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延高詩歌及詩觀

車延高，男，漢族，1956年2月生，山東萊陽人，1972年12月參加工作，1976年10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黨校研究生學(xué)歷，經(jīng)濟學(xué)博士，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湖北作家協(xié)會會員，兼任武漢市雜文協(xié)會主任。2010年10月獲得第五屆魯迅文學(xué)獎詩歌獎。

讓詩走進詞的

院子（組詩）

一寸狂心未說

劉海遮額時，我不認識你

住在那里的一棵樹叫銀杏

每到橘燈挑亮，我都在風(fēng)里眺望

你家鏡子里，有一張紅撲撲的臉

梳頭，手臂的姿勢優(yōu)美

東起西落的月亮就去窗邊

看你漂漂亮亮的眼睛

我膽子小，躲進丁香花叢

看你走路，走出林黛玉的腰

這時小園香徑徘徊，月華如練

天未老，情初發(fā)

含情脈脈的手摘一片扇狀的葉子

貼于鬢邊，是一枚金色發(fā)簪

臉就側(cè)過來，一往情深，不知看什么

窗外的我，正為相思所累

一寸狂心未說

心有千千結(jié)

如果沒有蝶變

那一世你瞎了眼！錯過

成為事實

蝶變，是你自編自導(dǎo)的悲劇

埋葬是痛，草木失色，天空暗下去

一堆土，成為嶄新的墳

從此你用頭頂?shù)囊安菹蛭艺惺?/p>

現(xiàn)在回想，先前的意境多好

陌上那株花開出前夜，月歸咱倆

不是彩鳳，我有雙飛翼

梁兄，你既然用右手碰了我的左手

鼻子為什么粗心大意

讓一個姑娘的氣息從眼皮下逃走

悔時，大錯已經(jīng)鑄成

更悔的是：為何不敢鑄成大錯

如果放縱一次，讓有毒的眼睛笑成

罌粟

手挽手，成就一次勇敢

先沖破道德，再去道德之外修補

時間的古道，就有了約會

那是多好的畫面，咱們比翼齊飛

你喚我“英臺”，我振翅，天就低了

我叫你“梁兄”，你一飛

去了宇宙之外

如夢初醒

燈花開過千年

沒來一只蝴蝶。我側(cè)身于旁

和花朵眉來眼去，脈脈兩情難訴

笑是演戲，哭也是演戲

我知道風(fēng)流倜儻只是鏡前的扮相

其實骨頭里愛惜羽毛

把一寸名聲活得比自己累

每日承歡侍宴，看花開花落

還要高瞻遠矚，用多余的目光關(guān)心

世界

結(jié)果心猿意馬，事倍功半

靜下來，潛入鏡湖

吞服那片被水熬制千年的皓月

細尋前跡，如夢初醒

我多像一條魚，鱗光閃閃

把天外的月追了一生，除了空空還

是空

既負江山，又負美人

感動于比肩的蓮花

你笑我時心無旁騖，牙齒推銷陽光

我笑你時心有靈犀，四周布滿情敵

后來有了筆名，你謙稱奴家，我謙稱

不才

再后來感動于比肩的蓮花

一方水塘邊臨摹，手臂和手臂挽成

院子

春夏秋冬成為主題

你用溫柔寫詩，我用浪漫填詞

日子就這么老去，我們成了彼此的

拐杖

偶爾，去水邊照鏡子

用手替你拔去最后幾根黑發(fā)

才明了頭發(fā)全白是徹底的一無所有

試著從頭再來！念天地之悠悠

我還是我

身老滄州

一顆心還在天山

血有了血的沖動

詩詞歌賦一盡下凡，線裝書撕碎扉頁

看破沒有半片凈土的紅塵

鬧市還在喧囂，一扇門悄然關(guān)閉

藏書閣裝飾成知識的穹頂

樓上闌干橫斗柄，寒露冷月遠孤星

我起身，腰忘記了那時的年輕

兩條腿別扭地移動，才記起

自己闖進了耄耋之年

強打精神，兩只手推窗

夜，揣著單調(diào)的色塊：一片漆黑

月已不在天上

沉舟側(cè)畔沒有千帆

那棵病樹在雕刻大風(fēng)

我突然耳聰目明，血有了血的沖動

要去東邊搭一架天梯

閃現(xiàn)的念頭非常幼稚

就想看看黎明如何破曉，曙色之中

當(dāng)年的古道、西風(fēng)、瘦馬是否鶴發(fā)童顏

能不能讓我雄姿英發(fā)、吟詞誦賦

五步成詩

意境以外的意境

水底，月落魄為一枚閑章

哪個朝代的駁岸端坐在石頭上

替一個女子梳妝

流水如詩，臨寫意境以外的意境

她很悲，一滴淚勾兌出秋水

月，瘦了一圈

湖水，褪去漣漪的皮

她勉強一笑，把荷花的衣服脫下

水面靜得出奇

可以藏住

一切，老實本分的眼神

心有靈犀的靈犀

沒有覺悟的魚游過來，啄食

潛入水底的月亮

這是原始的光盤嗎？為什么不錄伯牙的琴聲

為什么要等一柄琴摔碎了孤獨

才去琴斷口尋找，跟著

浪花流浪的傳說

很多年了，月湖總替一輪月清洗磁頭

生銹的時間很長，子期只回來一次

坐于柴捆，一副樵擔(dān)橫為橋

耳朵，還是當(dāng)年的恭敬

聽李谷一唱一首流行了很久的歌

沒有骨氣的淚，又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知音太少了！心碎過一次的人

為什么忘記痛

重來故地，挑斷嶄新的琴弦，折磨

一顆心有靈犀的靈犀

踏響音符的腳印

有一雙手把月湖掬起來

在天的半空打開指縫，一道流瀑

裂空而下，如前世之音

濺起那時的水聲

去尋找一根斷成淚珠的琴弦

沒了，只剩沒有年齡的月光

靜如止水

拭凈那塊伯牙坐過的石頭

等一個人，一雙芒鞋

一對踏響音符的腳印

他還叫子期，從一片夢里過來

挑一擔(dān)柴，布袖抹額

像一個顫音

走在如泣如訴的琴弦上，身后

高山流水

經(jīng)文永遠是一片土地

佛光里長出樹，它是圣樹

在塔爾寺，在銀塔的身邊

去塔爾寺的路用經(jīng)文鋪就

每一段藏文都是一個心印

那里沒有青銅的銹綠，沒有

酥油開出的一朵朵燭花

只有小草的手，和拈在佛指上的鵝黃

一陣陣奶香跟著牛羊飄走

經(jīng)文不在唇紅齒白的繡口里

也不在身無分文的轉(zhuǎn)經(jīng)筒里

前仆后繼的腳印拓寫出虔誠

用山一樣匍匐的身軀，叩拜

面前的經(jīng)文是永遠的土地

你不能不流淚，那些銹跡斑斑的臉

痛苦長成面部的溝壑

額頭的血開出鐵紅色的花

那是藏紅花，是草原的袈裟

鋪開了，就是牧民的福地

長出青草、牛羊和氈房

里面開放著格桑花一樣的姑娘

（選自《詩潮》2010年10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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