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畫是繪制或刻制在石頭上的圖畫。它是早期狩獵者懷著敬畏和希冀的心理和與他們生存密切相關的動物形象在崖壁上的投射,展示了人類在蠻荒年代稚拙而壯麗的歷史畫卷。
在遍布世界各地的巖畫中,中國巖畫以數量多、內容豐富、題材廣泛而著稱。巖畫專家稱,更難能可貴的是,中國最早有關巖畫的較為詳實的文字記載至少比歐洲早了上千年,是世界上最早發現和記錄巖畫的國家。著名巖畫專家蓋山林考證提出,中國巖畫的發現見之于古典文獻是非常早的。在公元前三世紀戰國時期的著作《韓非子》中就記錄過鑿刻腳印巖畫的事。到公元五世紀的北魏時期,地理學家酈道元所著的《水經注》,則是目前中國古書中有關巖畫記載最早最為詳實的一部。而在此之前的《史記》和在此以后的一些歷史著作、地方志書中,也都有過零星的記載。
青藏高原地區分布的巖畫大都具有共同的表現程式,如題材多取自薩滿教萬物有靈的崇拜、現實的游牧生活和動物家畜等;構圖飽滿、完整、勻稱;造型以重視現實為主;通過動作傳情達意等。在青藏地區巖畫中,藝術結構極為模式化和程式化,這種模式的代表首推青海省海西州巖畫。
海西州巖畫的構圖模式
海西州古為羌地,漢時州境東部為先零卑禾等部落活動范圍,西部屬羌駐牧地。唐時隸屬吐蕃臘城節度使至宋代。元代,西北地區為甘肅行省沙州路轄區,其余大部分地區為宣政院所屬吐蕃等處宣慰司轄區。明初,定為安定、阿端、曲先、罕東四衛地,由西寧衛兼管。清雍正三年,編定青海蒙古左右兩翼盟29旗,州境劃定9個蒙古旗,統歸“欽差辦理青海蒙古番子事務大臣”管轄。民國元年海西地區隸屬青海省辦事長官。民國19年(1930)改都蘭理事為都蘭縣,轄今海西州全境,直隸青海省政府。1949年9月青海解放。同年11月成立都蘭縣人民政府(駐地察汗烏蘇),轄今海西州全境,直隸省政府。從已發現的青海省巖畫研究成果中表明,青藏地區巖畫制作年代共分四個時期,海西巖畫為青藏地區最具有代表性的巖畫之一,除二期外其余類型均可在海西巖畫中找到代表。
青藏地區巖畫分期表
(引自:湯惠生、張文華《青海巖畫—史前藝術中二元對立思維及其觀念的研究》167頁)
海西州巖畫大都通過單獨支撐體或以獨立的山體斜坡為主來體現內容,石面分格分層不多,有它固定的、明顯的程式化構圖。在這些構圖程式中,整體結構相似,內容的局部結構予以變換,總的有三種:一種是主要人物居中,兩側相對稱,大的結構上具有均衡的裝飾美,如:位于海西州都蘭縣境內的盧絲溝巖畫。第二種是整幅巖畫并沒有主次內容的分別,單體內容基本布滿全局,人物、動物、飛鳥,符號、圖案縱橫交錯,構圖極為不對稱。第三種是在極為散亂的構圖中出現較為對稱的畫面,如在海西州天峻縣盧森巖畫中出現的《決斗圖》。以上三種構圖形式包含了海西州所有巖畫的構圖形式。同一構圖形式的反復表現,是海西州巖畫的特色。
現將海西州巖畫的三種主要構圖程式分述如下:
(一)主體居中的對稱構圖
位于海西州都蘭縣盧絲溝巖畫中的《浴佛圖》,是一幅有中心、有情有景的大場面構圖。該巖畫鑿刻在盧絲溝山腰的一個深約2米 的石洞內,畫面高約1.5米、寬約2米,繪制的是釋迦牟尼和觀音、大勢至菩薩的三身佛像,這幅巖畫是一幅分層處理的獨幅畫。畫的中心部分是一尊占據畫面中心的主尊釋迦牟尼,面目慈祥,結跏跌坐,右手曲肘朝前,舒五指,手掌向前,結施無畏印,即布施無怖畏給與眾生的意思,這是佛陀為了救濟眾生,使他們能夠安心,所施予的印相。這種印相與說法時的印相相通用,如在經論中所說的舉手說法,即是此印相。二菩薩分別結半跏跌坐,亦結施無畏印,每尊佛像頭頂都有火焰紋背光。三尊佛像身后均有一極為意象化的傘蓋,畫像在結構上以釋迦牟尼佛為中心,三尊佛像均將上身比例夸大,尤其是頭面部比例,更加夸張,突出表現佛法的莊嚴。繪制手法極為簡練,寥寥幾筆即將佛陀、菩薩的神態勾勒得栩栩如生,充分顯示了民間工匠豐富的想象力和獨到的手法。畫面人物有主次、遠近、層次分明、甚有條理。整個畫像用平列手法布局,主體居中、面向觀眾;布局對稱、相互均衡;構圖飽滿、結構嚴謹;構物平列、形象清晰;具有莊重穩定的裝飾美。這是海西州巖畫構圖中不太常用的一種程式,目前只出現在盧絲溝巖畫中。
這種主體居中、面向觀眾、兩側相對稱的構圖程式,主要特點是使畫中的形象直接面向觀眾,與之呼應、交融,造成親切之感。但也不能不看到這一構圖程式也帶有一些呆板的舞臺效果。
(二)整幅巖畫并沒有主次內容的分別,單體內容布滿全局的構圖
這類構圖在海西州巖畫中占據了絕大多數,如海西州天峻縣的盧森巖畫、梅隴巖畫、道尕爾巖畫和德令哈市的懷頭他拉巖畫、格爾木市的野牛溝巖畫等,均為整幅巖畫沒有主次內容分別,單體內容布滿全局的構圖。下面以天峻縣盧森巖畫為例介紹一下這種構圖,盧森巖畫分布在江河鄉布哈河畔的小山斜面上,面積約為:300平方米,共有39個組群270多個單體形象,畫面主要以牦牛、馬、虎、豹、鷹、大角鹿、人物、狩獵、交媾、符號為主,在39個組群中,絕大多數都是散亂的個體圖案和場景,畫面和場景之間看不出有必然的聯系,很像電腦上無盡的復制粘貼。個體形象上只有圖案尺寸大小的區別,很少見造型的不同;動物、人物形象比例大小不一,制作手法雷同,畫面裝飾意味濃烈;單體形象幾乎布滿全局,構成了整體布局的形式美。但這種布局很容易造成呆板的效果,畫面通過單體動物動態的夸張,動物特征的夸張、放大,加強整個畫面的動態感,從而彌補了整個畫面由于物體散亂而產生的構圖呆板,這種較為隨意和呆板的構圖在整個海西巖畫中占據了主流,也成為了海西巖畫不同于其他巖畫的最主要特征之一。
(三)在極為散亂的構圖中出現較為對稱和整齊排列的構圖
海西巖畫中也會有一些在極為散亂的構圖中出現較為對稱和整齊排列的畫面構圖,從體現主題的要求和構圖的一般法則來講,需要有一個中心來表達題材的主體部分,這個主體部分不一定居中,但一般也不偏離中心太遠,但是這種構圖法則似乎并沒有影響到海西巖畫在繪制時的藝匠,繪制者在散亂的巖畫布局中偶爾會出現一到兩處對稱的畫面,如:天峻縣盧森巖畫中的《決斗圖》,就是以中軸線為中心,左右各刻制一名勇士,兩人同時彎弓搭箭,做待發狀態,那種劍拔弩張的緊張局面被刻畫得栩栩如生。海西巖畫中還會出現一些排列整齊的畫面,如位于格爾木市的野牛溝巖畫中就有一列雄鷹正在展翅飛翔的畫面,動物飛翔的姿態、大小、方向均一樣,這種構圖在凌亂中求穩定和勻稱,手法新穎、構圖別致。
海西巖畫在表現上沒有迂回復雜的情節,表現直接,平鋪直敘,給人以樸實之美的感受。它的顯著特點是大的結構上的形式美,并反復動用獨自的構圖程式,以充分顯示其個性特征。構圖結構的程式化,是藝術成熟的表現,是創作過程中經過民間工匠摸索、選擇、提煉,并經群眾認可、有規律的表現形式,是長期實踐的結晶,藝術面貌清晰。它又同時存在局限,即有重復和雷同的缺點。
海西巖畫的畫面程式
(一)海西巖畫畫面內容調查
海西巖畫從題材角度可以劃分為:宗教題材、神話題材、現實生活題材、動物題材4大類。宗教題材又可以分為兩個子類,以海西州都蘭縣盧絲溝巖畫為代表的佛教題材巖畫和以天峻縣盧森巖畫為代表的薩滿教題材巖畫;神話題材以格爾木市野牛溝巖畫中的西王母造像為代表;現實生活題材以德令哈市懷頭他拉巖畫和大柴旦紅土溝巖畫為代表;動物題材巖畫以都蘭縣洪水川巖畫和烏蘭縣牦牛西山巖畫為代表。
海西巖畫從畫面內容角度可以劃分為人物類、動物類、植物類、圖案類、文字類、符號類6大類。動物類巖畫中出現的形象有:牦牛、巖羊、山羊、大角鹿、駱駝、綿羊、狗、豹、虎、蛇、馬、鷹、驢、雞等;植物類巖畫出現的形象有:生命樹(天峻縣盧森巖畫)、菩提樹(德令哈市察汗特買圖巖畫);圖案類巖畫出現的形象有:網格紋、太陽紋等;文字類巖畫出現的形象有:藏文經文;符號類巖畫出現的形象有:“卍”字紋、點狀紋等。
(二)畫面造型中變化法的運用
繪畫的形象是一種藝術形象,它不是簡單的復制生活,而是根據作者不同的目的對事物的原型進行藝術加工,或者是作者對非具體形象進行藝術創造的結果。海西巖畫造型中變化法運用非常普遍,變化又稱便化、變形,是根據不同的目的對客觀存在的事實進行藝術提煉和加工。變化的目的是為了突出主題、事物的特征、工藝處理方便、突破自然束縛。經筆者統計,海西巖畫中運用了省略法和夸張法兩種變化方法,省略法指對于原型刪繁就簡,省略掉它的細部、次要部分,保留它的必要部分。如:海西州懷頭他拉巖畫中的牦牛的造型,就是運用這種方法。海西巖畫中大量運用了夸張的變化方法,在原型的基礎上通過想象,對原型的外在形態、神態特征擴大、強調、渲染和突出。如:天峻縣盧森巖畫中的大角鹿形象、魯莽溝巖畫中的牦牛形象等。
(三)畫面造型中巧合法的運用
巧合法是造型中非常具有趣味性的造型方法之一,是指一種“異體部分共有”的組織排列形式,這種造型方法的運用在海西巖畫中雖然并不多見,但還是存在,這樣的構思使畫面更具有意境和趣味性,如懷頭他拉巖畫中的造型就是巧合法運用的成功范例。
海西巖畫的線條程式
(一)以點成線的垂直打擊程式
這種方法在海西巖畫中普遍運用,天峻縣的魯莽溝巖畫最為典型。以點成線的制作方法是用硬度較支撐體更高的尖銳石核或者金屬錐狀物,根據造型需要不斷在支撐體上進行垂直敲擊,在支撐體上留下無數個點,當這些點密度達到一定的程度時就形成了一條條線段。筆者曾在魯莽溝巖畫附近的巖石上用垂直打擊的方法做過簡單的實驗,對巖畫制作時敲擊的力度、敲擊材料的選取等有了直觀上的認識。從調查的情況來看,這種巖畫的線條往往較為粗壯,且較為淺顯,敲擊后形成的線條深度約在1毫米—2毫米之間。筆者又曾試圖用傳統的淺拓法制作此類巖畫的拓片,但是由于其刻痕深度過淺,加之氣候干燥等原因沒有成功。用垂直敲擊法制作的巖畫線條古拙、純樸、凝重,類似于中國傳統繪畫“十八描”中的撅頭釘描,充滿了原始的野性和隨性而為的氣息。
(二)反復刻劃的磨刻程式
這種方法在天峻縣盧森巖畫中運用得最為突出,反復刻劃成線的磨刻法用硬度較支撐體更高的尖銳石核或金屬錐狀物,根據造型需要不斷在支撐體上進行活塞式刻劃,使支撐體出現需要深度的線條,這類巖畫的線條相對垂直打擊法形成的線條,較為纖細和深刻,線條深度約在5—8毫米。用磨刻法制作出的圖案,線條纖細柔和,圓潤飽滿,類似于中國傳統繪畫“十八描”中的鐵線描。
總之,青海海西巖畫無論在其表現形式上還是從其構圖程式上看,都可以說是西部史前原始藝術中的瑰寶和一朵奇葩。本文對于巖畫的制作工具、程序和意義等均沒有述及,使文章留下了許多缺憾,疏漏錯誤之處,請讀者指教。
致謝:
海西州都蘭縣文物派出所周安;翻譯陳荊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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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占國,海西州《意林文匯》編輯部。宋耀春,海西州文物保護管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