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現實壓力和知識壓力推動美國政治學的發展,并使其具有教育公民、教育政府、服務政府的功能。教學功能是美國政治學最為重要的傳統功能,教育公民與政府是美國政治學的基本教學目標,與實際相結合是美國政治學的基本教學方法,從而使美國政治學成為一種在公民中灌輸共和國原則的工具。
關鍵詞:美國;政治學;教學
中圖分類號:DO(7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0)08-0159-03
西方政治學源于古希臘時期,后經中世紀直到近代。近代資產階級革命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迅速發展,19世紀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統治地位的確立和資本主義政治體制的趨向穩定,現代意義的政治學迅速發展,政治學學科化程度逐步提高。到了20世紀,就具體國家而言,“當今美國政治學的研究在規模、內容和方法上,在西方知識史上都是獨特的”。為什么西方國家中,美國在20世紀率先發展了政治學?追溯美國政治學發展的歷史,可以揭示出推動美國政治學發展的深層動因,并進而提煉出美國政治學的基本功能和基本方法。
第一階段:1880年以前的政治學
美國政治學的起源和發展是同美國的歷史尤其是美國的政治經歷聯系在一起的。這一政治經歷的重要特征包括:以主權在民為基本原則的憲法、權利法案、權力分立與制衡、自由主義思想和社會精神氣質的繁榮昌盛。
當然。美國政治學的起源和發展更是離不開歐洲的影響和貢獻。在美國,早期高等教育機構通稱為“學院”。這些學院在許多方面是歐洲的“舶來品”。它們早在殖民時代就已存在。到19世紀中葉已經星羅棋布。但是根據歐洲的標準。沒有一所“學院”是“真正的”大學。美國政治學在其起源和早期發展中,極大地受益于歐洲的影響,國家、主權、法律和歷史處于研究政治的一般方法和中心內容的地位。
這一時期的政治學稱為學院政治學。學院政治學的主要功能是通過教學使西方政治傳統永久化,并且盡可能地美國化。與此同時,對于那些擔任具有一定影響職位的公民灌輸這一傳統。由此可見,教學是學院政治學的主要工作。當然,政治學的教學不是在學院的政治系中進行的,而是仿照英格蘭大學的模式,放在“古典”課程表中進行并具有明顯的宗教傾向。教學目標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培養私人或公民的道德品質,二是為公民參與公共生活或擔任諸如部長、地方行政官等公職進行訓練。
作為政治學教學的教材主要包括三種類型的資料:一是涉及政治道德與政治哲學的著作,如哈欽森的《道德哲學簡介》、佩利的《道德原理與政治哲學》等;二是進行語言和歷史方面教學的經典文獻選集等史料;三是關于柏拉圖、亞里士多德、洛克等政治思想家的經典著作。
第二階段:1880年至一戰前的政治學
到了19世紀后半葉,美國經濟和社會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內戰中北方的勝利、邊疆的開發、城市的迅速發展、移民的持續增長、龐大的工商業單位的興起、階級格局和緊張狀況的變化、美國作為世界上一個主要國家的出現,這一切造成新的政治需要和問題。與此同時,自然科學所展示的巨大力量不僅推動了學術專業化的全面發展,而且刺激和鼓勵了新型知識的興起。在這些因素的共同推動下,具有自我意識的政治學開始出現。
“1880年在約翰·W·伯吉斯倡導下,在哥倫比亞大學組織成立的政治學學院”,標志著新政治學的誕生。新政治學強調政治學教學的研究生層次而非本科層次。尋求放棄過去對說教、記錄和敘述的強調。強調從經驗數據中得出新的知識,注重歷史——比較的方法并將其作為發現政治生活法則的基本科學公式,強調把討論班和講座當作指導方法,把教學自由和研究自由當作理想而不論在環境的制約下這些原則如何受到限制。
尤為重要的是,由于對自然科學的成就印象深刻,新運動的領導人認為,發現政治學領域超乎尋常知識的方法,在于采用那些在諸如物理學和生物學領域里有效顯示其效力的思想方式和研究方法。這種對科學主義的信仰構成了美國新政治學的基礎。
到了一戰前,美國政治學出現了一些突出的變化。
其一,歷史——比較方法的衰落。盡管這一方法在后來被看成是構成政治學整體事業所必需的一部分,但是迫切的實際關注很快把政治學家的注意力從歷史研究中吸引過來。同歷史方法分離以后,比較方法在國外政府研究和地方政府與州政府研究這兩個主要領域中被使用。
其二,政治學的進一步美國化。基于國內學位教育的擴大和本土趣味的增長,諸如國家、主權、法律等歐洲大陸的概念和思維風格在美國政治學家中逐漸趨于消失。而美國一些重要的政治經驗和現實問題為政治學的研究與教學提供了舞臺、布景和路線:怎樣看待美國的成文法、聯邦制、三權分立、州政府等問題,怎樣處理產生于蓬勃發展的資本主義,如何使民族達到完善,如何處理大量移民和城市發展的緊張態勢,怎樣把政治制度調整得更適合于新的民族經驗等。對于這些問題的解答進一步賦予美國政治學以獨立性。
其三,政治學的改良主義。這一時期的改良主義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一是教育領導。杰克遜式的民主已經不能滿足新的需要,必須造就適合于新時代的包括政治家、記者、律師和商人在內的領袖。如果已被接受的機構沒有滿足需要,就必須設計新的機構手段。而這必然導致政治學的改良。二是教育政府。杰克遜式的政黨分肥制不僅未能提供勝任政府機構工作所必需的能力,而且毒害了政治。人們廣泛期望新的政治學不僅能為凈化和加強公共機構提供指導原則,而且能夠為行政職能提供必需的專門知識,并把它傳授給可能擔任文官的人。而此時威爾遜的文章《行政研究》具有非同尋常的啟發性。它使人們認識到政治學僅僅提供批評政府的“明智批評家”是遠遠不夠的,而必須為政府機構準備更好的官員。三是教育公民。美國立國以來,隨著人口的快速增長與民主思想和民主期望的傳播同步進行。合眾國已經成為一個民主政體。教育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公民成為包括報紙、大眾教育和高等教育的重要作用。對于公立大學來說更是如此。公民教育問題是政治學的主要使命和傳統任務。可見,一戰以前的政治學深深介入了改良主義的潮流。而由進步主義和人民主義為基本構成的改良主義成為當時政治學的一部分。
總之,一戰以前的政治學,其目的是為了民族生存、公民改善、民主完善。同時把傳授市民文化、公共啟蒙和改進政體作為其教學與研究的目標。伴隨著歷史——比較方法的衰落,傳統政治學所具有的與歷史學、經濟學、法學的密切聯系已經減弱,從而使其不斷具有專業化壓力和科學抱負。于是,政治學不僅在量上而且在質上發生了變化。
第三階段: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政治學
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歷史事件以各種方式影響著政治學。使政治學的發展處于真正的“中期”,并在前后兩個時期之間架起了橋梁。
作為政治學的一個新領域,公共管理將其注意力幾乎完全集中于國內情況,并于20世紀30年代末建立了全國性的美國公共管理學會,這不僅表明政治學中有一種離心力正在起作用,而且表明學科的興趣進一步轉移到了國內,尤其是美國行政管理的具體實踐上。
在此期間,歷史學和法學的重要性緩慢地消失了,但是人類學、社會學、心理學在學術領域里卻是新興的學科而日益受到重視,公共輿論也開始被認為是一個科學調查的專門領域落入政治學中,定量方法被認真加以運用并開始獲得地盤,而30年代“芝加哥學派”的成果則造成了方法論上實質性的進展。上述重大變化直接關系到重申把政治學變為科學的抱負。重申科學主義是與梅里亞姆的名字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在他的帶領下,芝加哥大學堅持不懈地強調政治學的科學性而受到矚目。梅里亞姆本人不僅是學者和大學教師,而且還是政治活動家,他認為政治學的責任是達到科學,也只有在追求科學中才能履行責任、才能真正為公眾服務。在他看來,對于開始被稱為“政策學”的東西來說。借助心理學和定量分析的方法是必不可少的。這一陣營中甚至有人認為教育民主的公民不是政治學家的適當職能。
反對陣營也存在,其基本態度是:當科學方法有用時就使用,他們反對被他們看作是狂妄的和不現實的報負的東西,強烈否認建立一門價值祛除的政治學是可能的和合乎需要的看法。其代表是哈佛大學的里德,他提出并強有力地論證了政治學要關心市民教育和為政治——政府職業作準備。
當然,政治學家中的基層人員大多是大學的政治學教師,他們至多對他們的領導人在關于政治學科學化爭論中的立場感興趣。他們認為政治學的教學目標主要是為學生擔任公職或成為實際的民主公民作準備。在美國的環境中,對于以大學教師為主體的大多數政治學家來說,教學必須優先于研究。
第四階段:二戰以后的政治學
20世紀30年代羅斯福新政使戰后美國政治學日益服務于政府:有更多的、受雇時間相當長的專職行政人員是政治學家,這些人以后又回到大學。政治學家為政府服務的經歷向其揭示了政治學抽象觀點與客觀事實之間存在差距,并論證需要更具現實主義的政治學。
不僅如此,戰后世界局勢造成了新的問題和機會、科學技術的巨大進步、國家迅速成長使政府加大對政治學的資助、邏輯實證主義的興起和對科學哲學的普遍興趣、以及其他社會科學的迅速發展,這些因素交織在一起刺激和支持了政治學中的行為主義運動。
行為主義是心理學中一種得到充分發展的觀點和方法,強調超出內省和主觀主義的可觀察行為。政治學中的行為主義運動可以被解釋為一種源于20世紀30年代的對于政治學中“科學”的重新努力,從而使政治學成為一門真正的科學。行為主義運動使二戰后美國政治學發生了重大變化。
其一,科學哲學和科學方法的興起。二戰后期至20世紀60年代,關于政治學“范圍和方法”和“研究方法”的課程側重于與行為主義相關聯的思想和方法。在許多研究生的課程安排中,引入了一些新的課程,它們更集中地介紹科學哲學和科學方法的某一方面。學生可能被建議選修其他系的課程,如科學哲學、現代邏輯學、統計技術、代數學、微積分等。于是,政治學的許多術語也改變了:由早期的制衡、集團投票、壓力集團、主權、游說、自然狀態等轉變為邊界維持、交易、機能失調、反饋、博弈理論、格特曼量表、輸入—輸出、模式、多重回歸、政治系統分析、政治社會化等。政治學的文獻也反映了這一變化: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雜志和著作顯示出人們對某種“定量方法”的運用逐步增多;二戰后至60年代,所使用的統計方法變得更加復雜和精巧。數學和半數學的公式表達方法經常被使用,詞匯表變得技術性越來越強、越來越深奧。
其二,興趣逐漸從結構和政策方面轉向過程方面。由于行為主義方法論的影響,以及迅速變化和動亂的世界對于能夠指導理智行動的政治學的需要,政治學也就從靜態分析轉變為動態分析,這也成為行為主義政治學的一個突出論題。
其三,選舉和輿論研究的擴大。20世紀30年代側重于選舉預測的民意測驗和側重于商業目的的動機研究,結合戰后計算機技術的發展。使通向真正政治科學的突破得以發生。于是,關于選舉和輿論的研究在許多政治學家眼中被視為“行為主義”的代表。
其四,使用比較方法成為一個突出特征。在跨越政治學的整個研究領域中,包括司法行為、立法活動、政策后果、行政風格、選舉偏好、大城市的組織、全國和地區的組織文化,尤其是行政領域和國際關系領域,比較方法得到了政治學家老練而精細的運用。
但是在20世紀60年代末期,美國社會政治的動蕩導致了知識界的動蕩,行為主義受到客觀社會現實的壓力而調整為后行為主義。后行為主義認為,在緊張、動蕩、嚴重不平等的時期保持學術上的價值祛除是不負責任的;政治學家更應該關心正義、自由、平等等“價值”。在后行為主義的推動下,20世紀70年代以后美國政治學家的理論敏感性和理論素養日益提高,從而使政治理論重新恢復活力和創造力。
二戰后美國行為主義政治學不僅遇到了客觀社會現實的挑戰,而且在政治學界也一直存在強烈的抵制:許多人認為他們的使命是培養民主的公民或對為政府機構做準備感興趣,而行為主義與這一目的幾乎無關。對于這些政治學家來說,公共取向的活動和責任是事業的中心,其主要包括以下四個方面的內容。
第一,公民教育。其重點是向大學生傳授關于美國政治機構和公民權利與責任的知識。二戰后公民教育活動總量很大,但關于公民教育的思想和實踐卻經常受到批評:具有科學傾向的人發現這是一個耗費資源的超科學活動:經常存在這樣一種情緒,即認為灌輸信仰或講授價值觀念不是恰當的學術活動:人道主義者認為教育公民是思想控制的一種拙劣形式;一些研究得出了似乎是確實的證據,即用習慣上嘗試的方法來教導公民,既沒有產生經久不衰的知識,也沒有改善公民的能力或道德。針對這些批評。政治學家已做過嘗試使公民教育較少正規化而更多現實性和分析性。
第二,為公共機構進行教育。一是以公民教育為開端,進而把相關知識授予律師、記者等職業與政治領域有特殊關系和影響的人;二是把政治技能授予那些渴望成為民選官員的人,其目的是使未來官員的行為更明智和更加持有對公眾負責的價值觀念;三是教育那些作為人們的雇員和官員進入公共部門的人。二戰后為公共部門進行教育大部分集中于分支學科或公共管理領域,教學計劃中所安排講授的政治學內容越來越少,其他學科的內容越來越多。
第三,政策研究和指導。包括廣泛的領域,如作為顧問進行政策咨詢或舉辦公共講座等,這可以適當地被看做“科學”活動因為其研究的目的旨在更多地了解政策事實上是如何制定的。二戰后這一領域變得更像一門邊緣學科:更少受到來自政治學概念和方法的指導,更多地以各種概念和方法的混合為特征。
第四,參與公共事務。政治學家認為個人經驗是政治學教育的一個有價值的,甚至是必要的部分。因此他們積極參與種類繁多的公共事務活動:如在大選中提供咨詢和幫助、在國內外執行“巡回任務”以及進行公共演講等。
結 論
美國政治學的上述歷史揭示了推動美國政治學發展的深層動因,那就是基于國際國內環境所施加的現實壓力和基于科學技術發展所施加的知識壓力。這雙重壓力極大推動了美國政治學的發展,并使其呈現出以下特點:一是政治學的美國化,即政治學關注的重心由歐洲政治學所確立的一般傳統轉向美國一些重要的政治經驗和現實。從而賦予其強烈的現實主義色彩;二是政治學的科學化,即自然科學的成就所形成的對科學主義的信仰與現實主義相結合,共同催生了行為主義政治學,而后行為主義政治學也并沒有改變對于“科學”的追求;三是政治學的分化,即基于對現實問題的關注和科學主義的追求,結合政策制定與執行等政府行政管理實踐,公共管理學與政策學等相繼從政治學中分化出來。
在具體的政治學教學方法上,傳統的歷史方法快速衰落,比較方法則長久不衰,而最為重要的教學方法則是教學與具體實際相結合,這些實際包括美國現存的各種資料、美國的政治經驗、美國的現實問題、美國的政府、美國的公民權利與義務、美國政治學家為政府服務及參與公共事務等。上述教育方法的具體運用使得美國政治學“不被看作是對深奧知識閉門造車式的追求。而被看作是在公民中灌輸共和國原則的工具和通過發現適合于變化了的條件的新知識來加強這些原則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