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用文字敘事,剪輯用鏡頭講故事。
電視劇的創作是繼劇本創作(影視藝術的第一度創作)和拍攝階段(影視藝術的第二度創作)之后,人們通常聽說的“第三度創作”——剪輯藝術開始了。剪輯師是給出電視劇最后成品的人,是最后實現編劇導演等所有創作人員的愿望和要求的人,是一部電視劇的“終結者”。
一、節奏的定義
導演是一部電視劇的藝術總設計師,他為電視劇確定了基調、風格,這是勿庸置疑的。但剪輯的性質決定了剪輯藝術的特征,使它成為相對獨立的藝術門類,同時又是電視劇藝術,特別是導演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具體到一部片子、一場戲,導演都是拍攝出較多的鏡頭(素材)供剪輯師選擇使用。一個好的剪輯師要有超過常人的敏感和銳利的目光,察覺到每個有效鏡頭(素材)的細節和差異,調動強大的視覺記憶力,把所有的素材貯存在自己的腦海中,然后根據自己對劇本的理解,運用鏡頭語言將其中有用素材合理裁剪、有序組織編排,而將多余的無用的鏡頭或片斷剪掉舍棄了。對剪輯師而言,合理的“取”“舍”、鏡頭語言的節奏快慢,代表著文化素養、藝術素養的水平高低。
電視劇的節奏反映了大自然的變化(如季節變化、植物生長等),社會活動的開展(如勞動、運動、戰斗等),人物情感的波動(如心里、生理、情緒、感情等),也就是說,電視劇的節奏要來源于生活。對剪輯人員來說,就是要在與導演的合作情況下,遵循劇本,品味生活,爭取把節奏把握準確。
電視劇的節奏是獨特的帶有韻律美的藝術感覺,是一種能影響、引導、控制、激發觀眾注意力的情感沖擊波。節奏貫穿于電視劇創作的全過程。沒有鏡頭內外的各種運動,就沒有節奏。節奏是一種看不清摸不著的心靈上的意韻(如演員表演的心理節奏,即所謂內部節奏),又是十分具體地存在于情節中、鏡頭中的律動(如攝影師的鏡頭表現,導演對演員的動作設置,剪輯師的鏡頭編排,即所謂外部節奏)。內部節奏是外部節奏的基礎動因和表現依據,內部節奏左右著外部節奏的變化,同時又相互影響。節奏是人們能實際感覺到的韻律,直接訴諸于人的感情、情緒與心理。可以說,一味的快和慢,都是不尊重藝術規律的表現。
電視劇的主創人員,都應該為掌握節奏、控制節奏、創造性地處理節奏而努力。編劇要編出節奏,導演要導出節奏,演員要演出節奏,攝影要拍出節奏,剪輯要剪出節奏。
二、電視劇中的快節奏
大約十幾年前,國內電視劇的創作有過這樣一個過程:在電視劇創作中,有些創作人員因為強調個性的抒發、人物心理活動的細膩,過分強調單個畫面的質感,注重于形式,淡化了內容;忽略了故事情節的有效推進;強調每個鏡頭的精致,重視單場戲的感覺,忽略了總體節奏的把握,整體拖沓、劇情推進緩慢。其結果是國產電視劇沒人看,節奏快、故事性強的港臺劇充滿熒屏。那時,筆者作為剪輯工作者,有幸結識了一些思維活躍的新銳導演,他們的創作方式是從開始的簡單模仿,到后來的真正消化、吸收。從劇本著手,到拍攝、剪輯,都要求節奏的明快,以講好故事為第一目標。在筆者剪輯的中央臺一套黃金時間播出的十八集電視連續劇《祥符春秋》(該劇是中央臺和河南臺合作拍攝的關于豫劇團改革的電視劇)中,全劇少用長鏡頭,已拍攝的長鏡頭一鏡分兩用,甚至數用,盡量剪短鏡頭;同時盡量少用空鏡頭過渡,簡化過場戲(這在今天很普遍,但在當時比較少見),明快、律動的節奏讓觀眾欲罷不能。這樣的做法,給當時的電視劇市場帶來了一縷輕風。沒有人敢說自己是“快”節奏的始作俑者,但應該承認,在當時,很多剪輯人員都是快節奏的追隨者。
當時的“快”,是對緩慢節奏的沖擊,激活了越來越沉悶的電視劇市場,迎合了觀眾的“閱讀”要求,在當時特定環境下,使得電視劇的創作迎來了新的生機與活力,有著很重要的意義。
電視劇藝術發展到今天,所有的導演和剪輯師都有了“快節奏”的意識,都以快為己任,快如美國電視劇《越獄》者,觀賞者不能漏掉一個鏡頭、一個情節。但我認為,一味“快”的手法,也值得商榷。觀眾不都是專家,大多只是坐在電視機前忙里帶閑的“觀賞”,總是不可避免地要漏掉某些對白、動作、鏡頭、某場戲,甚至某一集,而且,從創作規律來說,快并不是節奏的全部內容。“音調”高低緩急的限度,才是節奏。
奧斯卡獲獎片《克萊默夫婦》剪輯對節奏的把握可謂爐火純青。克萊默在夫人出走后,給兒子做早餐時,用舒緩的節奏,強調“世界上最好的廚師都是男人”,在剪輯技巧上,用的是跟搖的長鏡頭,待看到鍋里燒著了,用手去拿鍋,被燙了時,一系列的短鏡頭剪輯,使得節奏突然加快,由緩至急,有著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同一部片子里,克萊默的兒子在公園的器械上玩時,用大全的緩慢鏡頭表現兒童的歡愉與開心,待孩子從器械上掉下來的短暫一瞬間,竟用了十幾個鏡頭組接,形成了對比鮮明的畫面沖擊力。這是優秀剪輯師帶給我們的啟示,需要快時,先慢下來,“積蓄力量”,這樣的視覺刺激往往更強烈。
三、節奏的表現形式
其實,電視劇的節奏是以人物內心的節奏來表現劇情的外部節奏的。歸根到底,任何創作形式都要以人物的內心活動為依據,這就好比編劇導演創作要用心,演員演戲要用心,剪輯也同樣,在服從于電視劇本的總體節奏前提下,認真考慮每一段落、場景、鏡頭的具體節奏的處理,最后完成總節奏的定型。
節奏在電視劇中的表現形態應該是多種多樣的,它就是運動著的諸元素的張弛把握問題,起伏跌宕,張弛適度,韻味十足,節奏就準確、流暢、鮮明;反之,張弛無度、張弛失控,節奏則混亂、拖沓、失調。一旦節奏出了問題,就會表現出“戲亂套了”、“戲卡殼了”、“戲拖了”等。在筆者參與剪輯的電視劇中,就有一部故事本來寫得很精彩的公安題材的戲——青島電視臺拍攝的二十集電視劇《現代誘惑》,因為線索較多,而又一味求快節奏,失去了轉承,該有的舒緩、升華場次,一概從略,造成片子內容深度不夠、缺少韻味,導致收視不理想。
體現在電視劇剪輯上的節奏,因它是電視劇總節奏的最后加工,其關鍵性不言而喻。我們可以看到:電視劇的總節奏是在剪輯機上定型的,剪輯實際上是電視劇的最后組成和包裝。這就需要剪輯師對電視劇本的結構、情節走向爛熟于心,對鏡頭的長短、數量、順序,鏡頭與鏡頭之間、場與場之間有規律、有韻律地安排,以形成節律。剪輯節奏雖然具有時空的掌握,不同視矩和角度的造型組合、鏡頭數量和次序的安排,聲畫的結合等因素。但是,對每個鏡頭動作長度的取舍,整場戲快、慢、起、伏的處理,組成全劇每場戲的整體安排中,如何控制松緊適度,仍然是剪輯師把握節奏的主要課題。節奏對于剪輯師來說,主要是鏡頭長度、數量、順序有邏輯性、規律性的安排。影視語言,包括鏡頭語言和視聽語言是剪輯節奏的基礎。
劇情的發展、情節的變化和人物情緒的起伏,影響、決定著電視劇的節奏。一般情況下,劇情發展的矛盾沖突越激烈,情節變化越劇烈,電視劇的節奏就要求急速劇烈;反之亦然。但控制好節奏,還能用“心”去“調節”節奏。比如說,2006年拍攝的23集電視連續劇《家在洹上》,劇中有一情節:一幫土匪騎著馬來找薛耀青“算帳”,劉長樂和寶蓮在高梁地里“偷歡”,薛耀青卻若無其事地坐在家里“刻字”(做假甲骨文)。這三段相對獨立的戲,按劇本要求,只有土匪和薛“刻字”平行進行,由于這兩條線相互單調(且拍攝鏡頭少),而稍后才進行的“偷歡”的戲又不宜大段表現,就把“偷歡”的戲有機分段平行提前到兩條線中間,使它同時發生,既加快了節奏(后發生的戲提前了),又可以很好地利用“規則”吸引觀眾的眼球。這樣做,雖說有些“功利”,但藝術創作往往就需要這種服務于整體的“機智”。同樣,2008年筆者在上海剪輯的二十九集電視劇《天職》第七集中,醫院病房內患者病情的急劇惡化(用一組患者痛苦表情特寫,儀器的數據波形跳變,不同角度的切換);庸醫在會議室的無動于衷(用兩三個庸醫的高談闊論,表情麻木的長鏡頭),以及有良知醫生積極施救(一組忙碌的醫生搶救畫面)。這就把幾種不同的節奏結合在一起,形成張弛有度,能吸引觀眾的眼球,讓人能坐下來看了。節奏應當何時緊、何時松,何時強、何時弱,何時快、何時慢,起決定性作用的,是電視劇的內容,是劇情的發展和情節的變化。
四、把握電視劇的節奏
作為剪輯工作者,必須有強烈的節奏意識,要有敏銳的節奏感,力爭準確、巧妙地把握總體節奏,處理具體節奏。剪輯師在營造節奏時應該充分發揮藝術想象力和創造性,通俗地說,就是要“用心”!努力地去追求有新意、有神韻、有力度的最佳節奏。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畢竟節奏既虛又實,既抽象又具體,把握起來確實有難度,可能在這部戲里把握不錯,下部戲又很難找準確了。對剪輯師來說,恐怕沒有比準確、熟練地掌握、營造節奏更難的事了。如何去認識電視劇節奏的實質和規律?只有勤于創作實踐和總結經驗,有效地、有目的地多觀摩國內外優秀的影視作品,對節奏保持執著的追求和探索,對節奏感去進行靈敏的體悟,多學習、爭取多積累經驗,并利用一切機會進行觸類旁通似的思考,爭取成為能夠掌握最佳節奏的、優秀的剪輯師。
(作者簡介:葛葵光,男,湖北電視劇制作中心副主任,在六百多部(集)電視劇中從事剪輯、攝影、導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