
每一天,都宛若新生?
我如此艱難地返回
似海蛇向原有的痛苦爬去
沿著歲月冰冷的墻根
向我潮濕不堪的生活爬去
(選自《詩選刊》電子投稿)
海煙的詩歌,語感鮮明,氣象清朗,真切自然,突破了現代詩歌常見的巫術氛圍,新鮮、準確、豐富,適切于大眾,但在詩學結構技能上卻又具有不可模仿的繁富性。這個特質,使海煙的詩歌走出了實驗室,同時保持了詩歌應有的高度。——祁鴻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