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文賦是伴隨著古文運動的產生而產生的,它是在唐代形成,在宋代成熟的一種新興賦體。它最大的特點是以文為賦,將散文筆法運入辭賦,以議論哲理為主,風格平易,自然流暢,多散句,卻大體抻韻。本文對文賦產生的原因作了初步探討。
關建詞: 文賦 歷史淵源 古文運動
對于文賦的界定,學術界中一直都存在著爭論。縱觀古今歷史,不同的學者對文賦提出了不同的見解。明人徐師曾在《文體明辯序說》提出:“秦漢古賦之后,三國兩晉及六朝再變面為俳,唐人又再變而為律,宋人又再變面為文,故分為四體,一曰古賦,二日期排賦,三日文賦,四日律賦。”并且進一步說道:“‘文賦云’按《楚辭》、《卜居》、《漁父》二篇,已肇文體,而《子虛》、《上林》、《兩都》等作,則首尾是文,后人仿之,純用此體,蓋議論有韻之文也。”徐師曾在這里明確地使用“文賦”這一詞,這里的文賦是有別于古賦、排賦、律賦的宋人賦體,其特點是“議論有韻之文也”。
近人馬積高先生在《歷代辭賦研究史料概述》中將漢體改稱為文賦體,而將文體改稱為新文賦體,從而提出了新文賦這個概念,“新文賦舊稱文賦,其體與漢文賦同,唯語言較淺易,無板重的描寫”。[1]霍松林先生在《論唐人小賦》中認為:“以《子虛》、《上林》為代表的漢大賦,韻散結合,或稱散體賦,或稱文賦。唐人取其散文句式和散文氣勢,而去其羅列名物、堆垛雙聲疊韻形容詞及喜用生僻字詞的缺點,用明暢生動的語言寫景敘事,抒情達意,遂形成一種有時代特色的文賦,可稱為新文賦。”[2]曾棗莊認為:“文賦多散句而間用騷駢雜言。”[3]曹明綱認為:“文賦是賦體在長期發展過程中,于唐宋時期才形成的一種新類型,它在吸收以往辭賦、駢賦和律賦創作經驗和形體特點的基礎上,更融入了當時古文創作講求實效,靈活多變的特色,從而在形體方面長短,句式駢散多變,創作不拘一格,韙材無往不適,用寬無礙,是以前任何一種形式的賦體所不能同時具備的。”[4]
盡管不同的學者對文賦的界定不完全相同,但是他們都肯定文賦是賦中的近文者,有著不同于其它賦體的特征。文賦是隨著唐代古文運而產生的,到宋代成熟的一種觀注社會現實的和唐宋古文風格相似的但卻大體壓韻的新賦體。本文主要探討唐宋文賦產生的原因。
文賦作為一種賦體的特形式,它產生的原因有哪些呢?任何一種文體的產生都不是空中樓閣,都有著歷史淵源,又和當時的時代是分不開的。文賦也是這樣,它的產生可以追溯到楚辭漢賦,同時又和當時的古文運動分不開。
一、文賦產生的歷史淵源
雖然文賦在唐宋時才產生,但是它的形成可以追溯到楚辭漢賦。祝堯《古賦辨體》云:“賦謂問答之體,其源出自《卜居》、《漁父》宋玉輩述之,至漢而盛,首尾是文,中間是賦,世傳既久,變而又變。其中間之賦,以鋪張為靡,而專于詞者,則流為齊梁唐初之俳體。其首尾之文,以議論為駛,而專于理者,則流為唐末及宋之文體。”由此可見,文賦并不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它源自楚辭漢賦,是賦到唐末及宋的一種變體。
葉夢得在《避暑錄話》卷上云:“古今文辭,變態已極,雖流源不免有所從來,終不肯屋下架屋。《進學解》即《答客難》也,《送窮文》即《逐貧賦》也,小有出入,便成一家。”洪邁在《容齋隨筆》中云:“韓文公《送窮文》、柳子厚《乞窮文》皆擬揚子云《逐貧賦》;韓公《進學解》擬東方塑《客難》;柳子厚《晉問》篇擬枚乘《七發》、《貞符》擬《劇秦美新》;黃魯直《跛奚移文》擬王子淵《僮約》,皆極文章之妙。”[5]祝堯《古賦辨體》卷八《秋聲賦》題下又云:“些等到實自《卜居》、《漁父》篇來。……”從這些評論中我們不難看出,文賦仍是賦體的一種,與傳統的賦體有一種前后承接的聯系。
二、文賦的產生與唐宋古文運動
盡管文賦是賦體的一種,與傳統的賦體有一種承接關系,但是它的產生和發展又是時代的產物。文賦是伴隨著唐宋古文運動的產生而產生的。“古文運動”主要是指發生唐宋時間的一次文體革命,它的口號是“文以明道”,即要求用散文來闡明儒家古道的宗旨,擺脫駢儷體裁的束縛,使文章的形式為內容服務。
文賦的產生是和古文學家們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古文運動家們主張文體革新,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反對駢文,提倡先秦兩漢古文,韓愈提出:“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答李翊書》)柳宗元提出:“文之近古而尤壯麗,莫如漢之西京。”(《柳宗元西漢文類序》)從某種程度上說,文賦是他們在和唐初以來盛行的俳賦律賦作斗爭的產物。祝堯《古賦辨體》卷八《秋聲賦》題下云:“些等到實自《卜居》、《漁父》篇來。迨宋玉賦《風》與《大言》、《小言》等。其體逐盛,然賦之本體猶存,及子云《長揚》純用議論說理,逐失賦本真,歐公專以此為宗,其賦全是文體,以掃積代俳律之弊。然于三篇吟詠性情之流風遠矣。”
古文運動學家們為“掃積代俳律之弊”提出了學習古賦。何為古賦?明徐師曾在《文體明辨》中認為屈宋楚辭固屬古賦,而“相如長于敘事而長時昧于情,楊雄長于說明而或略于辭,至于班固辭理俱美,若是者風何凡不發乎情耳!然《上林》、《甘泉》及其鋪張歸于諷諫,而風之義未泯;《兩都》等賦極其炫曜,終折以法度,而雅頌之義未泯;《長門》、《自悼》等賦緣情發義,論物興詞,咸有和平從容之意,而比興之義未泯,故君子猶以為古賦之流也”。[6]由此可見,古賦應是屈宋楚辭及兩漢兼具比興之作。古賦主要是騷體賦和漢文賦。古文運動的倡導者們雖然提出學習古賦,但是他們畢竟不是生活在先秦兩漢的時代。他們提倡的卻是一種有別于古賦之外的平易自然的賦體和賦體風格,即文賦。
文賦不是對古賦的簡單模擬,而是在此基礎的繼承和超越。以韓愈《進學解》為例,韓愈《進學解》就是在模仿《答客難》和《解朝》的一篇賦作,但是它不是簡單模擬,而有創新。清人儲欣評韓愈《進學解》云:“其體自漢人來,其文則漢未有,自此文出,而《客難》、《解朝》、《賓戲》接踵仿效者,于是乎絕矣。信乎其能超前斷后也。”[7]又在《唐宋八大家類選》卷三中云:“局調句字,色色匠心,雄深奧衍,固非《客難》、《解嘲》所能頡頏也。”清人林云銘在《韓文起》卷二中云:“首段以進學發端,中段句句是駁,末段句句是解,前呼后應,最為綿密。其格調雖本《客難》、《解朝》、《答賓戲》諸篇,但諸篇都是自疏己長,此則把自家許多伎倆,許多抑郁,盡數借他人口中說出,而自家卻以平心和氣處之。看來無嘆老嗟之跡,其實嘆老嗟卑之心。無有甚于引此者,乃《送窮》之變體也。至其文,語語作金石聲,尤不易及。”
唐宋古文運動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觀注社會現實。韓愈在《送孟東野序》云:“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認為古代圣賢之言或百家之學都是該時代不平現實的反映。韓愈正因為既有關心國家命運和民生疾苦的比較進步的政治態度,又自覺地把古文與現實聯系起來,才突破了正統儒家的束縛和“文以明道”的狹窄藩籬,使古文反映了現實。
觀注社會現實也是文賦的一個重要特點。古文學家們提出了學習古賦,直承屈宋楚辭的抒情傳統,將賦視為與詩文一樣都是抒情達意的載體,他們以賦抒寫懷抱,表現現實生活。所謂“文之神處,莫過于詩賦。見人之志,非特詩也,而賦亦可以見焉”(吳處厚,《青雜記》)便是代表性的理念。劉熙載在《藝概·賦概》中說:“賦必關著自已痛癢處。”在不少賦中賦家可以關心民疾,直面社會問題。如唐杜牧《阿房宮賦》借秦警唐,目的在于通過寫阿房宮事總結亡秦教訓,使唐敬宗李湛引為鑒戒:統治者橫征暴斂,荒淫無度,其結果只能是民怨沸騰,國亡族滅。宋王禹偁的《吊稅人場文》、《續戎火文》、《詛諒剩文》三篇文賦抨擊了社會的苛政問題,揭露了統治者殘酷剝削的本質。
從創作實際看,古文運動先驅往往都是一身二任,他們既是古文運動的倡導者,又是文賦的集大成者。他們大部分在實際中從事文賦的創作,是文賦創作的集大成者。如唐李華《吊古戰場文》,蕭穎士《伐櫻桃賦》,獨孤及《夢遠游賦》,韓愈《進學解》、《送窮文》、《吊田橫文》,柳宗元《答問》、《設漁者對智伯》;宋王禹偁《吊稅人場文》、《續戎火文》、《詛諒剩文》,歐陽修《秋聲賦》、《憎蒼蠅賦》、《慶天以實不以文賦》,梅堯臣《鬼火賦》、《鬼火后賦》、《靈鳥賦》、《乞巧賦》、《鳩賦》、《魚琴賦》、《矮石榴樹了賦》、《雨賦》、《擊甌賦》、《風異賦》、《針口魚賦》,蘇軾《墨竹賦》、《滟滪堆賦》、前后《赤壁賦》、《黠鼠賦》、《乳腺賦》、《颶風賦》、《秋陽賦》,蘇轍《缸硯賦》、《墨竹賦》、《黃樓賦》,張耒《卯飯賦》、《哀拍牙賦》、《秋風賦》。
總之,文賦作為一種賦體的特形式,它的產生可以追溯到楚辭漢賦,同時它又是時代的產物。它是在浩浩蕩蕩的古文運動的影響下,賦到唐末及宋代的一種變體。
參考文獻:
[1]馬積高.歷代辭賦研究史料概述.中華書局,2001:21.
[2]霍松林.論唐人小賦.文學遺產,1997,(01).
[3]曾棗莊.論宋人文賦.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1).
[4]曹明綱.賦學概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5]筆記小說大觀(第三冊),卷十五.
[6]徐志嘯.歷代賦論輯要.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1991:52.
[7]唐宋十大家全集錄.昌黎先生全集錄(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