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紀以來,有關西王母石室在何處,一直是爭論不休的問題,諸如天峻關角二郎洞、湟源日月山宗家溝等,究竟如何定論西王母石室,這確實是一個難以回避的歷史文化問題。
史學家季羨林先生曾提出“立論能不能成立,完全依靠求證,求證要小心,要客觀。要從多層次、多角度來求證,從而考驗自己的立論是否正確,或者正確到什么程度,那一部分正確,那一部分又欠缺,所有這一切都必須實事求是,以證據為準。”故在西王母石室研究過程中仍需客觀、謹慎從事,以免在當代文化遺產的挖掘研究中反映本來的歷史面貌,防止歧義橫生。
最近《柴達木開發研究》刊發了阿頓·華多太撰寫的《本土文化的扭曲與變形·駁天駿縣“二郎洞”之說》,提出“阿郎不是二郎”、“二郎洞不是西王母石室”。該文問世,語出驚人,令讀者振聾發聵,感慨萬千。西王母石室也同昆侖文化研究一樣,也許經歷了原本——扭曲——回歸的過程。
奇文問世·破解謎團
所謂“二郎洞”,位于青海省天峻縣關角鄉關角溝,一白紅色石灰巖孤立小山丘之巖洞謂之。洞寬約6米,高10米,深12米(原深度15米,后經填埋縮短3米),位于北緯37°07′,東徑98°52′,天峻縣城西28公里。
阿頓·華多太指出:其實“二郎洞”這個名稱,是上世紀70年代鐵道兵89210部隊48團在此施工時命名的,是一個根據藏語的“阿郎(gling)”讀音,以音生意而創造出來的詞匯。當時的工程隊還將“二郎洞”這三個字用紅漆醒目書寫于洞口。從此,很多人把本土民眾本原的名稱“甘珠爾洞”置于一邊,逐漸被邊緣化。而以“二郎洞”三個字為鑒,心安理得地掘出許多有關二郎神的歷史傳說,與之匹配,與之對號入座。殊不知它的本來面貌,不追溯其出處來源,使“二郎洞”之說不徑而走,隨之而來的學術“論證”更是紛至沓來,似乎躍然成為一個早已定論的事實。尚有人就此不甘心,煞費苦心地將“二郎洞又“研發”成什么“西王母石室”等等,把《漢書·地理志》、《漢書·郡國志》、《十洲記》、《西寧衛志》以及《西寧新府志》對于西王母石室的坐標定位于臨羌(今湟源)的記載于全然不顧,執意塑造二郎神與西王母在此活動過的歷史背景,儼然將其化為一個史實。更有甚者,借二郎神及西王母的神秘傳說把此洞用文學藝術手法描述得活靈活現,浮夸到一個登峰造極的境地。
的確,近些年來,諸如此類的有關文章及報道更是目不暇接,不絕于耳,致使以訛傳訛之說的“二郎洞”在社會上廣為流傳,給學術界造成了一個莫須有的虛構文化,啼笑皆非,實在是個天大的遺憾!
所謂“阿郎(gling)”是格薩爾這個名稱在藏族民間所稱郎·格薩爾的簡稱,這個“郎”字在漢語記音時由于聲韻母的差異產生“阿郎”這樣的譯音。格薩爾在裕固族、土族等地流傳的如《阿布郎創世》、《二郎娶親》中的“阿布郎”與“二郎”都是在指格薩爾,而不是說什么二郎神。
如今,《格薩爾王傳》學術界認同格薩爾實為歷史人物,因此天峻地區有關格薩爾的傳說也與其他藏區一樣是古老而富有歷史色彩,是具有史實因素的,根本不是什么很近的歷史時期的產物。有些學者把該地區這些格薩爾傳說說成是“藏族人民移居天峻后,也有為崇拜藏族人民的大英雄格薩爾王而開始傳說的故事”是不切實際的。如果是那樣,最起碼把該地區沿用至今的“疏勒”和“羌柴達木王”、“喀喇昆侖山”、“羌紫山”乃至整個海西地區的古老藏語地名都無法解釋的。
由于“阿郎”與“二郎”的相近發音,再加上格薩爾與二郎神共同的神話特點及英雄形象,格薩爾在甘青等漢區流傳時往往與二郎神相提并論,從而把格薩爾的一些故事強加于二郎神,創造出另類的故事。
這個故事原形在當地藏人中是這樣流傳的:“格薩爾王與霍爾大戰時,其弟壤吾葉德合在此戰死,格薩爾悲痛之余拔下劍,一刀削下關角山的山頭置在山谷中央,又用劍戳成一洞,在洞內靜修誦經,為其弟念頌《甘珠爾》108部,歷時九年九月零九天,終于將其超渡成仙。”
暫且不說《格薩爾王傳》的史實成分有多高,不容置疑的是因為這個故事,造就了當地藏族人民稱此洞為“關角智合崆”,為藏語“甘珠爾巖洞”之意。洞內桌上所置108枚石子和洞外圍墻砌的108塊長方形石塊也被傳為代表《甘珠爾》經108部。其所在地的“關角溝”和“關角丫豁”皆由此而得名。那座削下山峰的山,更名為果羅山,意譯則為“無首山”,現在位于關角智合崆的北邊。
格薩爾與二郎神為何混為一談?原來在漢族傳說中是孫悟空大鬧天宮時,同二郎神大戰于此,二郎神為藏身,將北山頭削下戳成洞,所以叫“二郎洞”。有人認為格薩爾王正是漢族神話故事中的二郎神(《封神演義》中的二郎楊戩)。一是二郎神有72變化,格薩爾王也變化多端;二是二郎神有一條懂人性的狗,叫“哮天犬”,格薩爾亦有一條通人意的狗,名“切當拉”;三是《封神演義》中有個兩面派,做間諜的師叔申公豹,格薩爾故事中也有個里通外國,向敵人提供情報的叔父朝同;四是《封神演義》中紂王妃子蘇妲己是狐貍精變的妖精,格薩爾故事中有《中華與嶺國》一段故事,說的是中華皇帝的妻子是女妖精等。所以說格薩爾就是二郎神,格薩爾的甘居洞(甘珠爾洞)就是漢族中的二郎洞。
不過,二郎神的原形,其來歷有五種說法,即秦代蜀郡太守李冰第二子說,隋代嘉州太守趙昱說,《西游記》與《封神演義》中記玉皇大帝外甥楊戩說、晉襄陽太守鄧遐說,還有一個相傳是四大天王之北方多聞天王毗沙門二子獨健說,關于二郎神的這些來歷有些顯示為歷史人物,有些則為神話人物,將其供養為守護神,大都集中于如今四川地區,一致尊為灌口二郎神。與天峻格薩爾大相徑庭,風馬牛不相及。
有人以所謂“二郎洞”附近曾發現“長樂未央”、“常樂萬億”數塊古代的碎瓦片來引證這個推理。阿頓·華多太認為這些不足以證明與二郎神有什么因果關系。把漢代瓦當作為此洞為“西王母石室”依據更是沒有根據的。請看看這個地區與漢朝的關系就會明白這個道理。“長樂未央”、“常樂萬億”這兩種瓦當可謂是當時的皇帝宮城御用建筑材料。這個地區的古代原住民不管是羌部還是吐谷渾國,都有著向慕華風的思想基礎,因此,把這些事件看作一種借絲綢之路,相互文化交流的產物何嘗不可呢?況且這個地區還夾于古代的絲綢之路之間。諸如現代社會流行的建筑風格,國度之間,種族之間的相互穿插流行不受地域和時間的制約而進行著,即便它包涵什么族群的文化,如果那樣的推理成立,以海西地區出土的古波斯文字和古波斯紋飾的文物也可以引證許多關于古波斯的神話傳說了。因此,以這兩個瓦當來“引渡”二郎神是說不通的。
不僅如此,而且把這個故事里的山洞言之鑿鑿地稱之為“西王母石室”,把天峻參康說成“昆侖山祠”,強行與二郎神有關的故事匹配,搞了個子虛烏有的話題,實在是無中生有,貽笑天下。
故筆者秉書直言:(一)在天峻地區首先有格薩爾的傳說,然后才有二郎神的故事;(二)最初的巖洞是根據《格薩爾王傳》中格薩爾故事即“關角智合洞”,不指“二郎洞”;(三)西王母是一個部落或邦國的首領,是一個群體,而西王母石室只有一個洞,如果她進駐洞穴其他又怎么?(四)據《山海經》、《漢書·地理志》記載:西王母石室地望應是臨羌——石室——弱水——流沙——仙海。而不是指“茶卡、天峻之間”。
以誤傳誤,扭曲真象
“阿郎是二郎,二郎洞是西王母石室”結論,不是空穴來風,溯本窮源,這是天峻工作多年的陳佐邦先生研究《西王母石室》所得出的結論。他還指出:按現在的房間布置,有主房、客房、客廳、臥室、“侍衛室”等。洞壁四周均為白色光滑自然形成的不規則的長方形、四邊形、三角形等多種圖形的石灰巖鑲嵌,成為千姿百態的巖石圖案。在古代若以裝飾布置,不就成為“珠璣鏤飾、煥若神宮”的王母殿堂嗎?洞外還有石圍墻,用大小兩種石塊,大的長三尺,高寬二尺五寸,小的二尺五寸,高寬均一尺三寸,石質很粗,惟琢磨得很光平。墻高五尺許,嚴整如削,頂上覆以起脊帽檐的石塊,形如覆瓦,因為歷年很久之故,墻上石花斑斕,接縫不甚顯著了。還有石門二扇,在對面山頭,不知因何緣故沒有運到。在一荒僻山峽中,建筑此偉大工程,不是強有力的人絕難辦到,由此可以看出“二郎洞實為西王母行宮或曰府邸”。史學家靳玄生感慨萬千也發出“俗傳的昆侖山祠王母石室,大概就是它吧”!
二郎洞地面暴露的殘磚碎瓦首可拾……磚有條磚和方磚兩種,當系砌墻和鋪地用。瓦有板瓦、筒瓦以及帶銘文瓦當數種,最引人注目的是花紋方磚和帶銘文瓦當。……這種形制折花紋方磚據說在我省還是第一次發現。帶銘文瓦當有兩種,形制規格大小相若,當徑約15.6厘米,銘文分別為“長樂未央”和“常樂萬億”。……故我省著名的考古專家盧耀光先生提出“位于茶卡、天峻之間的二郎洞,無論從哪方面看都符合西王母石室的要素要求”。
受此影響,習焉不察,推波助瀾,人云亦云,對西王母石室定位起到“催化”甚至“一錘定音”的作用。著名的民俗學專家、青海昆侖文化研究會會長趙宗福撰文:“關于西王母石室,《漢書·地理志》云:金城郡臨羌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仙海、鹽池、北則湟水所出。”臨羌即今青海湟中縣多巴鎮一帶,西北行過日月山(塞),即為西王母石室、青海湖(仙海)、茶卡鹽池,湟水發源于青海湖北邊。根據考古發現,所謂西王母石室就在天峻縣關角鄉,當地有一處巨大的自然巖洞,門前有古建筑遺址,并發現為數較多的漢代瓦當等建筑用料,在漢魏晉南北朝時此處修建有規模頗大的西王母寺。十六國時,北涼主沮渠蒙遜在征戰之余,遂循海而西至鹽池,祀西王母寺”。
原省社科院研究員崔永紅先生,虛實相間,陳舊說辭:“西王母寺(祠)的遺跡已于1995年被天峻縣地方志辦公室和青海省考古研究所的專家學者發現并確認。該寺的確切位置在今315國道338公里處,地屬天峻縣關角鄉,在關角埡豁以南的關角日吉溝腦。寺址東西約七八十米,南北約五六十米,發現有“長樂未央”、“常樂萬億”銘文的瓦當,這些銘文表達了前涼張氏祈求“無疆之福”的愿望,寺址對面70米處有一天然石洞,原名二郎洞(又名甘居洞),此洞當即史書所載西王母石室無疑。石洞呈不規則橢圓形,最高處高18米,主洞長12米,寬6米許,另有3個偏洞,合計面積有100多平方米,洞門朝西開,門寬2米,高3米,門外有人工雕琢的大石壘砌的石墻,高1.7米左右。
據文獻記載,結合實物遺存,西王母石室的位置可以說已不再是謎了,多少年來聚訟紛紜莫衷一是的懸案可以終于錘音落定了。關角日吉溝腦的二郎洞正是仙海、鹽池附近,與史書的記載恰相吻合。這個石洞應是西母(膜)邦國曾使用過的“宮殿”無疑,是首領議事的地方,著名的西王母石室”。
由于眾多學者專家戲分不多,從省內到省外,從國內到國外,幾乎異口同聲,孤懸海外,許多關注西王母石室的海外美國、加拿大、韓國、日本及臺灣地區、香港地區的學者也聽人調侃,虛烏到底。日本愛知大學教授周星在《中國古代神話里的“宇宙藥”》中寫道:《漢書·地理志》提到“臨羌”,說在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仙海、鹽池、北則湟水所出,東至允吾入河;西有須抵池,有弱水,昆侖山祠。有人認為所謂“魚鹽之地”即今天的茶卡鹽湖,所謂“仙海”就是青海湖,而“西王母石室”恰好位于青海湖和茶卡鹽湖之間。據說今在海西州天峻縣關角吉日溝一座小山,有當年的“西王母石室”,它由外室、內室和側室組成,內室有一天然石炕,頗適合人居。這倒自然令我們聯想到《山海經·大荒西經》里還有西王母“穴處”的描述。
拂去塵埃·回歸歷史
阿頓·華多太在否定了二郎洞為西王母石室后,直截了當提出西王母石室在臨羌(湟源)新說,不錯,著名昆侖文化研究專家謝佐先生在2000年“海峽兩岸昆侖文化考察與學術研究會”上就今后研究方向提出三點要求:一是要充分借助考古成果,對考古中發掘的古文化遺存要加強研究;二是要認真讀懂讀通古籍,對史籍記載的文化內容要做到融會貫通;三是要認真研究民俗文化,包括傳說、故事。筆者結合謝佐先生論說觀點,別開洞天,對臨羌日月山下宗家溝西王母石室闡述如下:
從歷史典籍看,在戰國早期的《山海經》中記載說: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侖之丘,“有人戴勝、虎齒、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這里西海(今青海湖)、赤水(今黃河)、黑水(今黑河)。這一方園有昆侖之丘,有西王母石室。
《大荒西經》中有“在昆侖丘穴處,名曰西王母。”《水經注·河水》中有“湟水出塞外,東經有西王母石室。”《莊子·大師宗》中有“黃帝得之,以登云天,王母得之,坐乎少廣”這里“少廣”指西王母石室。
《漢書·地理志》中記載:“臨羌西北塞上有西王母石室、仙海、鹽池。”以上《漢書·地理志》中所指臨羌(今湟源)、仙海(今青海湖)。
《史記·大宛列傳》記載:“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嘗見。”這里弱水(今倒淌河)。
《后漢書·大秦國傳》記載:“其國西有流沙,近西王母的居。”
《淮南子·地形》有“西王母在流沙之瀕,這里流沙青海湖沙山。”
《后漢書·西域傳》記載:“其國西有弱水、流沙、近西王母所居處。”
以上眾多歷史典籍是西王母石室地望的最有權威最具說明的詮釋,西王母石室方位從東向西即臨羌、石室、弱水、流沙、湟水,塵埃落定。
從實地考證看,西王母石室具體地望究竟在哪里?筆者和省市專家和外地考古專家實地考證,符合歷史典籍條件的就在青海湖日月山下宗家溝,附近50多平方公里的山陵河谷中就有天然巖洞400多個,其中宗家溝就有108個大小不等天然巖洞。
宗家溝,藏語稱“墨次”意為佛像灣,過去建有宗家寺供奉王母娘娘而得名,現在還遺存與西王母有瓜葛的呂洞賓之廟,稱“仙人洞”。《西寧府新志》中記載記載此溝又稱“松峽溝”是丹噶爾(今湟源)風景最美的地方。
這里奇峰幽洞,嶙峋怪石,千姿百態,各呈妙趣;蒼松翠柏,樹木茂盛,郁郁蔥蔥,鷹嘯鳥唱;泉水叮咚,云氣晶瑩,五光十色,絢麗多彩。石窟眾多,著名的有玉巖洞、仙人洞、神仙洞、王母洞、天洞、桃爾洞、菩薩洞、二郎洞……這一百多個巖洞,有的崎嶇婉轉,深不可測;有的高大寬敞,宛若殿堂,令人神往……讓筆者最感興趣的是:不少洞壁煙熏火燎,黑漆黑一團,似乎都有人體磨損的痕跡,說明這里年代久遠,石柱、石林、石峰、石墻、石門勾勒了一幅壯麗多姿的石窟仙境,尤其對坡石峰,巋然矗立,筆者爬了上去,從側面看有一石洞,右邊為百丈紅砂峭壁,左邊為松林緩坡,洞口有崎嶇石階,洞前有一片近3000多平方米的開闊地面,可容納數千人聚會站立,入口處有兩道門隘遺址,走進洞中,洞高20多米,寬近40米,進深15米,估計面積400多平方米,洞內還有耳洞、頂洞、邊洞、前洞、當地人稱“房子洞”,鬼斧神工,天下神奇,傳說這就是西王母石室。世遠年湮,荒堞故虛,流傳的民謠說:“溝中洞、洞連洞,洞中還有王母洞”。西王母選擇這一群洞穴妙處而居,高高大大,王者氣派,每在洞中出現,羌民便俯身跪拜,一片歡呼“赤雪潔莫,赤雪潔莫”!她的神秘力量能不讓羌民俯首擁戴?這正是西王母率領古羌部落的最佳生活境地。
在宗家溝還有高聳云霄的天洞,有形似桃子的桃爾洞、有栓嗥天犬石柱的二郎洞……眾多的洞群,優美與壯麗同在,幽曠與奇景并存,使游人嘆為觀止。宗家溝哪條山不是歷史,哪一個洞不是故事!西王母石室其古樸、其自然、其斑斕,其眾多,讓鬼斧神工造訪者心魄馳動,一呼三嘆。
(作者簡介:任玉貴,中國國學學者、青海昆侖文化研究會常務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