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金融業公允價值會計順周期效應研究

[摘 要] 金融危機爆發后，公允價值會計是否具有順周期效應從而影響金融穩定性并且加劇金融危機，成為學術界、實務界及相關部門關注的焦點。本文在綜述國內外相關研究的基礎上，對我國31家金融上市公司2007-2009年的財務報表數據運用描述統計、相關性研究等分析方法，研究順周期效應對我國金融業的影響程度。本文結論是金融危機中公允價值會計對我國金融業上市公司的利潤具有一定的順周期效應，但整體影響不明顯。

[關鍵詞] 金融危機;公允價值;順周期效應;金融業上市公司

doi : 10 . 3969 / j . issn . 1673 - 0194 . 2010 . 17. 006

[中圖分類號]F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 - 0194(2010)17 - 0016- 05

一、引 言

由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全球性金融危機，在暴露出一些國家深層次經濟矛盾的同時，也深刻地反映出公允價值計量在理論和實踐上存在的諸多缺陷與問題，引發了社會各界對公允價值會計前所未有的爭論。爭論的焦點是公允價值會計是否具有順周期效應，從而影響金融穩定性，并最終加劇金融危機帶來的不利經濟后果。這場爭論已經不僅僅是學術論戰，甚而影響了一些國家金融監管機構的改革政策。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IASB)已于2008年10 月13 日投票通過放寬公允價值使用要求，以幫助金融機構更好地應對當前的金融危機。2008年12月30日，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向國會提交了長達211頁的報告:《SEC Report to Congress on Mark-to-Market Accounting》，反對廢除公允價值會計，提出了包括金融資產減值需要重新設計等8項改進措施。2009年11月，IASB發布《國際財務報告準則第9號——金融工具》(IFRS 9)，對金融工具確認、計量和報告有關的會計準則做出重大調整，簡化了現行金融資產分類和計量的會計處理，將金融資產分為以公允價值和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資產兩類，替換原有的四分類，引起了廣泛討論。

我國于2007年開始執行的新會計準則引入了公允價值計量屬性，然而2008年遭遇的全球性金融危機，對我國的公允價值會計產生了不小沖擊。基于會計信息的謹慎性、可靠性和相關性，研究者們開始對公允價值與金融危機的關系進行更深入的探討和研究。一種觀點認為，采用公允價值計量對金融工具等對市場環境影響較敏感的資產和負債的暴漲暴跌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公允價值計量的順周期效應猶如金融市場上齊步走的口令，對財務報告產生了“共振”，導致眾多投資者同時采取同方向的經濟決策，使金融資產的流動性幾乎陷于癱瘓，造成了金融市場的泡沫。

后金融危機的到來引發我們的思考，公允價值在這場危機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公允價值是否具有順周期效應?對我國金融業上市公司的財務報表又產生了什么影響?本文對此加以闡釋。

二、文獻綜述

金融危機爆發之后，總體上，國內外對于公允價值會計引起的順周期效應的研究日益增多。其中尤以歐美的研究最為活躍，成果十分顯著;國內的研究則大多處于初級階段，深入研究就少。

(一)國外相關研究綜述

歐洲央行(ECB，2004)和Plantin， Sapra and Shin (2008)認為，公允價值會計具有順周期效應。當繁盛期過后，資產價格逐漸下降，機構加大短期融資、高杠桿并且計提資產減值損失，很快引起流動性問題，導致資產的大量拋售，信貸緊縮，增加了系統風險，加速了從繁榮走向衰退的過程。Allen and Carletti(2008)認為公允價值可能具有傳染效應，并引發順周期效應，從而影響金融市場的相關性和穩定性。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發布的《全球金融穩定報告》(IMF，2008)第三章“公允價值會計與順周期效應”中，通過對美國和歐洲五家大型銀行集團的真實數據加以模擬，說明了公允價值會計在正常、高峰和低谷3種不同經濟周期中都會引起凈資產的大幅波動。

(二)國內相關研究綜述

金融危機之后，不少學者把目光投向了關于公允價值會計的爭論。王守海 等(2009)基于金融危機的背景下，對公允價值與金融穩定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研究。陳旭東，逯東(2009)則探討了金融危機與公允價值會計爭論的背景、焦點和原因。于永生(2009)認為順周期效應的根源在于財務報告與金融監管政策的關聯性和次貸產品的復雜性，并論證了“將擴大公允價值應用確定為金融工具會計長期目標”的正確性。黃世忠(2009)則論述了公允價值會計誘發順周期效應的機理和傳導機制。

綜上所述，公允價值所帶來的順周期效應及其所引起的系統風險已經引起了廣泛關注，但國內的研究才剛剛起步，且基本上采用定性分析，實證性研究還比較少，缺乏大樣本的經驗證據。鑒于金融業運用公允價值計量的程度最深、范圍最廣，本文擬在國內外相關文獻研究的基礎上，研究公允價值計量模式對金融業上市公司財務報表的影響以及是否存在順周期效應，為現有的研究作適當的補充。

三、理論基礎

對于公允價值的定義有多種，美國財務會計準則委員會(FASB)將其定義為:“在計量日當天，市場交易者在有序交易中，銷售資產收到的或轉移負債支付的價格”。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IASB)給出的定義是:“公平交易中熟悉情況的當事人自愿據以進行資產交換或債務清償的金額”。

我國于2006年修訂的《企業會計準則——基本準則》第四十二條規定:公允價值，是指在公平交易中熟悉情況的交易雙方自愿進行資產交換或者債務清償的金額。《企業會計準則22號——金融工具確認和計量》中，將金融資產分為4類:第一，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包括交易性金融資產和直接指定為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第二，持有至到期投資;第三，貸款和應收款項;第四，可供出售金融資產。上述第一、四項采用公允價值計量，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在資產負債表日形成的公允價值變動計入當期損益;可供出售金融資產的公允價值在資產負債表日的變動計入資本公積，待出售時再轉出，作為投資收益。

金融危機爆發后，公允價值為金融界和政界人士詬病的地方在于，其具有順周期效應，尤其是在金融工具的計量上，對危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順周期效應在經濟學中用來說明經濟數量與經濟波動保持著正相關的關系。在金融危機下，金融穩定委員會(Financial Stability Broad，FSB)將順周期效應定義為放大金融系統波動幅度并可能引發或加劇金融不穩定的一種相互強化機制。具體表現在，金融危機爆發后，金融機構按照第157號美國會計準則要求金融產品按照“公允價值”計量的規定，在市場大跌和市場定價功能缺失的情況下，導致其過分對資產按市價計提資產減值損失，造成虧損和資本充足率下降，使短期融資困難，進而促使金融機構加大資產拋售力度，從而使市場陷入交易價格下跌—資產減計—核減資本金—恐慌性拋售—價格進一步下跌的惡性循環之中，造成經濟運轉困難的后果。

四、金融業上市公司財務數據的統計分析

(一)樣本選擇

2007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并逐步蔓延至全球，引發全球性金融危機，至2009年下半年，這場危機才慢慢平息，因此本文整理了滬深兩市金融業上市公司2007年一季度至2009年三季度的財務報表數據，加以統計分析①。截至2009年12月31日，根據CSRC行業分類，我國金融行業共有31家上市公司，其中銀行業14家公司，證券投資業14家公司，保險業3家公司。數據整理過程中剔除了公司合并重組之前為非金融業的公司以及不以公允價值計量資產的安信信托公司。

(二)描述性統計

1.從圖1中可以看到，金融行業主要金融資產的公允價值在2007年6月至2008年3月間出現了巨幅波動，可供出售金融資產的價值最高點和最低點相差近700億元!而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包括交易性金融資產)的公允價值也有200億元的波動。但從行業整體來看，以公允價值計量的資產項目金額占總資產的百分比波動不大，這一點從圖2可以看出。一方面說明公允價值計量模式對整個金融業上市公司的資產負債表影響較小，另一方面也說明金融業上市公司對公允價值計量模式的運用采取了較為謹慎的會計政策，運用的范圍不廣，減小了對資產整體的影響。相比之下，公允價值變動對利潤表的影響較大。

將金融業細分為保險業、銀行業、證券投資業之后，從圖3可以看出，雖然各行業以公允價值計量的資產項目金額在總資產中的比例均變動不大，但是行業間有顯著的區別。保險業以公允價值計量的資產金額占總資產的比例平均達到40%，而銀行業、證券投資業普遍只有10%左右。

2.圖4反映了金融業上市公司的公允價值變動損益也出現了在正負10億元之間的巨幅波動狀況。其中是否存在順周期效應，后面將加以論證。

在圖5中可以很明顯地看到公允價值變動損益對凈利潤的影響在不同行業中有著明顯的不同，銀行業和證券投資業整體基本不受影響，而保險業的利潤指標則產生了極大的波動，可以說金融業利潤平均指標的波動實際是保險業的巨幅波動。這與保險業以公允價值計量的資產項目金額在總資產中的比例普遍較高有關，也導致其以公允價值計量的項目一旦變動，就會在利潤表中反映出來，進而對利潤指標產生較大影響。

表1、表2列示了2007-2009年各公司公允價值變動損益占凈利潤百分比的情況，公允價值變動損益對利潤表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保險業和證券投資業，其中，平安保險、國元證券是深受其“害”。

(三)順周期效應的相關性檢驗

順周期效應是反映經濟數量與經濟波動保持著正相關的關系。那么金融資產的公允價值和經濟周期之間是否存在正相關關系呢?

股市價格被稱為宏觀經濟的晴雨表，股票市場價格波動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宏觀經濟狀況的變化，變動趨勢大體上與經濟周期相吻合。在經濟繁榮時期，企業經營狀況好，盈利多，其股票價格也在上漲。經濟不景氣時，企業收入減少，利潤下降，也將導致其股票價格不斷下跌。因此，本文選取了2007年1月至2009年9月的每月末上證指數收盤價，并且取季度內每月末收盤價平均值以反映經濟周期狀況，檢驗金融資產的公允價值與上證指數的相關性。檢驗結果是金融資產的公允價值與上證指數并不存在相關性，公允價值變動損益與上證指數存在相關性，相關系數為0.527，在5%的范圍內顯著。此外，以公允價值計量的資產較多的保險業公允價值變動損益與上證指數也存在相關性，相關系數為0.465，在10%的范圍內顯著。說明運用公允價值計量會對公司的當期利潤產生一定的順周期效應，在經濟繁榮時，擴大利潤，而在經濟不景氣時，使利潤縮水，進而造成利潤指標的波動。

五、結論與分析

總體而言，金融危機中我國金融業上市公司對公允價值計量模式的運用采取了較為謹慎的態度，減小了對資產負債表整體的影響，然而，公允價值計量在利潤表中則不可避免地引起了較大的波動，對利潤產生一定的順周期效應。

公允價值會計對我國金融業的順周期效應并不明顯，有多方面的原因:

1.公允價值會計在我國的應用并不廣泛。一方面，我國經濟處于轉型期，新興資本市場還不成熟，存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產權市場不發達，沒有活躍的市場，無法確定權益工具的公允價值;另一方面，由于我國引入公允價值計量屬性時間不長，對資產公允價值的估值在涉及模型設計、參數選擇、對現實市場的判斷等問題時存在較多困難和不確定因素，很難獲取公允價值，而且公允價值的估值需要專業人士操作，成本高，許多上市公司不愿承擔，干脆不采用或者草率估值，造成資產公允價值與實際價值存在較大誤差。

2.上市公司披露不全面。31家金融業上市公司除工商銀行、中國銀行、建設銀行、平安保險等估值技術成熟、資金雄厚的大型集團公司對估值技術披露較完整外，其他公司對內部估值技術披露不詳細或者不披露，我們很難從外部資料中獲得其真實公允價值。此外，由于公允價值對資產負債表、利潤表的部分指標影響較大，一些上市公司可能會利用公允價值會計進行利潤操縱，掩蓋真實情況。

本文存在的不足之處在于:受多方面因素影響，我國新興資本市場還不能充分反映經濟周期狀況，而且股價的漲落包含著投資者預期和心理反應等因素，與經濟周期不完全同步，可能會對結論產生一定的影響。

主要參考文獻

[1]Financial Stability Forum.Report of the FSF Working Group on Provisioning[R]. March2009. http://www.financial stability board.org/publications/or.0904g.pdf.

[2]Mary E Barth.Fair Values and Financial Statement Volatility[M]//Claudio Borio(Eds).Market Discipline Across Countries and Industies.Boston，MA:The MIT Press，2004.

[3]G Plantin，H Sapra， and H S Shin.Fair Value Accounting and Financial Stability[J]. Banque de France Financial Stability Review，2008(12):85-94.

[4]F Allen，E Carletti. The Role of Liquidity in Financial Crises[R]. Working Paper，2008.

[5]European Central Bank(ECB).Fair Value Accounting and Financial Stability[R]. ECB Occasional Paper No13，2004.

[6]中華人民共和國財政部. 企業會計準則[S].2006.

[7]黃世忠. 公允價值會計的順周期效應及其應對策略[J]. 會計研究， 2009(11).

[8]于永生. 金融危機背景下的公允價值會計問題研究[J].會計研究，2009(9).

[9]王守海，孫文剛，等.公允價值會計與金融穩定研究——金融危機分析視角[J]. 會計研究，2009(10).

[10]朱海林，王展翔，等.公允價值計量對歐洲銀行業的影響[J]. 會計研究，2004(6).

[11]羅勝強. 公允價值計量對我國銀行業的影響分析[J].會計研究，2006(10).

[12]路小燕.公允價值會計——基本理論分析與我國的初步實證證據[M]. 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8.

[13]陸建橋，朱琳. 跟蹤國際 主動參與 積極應對 深入研究金融工具會計最新動向與對策——財政部金融工具會計工作組第二次會議綜述[J].會計研究， 2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