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無論是社會學還是人類學甚至包括心理學,所進行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幾乎仍然停留在個人階段,即使是將主體的人放入社會來進行研究,也僅僅是討論個人的種種。再往深層度進行研究時,就進入到了社會制度層面,而忽略了“群體”這一層次。盡管在這一層次上的理論和著作也有一些,但大多數(shù)僅僅在其出版之后曇花一現(xiàn),并不為后人所關注,其主要原因就在于關于群體心理的思考實在是太過于混沌,太過于莫名。因此我們至今最為普及的關于群體的學科無論是群體社會學、群體心理學亦或者是人類學所講的群體展開的討論都無法逃離這一怪圈,無法真正地面對“群體”。
一、關于群體心理的研究綜述
所謂群體心理,又稱為大眾心理,其區(qū)別于以往所說的社會心理學流派所講的社會心理,其實質(zhì)上是指一種潛在的、在偶發(fā)條件下才會產(chǎn)生的一種“超理性”心理。之所以稱其為“超理性”心理,是因為人們一旦介入到這種狀態(tài),個人的理性就仿佛一滴水珠匯入到了大海,只能隨著海潮所波動。而作為主體的“群體”既可以是同質(zhì)性較強的,亦可以是異質(zhì)性較強的群體。因此,有些學者又將這一概念稱之為“群體心態(tài)”,并認為群體心態(tài)“是基本上是沒有預謀的,是缺少邏輯的,也是不會演繹的,是直來直去的,是具有傳染性的,是具有突發(fā)性的,也是具有快速性的”。
法國人古斯塔夫·勒龐是公認的群體心理研究的鼻祖,勒龐在《烏合之眾》一書中將群體進行了深層次的解讀,討論了群體的特征以及領袖在群體中的作用,并將群體進行了分類。關于“群體心理”這一名詞的界定,實際上可以引用勒龐在其《烏合之眾》一書中所給出的概念“在某些既定的條件下,并且只有在這些條件下,一群人會表現(xiàn)出一些新的特點,它非常不同于組成這一群體的個人所具有的特點,聚集成群的人,他們的感情和思想全部轉到同一個方向,他們自覺的個性消失了,形成了一種集體心理。它無疑是暫時的,然而它確實表現(xiàn)出了一些非常明確的特點。這些聚集成群的人進入一種狀態(tài),因為沒有更好的說法,我姑且把它稱為一個組織化的群體,或換個更為可取的說法,一個心理群體。它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存在,受群體精神統(tǒng)一律的支配”。
繼勒龐之后,關于群體心理學的研究的學者有麥孤獨、塞奇·莫斯科維奇、埃利亞斯·卡內(nèi)提等。麥孤獨的理論注重將人類的本能作為研究的出發(fā)點;塞奇·莫斯科維奇關于群體心理的研究見于其1981年出版的《群氓的時代》一書,該書研究的理論基礎仍然是勒龐的群體心理研究,只是莫斯的理論相對于勒龐更加直白,他不僅探討了個人與群體,還進一步揭示了群體的精神來源以及精英在群體中的作用,并且將輿論引進了研究范圍;埃利亞斯·卡內(nèi)提于1960年出版了他的《群眾與權力》一書,在書中,卡內(nèi)提探討了群眾、集團以及權力這三個概念,在群眾這一章卡內(nèi)提做了大量的論述,將群眾進行了詳細的分類,并將群眾分為群眾結晶與群眾象征兩種層次,所謂“群眾結晶”是指“人們結成的小型的、嚴密的、有嚴格的界限和極大的穩(wěn)定性的具有促進群眾形成作用的人群”,“即使是在最大的亢奮中,結晶自然能保持冷靜。不管這個結晶產(chǎn)生出什么樣的群眾,也不管結晶在表面上融化于群眾之中,它將永遠不會完全失去它的特有的感覺,并且在群眾瓦解之后會立即重新聚在一起”。此外還有一些社會學家、人類學家或心理學家在其著作中也對群體心理進行了討論。
近些年來,還有一支學科也在進行群體研究,這支學科試圖將物理學原理與人類群體的內(nèi)在法則所聯(lián)系,探求人類群體的內(nèi)在規(guī)律,他們被稱為社會物理學,英國學者菲利普·鮑爾是其代表人物。菲利普·鮑爾著有《預知社會——群體行為的內(nèi)在法則》,該書試圖從物理學角度來探究人類群體的內(nèi)在規(guī)律,該書從市場、公司、交通、文化等多個層面揭示了人類群體的群體性選擇,從某種角度來講,其所做的見解為群體心理的研究展示了新的量化方法。
目前國內(nèi)對于群體心理研究較為系統(tǒng)的見于浙江海洋學院的黃建鋼教授,其著有《群體心態(tài)論》一書,該書不僅系統(tǒng)地梳理了勒龐、卡內(nèi)提的學術理論,而且從心理學角度對心理學學者所做的“群體心態(tài)”研究進行了詳盡的闡述,并就群體心態(tài)的特征做了仔細的分類,對群體心態(tài)在人類社會中的表現(xiàn)進行了橫縱兩個方向的考察,就群體心態(tài)與社會生活的相互影響進行了研究。
二、群體心理——莫名的混沌
無論在任何時代,當人們面臨群體心理時,總會感到莫名的混沌,當一旦陷入這一漩渦之中時,人們往往會隨波逐流,盡管有些人并不明白這樣做的原因,而一旦當他們獨處并且冷靜下來時,他們又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理性回歸了。實際上在中西方的文學作品中描繪群體心理的文字有很多,例如魯迅先生筆下描寫的“伸長脖子的看客心理”,莫泊桑筆下無人救助“羊脂球”時的眾人。而縱觀古今群體心理的表現(xiàn)也是淋漓盡致,《左傳》中所講的“夫戰(zhàn)勇氣也”,法國大革命中的瘋狂,宗教信仰中的狂熱。到了現(xiàn)在,表現(xiàn)最為明顯的即為全球各個國家都普遍存在的群體性事件。這些無一不是群體心理的產(chǎn)物。
在《烏合之眾》一書的序言中,法國學者勒龐講到:“群體的無意識行為代替了個人的有意識行為,是目前這個時代的主要特征之一”,勒龐所指的“這個時代”正是工業(yè)社會的建立、現(xiàn)代民族國家話語權的形成時期。法國學者莫斯在介紹勒龐時說,“從很多方面來看,他的一生都是超凡卓越的。他碰巧出生在一個社會進程的初期,成年后又經(jīng)歷了法蘭西第二帝國、工業(yè)革命、法國的軍事失敗和內(nèi)戰(zhàn)。他在自己的一生中目睹了科學的成就、民主的危機、社會主義的傳播以及民眾的力量。他曾憂心忡忡地觀察了民眾力量的崛起,并對這一力量的日益增長表示譴責。”因此,勒龐深刻的感受到了群體心理的力量,這使得他能夠?qū)⑵涿枥L得如此深刻,以至于其《烏合之眾》一書被先后譯為17種語言。然而勒龐所處的時代畢竟是一個特殊的時代,群體的一些特性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因此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勒龐的群體心理研究在范圍和內(nèi)容上不夠全面。為了進一步揭秘群體心理的本質(zhì)與群體心理的特征,不同的學者對群體心理進行了分類和描述。而在此,筆者試圖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通過一些橫截面來將群體心理進行簡單的描述。
(一)群體心理的分類
關于群體的劃分有很多種。社會學通常將群體分為兩類,一種是初級群體,另一種是次級群體。所謂初級群體是指血緣或感情維持的最基本群體,其包括家庭、伙伴、鄰里等;所謂次級群體是指初級群體以外的所有群體,包括組織、集體等。按照人們對于群體的認同來進行劃分,這包括內(nèi)群體和外群體,所謂內(nèi)群體是指個人所歸屬的群體,所謂外群體是指個人認為自己不屬于的群體。那么如何來劃分群體心理呢?
實質(zhì)上,由于群體心理的隱蔽性,因此人們并不一定時時都能夠感受到這種心理,因此在劃分群體心理時就必須要注意伴隨其的狀態(tài)。按照這一基本規(guī)律群體心理應當分為兩種,一種為穩(wěn)定的群體心理或者說是隱蔽的群體心理。關于此類的群體心理我們必須要研究的是,在這一群體心理中是誰扮演了引起這一群體心理的根源,亦或者這種潛在的認同來源于何處,另外我們還要研究是誰在對這一群體心理進行的維系,最主要的則是這種群體心理在日常生活中是如何表現(xiàn)的,此外還有若干角度和研究方向。另一種即為突發(fā)狀態(tài)下的群體心理亦或者說是表象化的群體心理。這種群體心理是一種突發(fā)的、激烈的,可以感受到的群體心理,這種群體心理甚至會物化為強烈的群體行為。這種群體心理往往是劇烈的“我者”與“他者”的對立。關于這種群體心理的研究我們必須要研究是誰引起的這種強烈的群體心理,通過怎樣的方式能夠誘導它的發(fā)生,如何引導其在法制化和道德化的前提下進行,最重要的是如何對其過程進行掌控,此外也有一些其他的研究內(nèi)容需要進一步補充。因此,在此我們所講的應當是一種寬泛的群體心理,而不僅僅局限于后者。
(二)認同——群體心理的基本前提
講到群體心理就不得不講認同,因為群體心理實質(zhì)上正是來源于人們對于“共同體”的認同。關于“認同”這一詞匯在很多學者的論述中都會涉及,但就其本意來講可把握性卻是相當困難的。美國學者曼紐爾·卡斯特在其《認同的力量》一書中認為,認同是“在文化特質(zhì)或相關的整套的文化特質(zhì)的基礎上構建意義的過程,而這些文化特質(zhì)是在諸意義的來源中占有優(yōu)先位置的。對特定的個人或群體而言,可能有多重的認同。然而這種多元性對于個人的自我表現(xiàn)和整體社會行動而言,都可能是壓力和矛盾的來源”。如果說認同是構建出來的,那么認同的材料又來自于哪里呢?曼紐爾·卡斯特認為“認同的構建所運用的材料來自于歷史、地理、生物、生產(chǎn)與再生產(chǎn)制度、集體記憶及個人的幻想、權力機器及宗教歧視等”。那么如何理解不同的社會歷史時期會出現(xiàn)不同的認同亦或者說出現(xiàn)新的認同呢?曼紐爾·卡斯特認為“雖然認同也可以由支配的制度產(chǎn)生,但是只有在社會行動者將之內(nèi)化,且將他們的意義環(huán)繞著這內(nèi)化過程構建時,它才會成為認同”。那么群體心理與“認同”之間存在何種關系呢?
群體心理的產(chǎn)生來源于群體的認同。自人類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時,有一個永恒的命題就是:我們從哪里來,來做什么,要到哪里去?這一命題最終上升為人們對人性的思考。社會學一般認為人具有兩種屬性,首先人應當是生物的人,是自然的人;其次,人應當是社會的人。所謂社會的人來自于人的群體性,從原始社會到現(xiàn)代社會,任何可以稱其為人的“人”都離不開社會。而在不同的社會中,人們?yōu)榱松孀匀欢坏匦纬闪艘恍└〉娜后w,從而產(chǎn)生新的劃分,隨著不斷的征服與劃分;隨著財富的不均以及社會制度的日益完善,人們形成了更多的群體劃分,這些劃分在現(xiàn)代社會的日常生活中往往被各種各樣的角色所替代,但有一些仍然遺留下來,這些遺留在平時所表現(xiàn)的并不突出,而一旦遇到了某些刺激因素則必然會表現(xiàn)為激烈的群體心理,而在日常生活中這一對群體產(chǎn)生的認同維系了這一群體心理。當然,“認同”能夠隨著不同的社會制度進行構建,“群體認同”也自然地能夠被人們所構建,自然也就產(chǎn)生了各種各樣的“群體心理”。
(三)精英在群體心理中的地位和作用
群體心理學的學者們相信,精英在群體心理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勒龐在其《烏合之眾》一書中分析了領袖如何來感染群體,勒龐認為“當領袖們打算用觀念和信念——例如利用現(xiàn)在的各種社會學說——影響群體的頭腦時,他們所借助的手段各有不同。其中三種手段最為重要,也十分明確,即斷言法、重復法和傳染法”。莫斯則認為“領袖不是通過阻止暴力來施展自己的威力——這經(jīng)常是次要的手段,而是通過組織信仰來施展自己的威力的——這才是主要的手段”。在卡內(nèi)提那里“群體的結晶”才是群體心理的真正內(nèi)核,“群體結晶是以不同的方式形成的,因而也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群眾”。而領袖所起到的作用僅僅是起到喚醒“處于冬眠狀態(tài)的群體”,使其“再次蘇醒、復活”。
帕累托的《精英的興衰》一書被公認為第一本系統(tǒng)的精英理論研究,帕累托系統(tǒng)地研究了以宗教為核心的舊精英階層的衰退,以及以資本主義為核心的新精英階層的興起。在書中,帕雷托認為“新的精英力圖取代舊的精英,或僅僅想分享后者的權力和榮耀。但是,他們并不公開坦承地承認這種意圖。相反,他們充當一切被壓迫者的領袖,宣稱他們所追求的不是自己的私利,而是許多人的利益;他們所為之戰(zhàn)斗的不是一個有限階級的權利,而是絕大多數(shù)公民的權力”。在《權力精英》一書中,米爾斯認為“權力精英由這樣一些人組成——他們的地位可以使他們超越普通人所處的普通環(huán)境;他們的地位可以使他們做出具有重要后果的決定”。在書中,米爾斯系統(tǒng)地討論了公眾——大眾中,權力精英所扮演的角色。
實際上,群體心理與精英之間的關系是顯而易見的。一般來講,將精英分為三種,第一種被稱為“精神精英”,他們創(chuàng)造或構建了某一群體心理的基調(diào),這一基調(diào)轉而成為了群體心理的“群體結晶”,這一結晶一旦形成則持續(xù)地保留下來,隨著文化傳播開來,在某些時代這些“精神精英”雖然已經(jīng)歸于塵土,但他們所遺留的“群體結晶”仍然保留著,并且為新的精英所延續(xù)和發(fā)掘。第二種被稱為“喚醒精英”,這些人一如帕累托所講的新的精英取代舊的精英時所使用的方式,他們號召群眾并且激發(fā)群眾,在特定時期強化群體心理,造成群體行為。最后一種被稱為“實施精英”,這種精英是在群體心理強化階段或群體行為產(chǎn)生階段的現(xiàn)場領導者,這種“實施精英”是具有不確定性的,其有可能是由精英組織來承擔,也有可能是在現(xiàn)場中隨機出現(xiàn)的。因此,在群體事件的結果中,有時候其結果并不一定為前兩種精英所預算。
(四)群體心理與輿論
群體心理的形成在一定程度上與輿論是有一定關系的。既然群體心理的產(chǎn)生是要依靠傳染和暗示,那么如何來將這種傳染和暗示傳遞給群眾呢?莫斯認為有兩種形式,第一種乃是直接的傳遞,領袖站在臺上向群眾進行演講或者像電影中王者縱馬在戰(zhàn)士中高喊口號。另一種則是通過大眾輿論,這些輿論包括廣播、報紙、電視以及現(xiàn)代最為流行的網(wǎng)絡。莫斯認為,“有一點是明確的,不管我們是分散的還是集中的,是環(huán)繞一個領袖人物在體育場或廣場聚會,還是獨自呆在家里閱讀報紙,或是目不轉睛地從電視上觀看總統(tǒng)的最新一次演說,我們的心理狀態(tài)是相似的。我們都是被我們的情感,而不是理智所控制,我們都會受到暗示的影響”。“然而在第一種情況下,我們是通過近距離的暗示而被帶到夢游狀態(tài)的,但在第二種情況下,我們是通過大眾媒體遠距離暗示而被帶到夢游狀態(tài)的,大眾媒體的遠距離暗示不受任何空間的限制”。在現(xiàn)代社會,輿論給予人們的暗示無處不在。以時尚來說,時尚的精英們通過輿論來將新的時尚進行傳遞;以影視來講,明星們通過自己的才藝展示來尋求擴大自己的影響,于是出現(xiàn)了大群的追星族們。而輿論在這些現(xiàn)象中所扮演的都是將這些暗示傳遞給群體,從而產(chǎn)生群體心理。
(五)群體心理與群體行為
群體心理學學者們認為群體心理導致了群體行為,而群體行為則延續(xù)了群體心理。事實上,群體心理是群體行為產(chǎn)生的根本原因,人們只有擁有了共同的群體心理,才有可能進行共同的群體行為。當然在這一群體心理向群體行為轉變的過程中還需要一定的條件。其中除了必須擁有的領袖之外,還需要群體行為能夠產(chǎn)生的場所、時間等必要條件。當群體行為產(chǎn)生之后,群體心理將被再一次強化。例如宗教信仰相同的人們在進行宗教儀式時,因為具備了共同的宗教信仰所以人們聚在一起在固定的場所、固定的時間,由薩滿、法師、阿訇、神父等進行引導進行宗教儀式,而在宗教儀式中他們的宗教信仰又再一次被強化。再例如具有共同明星崇拜的追星族們聚集在一起,觀看他們所崇拜的明星的演出,因為共同的明星崇拜使他們聚在了一起,而在觀看演出的過程中,他們的崇拜心理再一次被強化。人們在這一過程中忘記了自己所扮演的其他角色,而進入了忘我的狀態(tài)。因此,群體心理學家認為,群體心理乃是與個人心理完全不同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在群體心理中個人的理性往往被群體所淹沒。
三、結語
群體心理學的學者們對于群體心理的評價普遍不顯好感,他們對群體的麻木、混亂、無理性及其破壞性有所恐懼。實質(zhì)上,群體心理應當是中性的,其所造成的后果關鍵在于社會所進行的控制程度。群體心理自人類誕生以來就伴隨著人類的歷史,文藝復興以來人類所追求的民主與自由給予了群體更大的活動空間,現(xiàn)代社會給予了群體更多的種類及范圍。群體的時代將繼續(xù)延續(xù),并且日益劇烈,任何人都無法脫離群體心理而獨自存在。因此,任何一個國家在發(fā)展的過程中都必須要注重群體心理學的研究。
(作者簡介:楊巍、張佩,新疆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2008級民族學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