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統中國畫和書法的學習中,臨摹是非常重要的手段。而在西方繪畫的學習中,臨摹是否也曾得到同樣的重視呢?尤其重要的是,在我國業已展開的對西方繪畫藝術愈來愈廣泛普及的學習中,是否應該一開始就把臨摹的作用提到一個重要的高度來認識呢?本文試圖就此對臨摹在學習研究中的重要性談談自己的思考。
一、臨摹的定義
《現代漢語詞典》對“臨”的解釋是“照著字、畫摹仿”;對“摹”的解釋是“仿效,照著樣子做”。由此可以看出,兩個字的含義是很相近的。而在舊時作為對傳統中國畫、書法學習的具體操作手段,“臨”和“摹”卻是有區別的兩種方式:“臨”是把范本放在旁邊,在另一邊鋪開紙筆,對范本且看且畫(寫),即所臨的范本和自己書寫或畫畫的仿本是一左一右,或者范本放在臨習者的正前方(如懸掛在墻壁之上),總之范本和仿本之間是存在著一定的空間距離的;而“摹”則不然,“摹”類似于今天設計專業學生常用的拷貝手段,仿本(一般是透明紙張)直接覆蓋在范本上,緊貼范本,通過透明的紙張象描紅一樣將范本上的內容影寫(畫)出來,范本和仿本緊挨著,二者沒有空間距離或者叫“零距離”。但其語義發展到今天,在“摹仿”這個含義上,“臨”和“摹”已基本上是一個概念了,二者常互換著使用并且是結合著使用,我們已經很少單獨說“臨”或者“摹”,而是常常將“臨”和“摹”組合使用,即本文標題所指稱的“臨摹”,而這一“臨摹”的含義也基本上主要傾向于“臨”的含義,即一邊是范文,一邊是仿本(二者存在著空間距離)的方式所進行的模仿。
二、臨摹在我國現階段西方繪畫教學中運用的現狀
“臨摹”在傳統中國畫,書畫的學習中的重要性及其普及程度幾乎達到了人所共知的地步。單從本文前面所引用的《現代漢語詞典》對“臨”的解釋,便可獲知“臨”幾乎就是和書、畫結合在一起的并列概念。這方面的其他論據材料也比比皆是,如流傳到現在的許多古時書畫大家的作品往往并不是真跡,而常常是后人的“模仿”之作,稱為摹本或臨本。像《中國美術史》(洪再新編著)提到的:“……王羲之的書跡有多種傳本,多為唐人勾摹而成,已下真跡一等。以《蘭亭序》為例,……就有馮承素等人的臨本……我們這里影印的是褚遂良摹本……”,“……顧愷之的作品真跡今已無傳,只有若干流傳已久的摹本,如《女史箴圖》(隋代摹本),《列女仁智圖》(宋人摹本)和《洛神賦圖》(宋代摹本)……”這些大都是有成就的人的臨摹,而對于那些尚處在學習階段的學生們來說,臨摹這一學習手段的使用頻率如何呢?莫樸先生在《關于彩墨畫系安排素描和臨摹作業的問題》一文中提到:“……并造成元明以來崇尚模仿的情況,在教學方法上,也完全以臨摹為唯一的教學方法了”。以上足可證明臨摹是我國傳統書畫學習中長期以來的一個“傳家法寶”。那么西方人在學習繼承他們的傳統繪畫時是否也象我們一樣把臨摹作為一個重要手段呢?很多人對此是持否定態度的,因為中西繪畫確實存在著很大的差異。蔡元培先生曾談到:“……中國畫與西洋畫,其入手方法不同,中國畫始自臨摹,外國畫始自實寫。”③蔡元培先生雖是從學理角度論述中西繪畫的異同之點,但由此也反映了一種普遍存在的觀點:即西方繪畫歷來是只重寫生的,而只有中國繪畫才重視臨摹。這種情形在我國目前的西方繪畫的學習中普遍存在。結合筆者自己大學階段學習西方繪畫的造型基礎課(素描,色彩)的過程來看,其順序分別為:石膏幾何體寫生——靜物寫生——石膏頭像寫生——人頭像寫生——石膏胸像寫生——半身帶手真人寫生——石膏全身像寫生——著衣真人像寫生——人體寫生。其間穿插系統的透視課和解剖知識講解(二者通常合稱“技法理論”)。專門的西方繪畫臨摹課則沒有開設。直到筆者2002年進入中國美術學院油畫系研修班學習,才正式接觸到臨摹課(西方傳統經典油畫肖像臨摹):用油畫直接畫法臨摹倫勃朗,里貝拉等西方大師的作品。與筆者同在油畫系研修班學習的大都是來自全國各省美術院校的歷屆畢業生,筆者做了一個簡單的隨機調查,發現在這些學員的本科學習階段,均沒有專業臨摹課安排,而只有中國美術學院在這方面是一個例外。由此可見臨摹在我國現階段西方繪畫教學中運用的現狀。
由于歷史的原因,我國的西方繪畫教學體系主要來自于前蘇聯,50年代我國以行政手段推行起蘇聯美術教學體系,雖然85新潮以來西方現代主義思潮的涌入曾打破了蘇式現實主義一統天下的局面,形成了多元化的新格局,但前蘇聯的美術教育體系對我們現行的西方繪畫教學仍有著很大的影響(尤其是在基礎課教學方面)。《列賓美術學院學生優秀作品集(素描卷)》(遼寧美術出版社編)一書中附有1996年的“列賓美術學院的素描教學大綱”,我們注意到,在其大一、大二期間,從第一學期到第四學期的素描教學大綱上均在學期末注有“臨摹古代大師素描”或“臨摹大師素描”字樣,但并沒有在大綱上安排正式的臨摹課。此后,三年級一直到六年級的教學大綱均未見到“臨摹”字樣。這到底算是重視臨摹還是不重視臨摹呢?盡管這只是該美院1996年的教學大綱,但我們可以推想三百年前西歐油畫未進入俄羅斯的時候,也許對臨摹的重視是要強于今日的,西歐繪畫傳入俄羅斯,俄羅斯再傳入我國,中間自然不免要遺漏一些內容(甚至可能是極重要、極珍貴的部分),假設在這漏掉的內容里面就有原本也是西方繪畫教學中所重視的手段——臨摹,那么我國美術院校在西方繪畫的教學大綱上不出現臨摹課的現象就應該引起我們足夠的深思。
三、臨摹在西方繪畫中的地位
我們需要弄清楚一個問題,那就是西方人在學習他們的前輩大師時,到是只重視寫生,摒棄臨摹呢、還是既重視寫生、又重視臨摹?
筆者認為答案顯然是后者。
從西方藝術史的記載表明,藝術家們都曾研究和學習他們的前輩畫家,最偉大的藝術家常常是學習得最多的人。在十七世紀時,有一種被人們廣泛接受的理論,就是一個畫家如果想要獲得一種技巧訓練的堅實基礎,那么就要從大家公認的古代大師中間選擇一個其作品特別吸引他的畫家,并且臨摹這個畫家的作品,直到他學會了這個特定畫家的長處為止。這個時代在繪畫界產生了倫勃朗、魯本斯、普桑和其他一大批偉大的畫家。在十九世紀的歐洲,沒有人會提出向前輩大師學習是否有價值這樣的問題,臨摹公認的杰作是畫家訓練的一個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丟勒說:“如果一個人要成為真正杰出的畫家,必須臨摹許許多多優秀畫家的作品,直到獲得可以流暢地進行繪畫的能力……”
達芬奇說:“……畫家應當通過摹寫出自名家手筆的繪畫訓練自己的手,在教師指導下完成這項工作之后,就可以依據后面要談的關于如何表現凸雕物體的手法,去描繪具有立體感的物體……”
米開朗基羅曾經臨摹了許多大師的畫,幾乎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顯示出極高的繪畫天分,其中一些摹作還拿到市場上出售了,如仿馬丁·施恩高爾的《圣安東尼的誘惑》。
1793年盧浮宮正式對外開放時,法國內政部長德拉皮耶曾說:“……所有人都有權利在這些杰作前支起畫架,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臨摹,去繪畫……”。
這就說明,在西方對他們自己的前輩大師作品的臨摹也象在我們中國對待自己的傳統繪畫一樣,臨摹是一件熟為人知,且理所當然的事情。并且這種臨摹傳統在西方國家仍在不斷地延續下來,即使在現代藝術、后現代主義藝術西方已經充斥了西方各個角落的今天仍是如此。如筆者從相關資料查到的有關油畫臨摹者的相關記錄:“……布魯諾·尼尼,從51歲開始學畫,之后每天第一個走進盧浮宮臨摹,被稱為‘盧浮宮最忠實的臨摹者’……”
“……安東尼奧·本,從1928年幾乎每天去(盧浮宮)臨摹,至少臨摹了200遍《蒙娜麗莎》……”
四、在西方繪畫的學習中,臨摹這一學習手段應該如何展開?筆者認為應該注意以下幾點:
1、臨摹課要正式進入教學大綱,還應該在大綱中占有正式的教學課時。通過課堂上專業老師手把手的輔導、講解,方能使臨摹取得應有的成效。
2、在課堂上展開臨摹教學時,不僅要有專業老師嚴格把關,而且該專業老師還必須是有著豐富的臨摹經驗的行家。富有臨摹經驗的教師一般會想辦法使自己的臨摹作品與原作在畫面上達到比較接近的效果。通過這樣的臨摹,臨習者還可以據此發展,創造出自己新的技法,從這個意義上說,臨摹學習甚至可能成為我們技法創新的催化劑。
3、臨摹必須循序漸進。比如說,在題材方面,可以按照由“靜物——風景——人、景合一的大場面”這樣的循序依次進行;又如在繪畫造型先后的順序方面,可以按照:濕壁畫——文藝復興時期繪畫——巴洛克——洛可可——印象派的順序依次進行;由簡入繁,步步深入,按照此順序,學生不會感到太突兀,從而有助于培養學生的興趣和信心。
4、可以安排不同的老師輔導臨摹同一個內容,由于老師們各自強調的“點”不一樣,這樣容易使學生們受到啟發,在臨摹的時候也就能作到主動靈活,避免僵化孤立的不良傾向。
5、針對所臨摹的作品做出默寫要求。俗云:“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要想早日使“功夫”真正長在手上,默寫是最為快捷、直接的手段。
6、臨摹必須持之以恒。要讓學生體會到臨摹是一門加強基本功練習的必修課,必須長期進行,直至成為一個繪畫學習者一生的自覺行為。
7、 可以舉行專門的臨摹作品觀摩展,或者舉辦臨摹大師作品的專項競賽,還可以聯系相關的美術商業機構,畫廊等,對優秀的臨摹作品進行收購。這樣可以提高學生們臨摹學習的興趣,同時也可以讓學生們在這樣的活動中看到自己的差距和不足,以利于今后水平的提高。
本文試著從中西方繪畫對臨摹的重視來論及臨摹的重要性,是針對目前我國美術院校在對西方繪畫的學習中只重寫生而輕視臨摹甚至摒棄臨摹的現象而言,并不是要一味地把臨摹作為學習的唯一手段。臨摹與寫生應該同時并重,猶如人的兩條腿,不可有所偏廢。而且,如果可以把西方繪畫中的某些部分視為“文化遺產”的話,臨摹還可以成為一種保存、承繼這一文化遺產的重要手段。由此可見,即便在倡導藝術多元化、崇尚個性化表現的今天,臨摹也還是有它充分的存在價值,并且,針對目前我國現代繪畫藝術作品創作中存在的粗制濫造、造型能力低下的現象,臨摹還不失為一劑為之對癥療治的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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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鄒昌鋒(1974-)男,江西萬安人,副教授,研究方向:美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