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有過失船舶碰撞責任承擔原則確立的博弈分析

摘要：船舶碰撞損害賠償是事故處理中的重要內容，法律確定不同的歸責原則對當事人的利益有重大影響，在互有過失的船舶碰撞損害賠償處理中，各國法律確認了平分過失和比例過失兩種不同的責任承擔原則。為判定不同責任承擔原則的合理性，借助博棄分析的方法，建立博棄模型，能夠清楚地理解兩種原則均能夠對當事人預防碰撞事故發生產生激勵作用，但平分過失原則激勵強度更大。基于分析結果與立法趨勢的差異，提出“公平與效率兼顧、公平優先”應成為處理法律問題的基準。

關鍵詞：船舶碰撞；損害賠償；歸貴原則；博彝分析

中圖分類號：D922.29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0)09-0117-03

船舶碰撞損害賠償源于侵權行為而產生的責任，而歸責原則是侵權法的統帥和靈魂。適當的歸責原則對利害關系人之間的利益平衡具有重要價值。

傳統海商法認為“過失責任制”是確定船舶碰撞損害賠償的唯一合理的歸貴原則，任何其他歸責原則都會導致不合理的結果，國際條約和各國立法反映了這種理念。在單方過失、雙方無過失以及過失比例無法判定的情形下，船舶碰撞歸責原則及責任承擔在立法上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然而對待互有過失的船舶碰撞，雖然各國法律均確認了過錯責任原則，但在責任承擔上卻存在著平分過失和比例過失的不同選擇。從博弈的角度而言，法律以何種責任承擔原則處理某一類權利沖突，是侵權或違約事件當事人、國家博弈的結果。當事人的策略選擇依據是個體利益最大化，國家的策略選擇標準則是社會整體利益的最大化，然而，判定社會整體利益最大化的因素在不同國家、不同時期有所不同，影響整體利益的不同因素因外界環境的變化對利益的影響也存在較大差距，由此決定了責任承擔原則的歷史屬性和社會屬性，表現在不同時期、不同國家、不同行為中存在的差異。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點，判斷責任承擔原則是否恰當，主要看能否對當事雙方為積極減少損害產生激勵作用。

一、平分過失原則和比例過失原則

1 平分過失原則

平分過失原則是指在船舶碰撞發生后，存在過失的碰撞雙方不論過失大小，均須承擔50％損害賠償責任的原則。該原則由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在1855年審理“凱瑟琳輪訴迪金森”一案中確立，曾在英、美等國具有廣泛影響，成為當時確定互有過失船舶碰撞損害賠償責任承擔的主導原則。然而，該原則因忽略過失大小的“先天缺陷”，背離了公平理念勃興的社會潮流，逐漸被多數國家所放棄。英國因加入《1910年碰撞公約》，實現了平分過失原則向比例過失原則的轉變；美國雖未通過制定國內法或加入國際條約的方式明確放棄平分過失原則，但在司法實踐中已經表現出松動的跡象。1975年，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在“美國訴可靠轉運公司案”一案中駁回了地區法院和聯邦上訴法院第二巡回審判庭根據“平分過失原則”作出的判決，第一次在船舶互有過失碰撞中確立了比例過失原則。

2 比例過失原則

比例過失原則是指在船舶碰撞發生后，存在過失的碰撞雙方根據過失的大小承擔相應比例的損害賠償責任的原則。(1910年碰撞公約)在國際條約的層面首先確立了該原則，公約第4條的規定，如果碰撞是由于兩艘或兩艘以上船舶犯有過失，各船應按其所犯過失程度，按比例分擔責任。這種將過失量化以確定過失方的責任程度，體現了過失程度與損害賠償責任的關聯性，滿足了社會對公平的追求，得到了國際社會的積極響應。隨著絕大多數重要的海運國家批準或加入該公約，該原則已經成為處理互有過失船舶碰撞責任承擔的主流原則。

我國雖在(海商法)頒布后才加入<碰撞公約)，但我國(海商法)中的“船舶碰撞”一章的規定體現了該公約的基本精神。”該法第169條規定：“碰撞的船舶互有過失的，各船按照過失程度的比例負賠償責任”、“互有過失的船舶，對碰撞造成的船舶以及船上貨物和其他財產的損失，依照(過失程度的)比例負賠償責任。碰撞造成第三人財產損失的，各船的賠償責任均不應超過其應當承擔的比例。互有過失的船舶，對造成第三人的人身傷亡，負連帶賠償責任。一船連帶支付的賠償超過規定的比例的，有權向他方有過失的船舶迫償。”這些規定表明我國在互有過失船舶碰撞的責任承擔立法上，一開始就確認了比例過失原則。

對于同一案件的責任承擔，適用比例過失原則或平分過失原則，結果有較大的區別。如：甲、乙兩船互有過失碰撞，造成甲船貨損50萬，乙船貨損20萬。假定甲船過失為20％，乙船過失為80％，按照比例過失原則，甲船須賠付乙船貨損4萬，乙船須賠付甲船貨損40萬；而按照平分過失原則，甲船須賠付乙船貨損10萬，乙船須賠付甲船貨損25萬。但正是存在這種差異性的法律規定，為從事比較研究提供了素材，為不同國家的法律完善路徑提供了選擇空間。問題的關鍵是我們以何種標準、方法判定某種法律規定的合理性。

二、平分過失原則和比例過失原則的博弈分析

博弈論伴隨法律經濟學的興起不可避免的進入法學領域。法律的經濟分析認為效率是法律的首要價值，即法律的首要功能是保證效率，也就是如何使社會成本最小。D，1導致船舶碰撞的因素錯綜復雜，既可能是船員在駕駛船舶中的過失造成的，也可能是管理船舶中的過失造成的，但各因素之間的潛在發展和發生具有很強的連貫性和因果關聯性。甲船舶碰撞事故一旦發生，除了相應的人身和財產本身的損失外，還包括因此投入的預防成本。預防導致事故發生的概率下降以致于事故的損失減少，從而使得預防的思想可以用來說明過錯。”因此有效率的責任承擔原則應能給當事人提供一個激勵機制，引導雙方當事人投入成本進行適度的預防。

本文以正規形式博弈模型來分析互有過失船舶碰撞中，采用平分過失原則和比例過失原則處理損害賠償時當事人之間的相互作用。在船舶碰撞的場合下，博弈參與人是碰撞船舶的所有人或其他承擔碰撞損害責任的主體(文中以A船、B船代替)，參與人對避免碰撞的主觀態度和客觀措施對碰撞發生的概率有直接的影響，因而預防的程度成為參與人的策略選擇的基礎。若法律原則的設計能夠激勵參與人積極采取預防策略，則該種設計即為有效的設計。

1 平分過失原則下的博弈分析

假設A船、B船各有兩個可選策略，即適度預防和不預防。C1、C2分別是A船、B船適度預防的成本，適度預防的一方在碰撞事故發生后沒有過失；不預防的一方無需支付預防成本，但在事故發生后當然存在過失。如果發生了碰撞事故，A船和B船的損失各為s1、s2，總損失S=SI+S2。除非參與人都保持適度預防，否則事故就會發生；雙方當事人都保持適度預防，事故的發生概率是L信雙方均無過失、均有過失時，各承擔1／2的損害賠償責任。表1表示平分過失原則下A船、B船在選擇不同策略時的收益情況。

博弈矩陣中沒有使用具體的數字而是采取符號表示收益情況，雖然無法很直觀地發現納什均衡，但卻增加了分析的可倌度。根據假設，當B船采取適度預防策略時。A船選擇適度預防和不預防策略的收益為一(C1+I／2kS)和--S；當--B船采取不預防的策略時，A船選擇適度預防和不預防策略的收益為C!和-1／2S。若(CI+lt2kS)

船舶碰撞責任中判定船舶所有人及其受雇人是否存在過錯的基礎性標準是船舶侵害方是否具有合理的技術與謹慎，即船舶所有人是否依法使船舶適航并在每一個航次中保持有效的安全狀態。保持船舶適航需要配置一定的設備、船員是法律的強制要求，所需投入是不可減少的：遵守航行規則基本不增加費用，只是要求船員保持職業責任。若法律要求的投入不作為適度預防的成本。C!可視為0；若C1為法律要求以外的投入，C1的大小可以由船舶所有人或承租人控制，并作為經營成本予以攤銷，而s作為船舶碰撞造成的損失，在事故發生前無法預測。其數值往往達到數十萬、數百萬。如：2002年11月發生的蕪湖江海輪船公司所屬浦海集1號輪與肯普萊迪輪在上海港區的碰撞事故，法院在確認“30％：70％”的責任后，判賠金額達

同樣，對B船的策略選擇進行分析，適度預防策略也是B船的“嚴格占優策略”。這樣，納什均衡即是(適度預防，適度預防)這一策略組合，表明在參與人理性并以收益最大化作為判定策略標準時，平分過失原則可以激勵雙方當事人都采取適度預防措施。

2 比例過失原則下的博弈分析

適用平分過失原則處理船舶碰撞的損失承擔時，無須考慮雙方的過失程度，因而采用兩策略即可做出分析，采用比例過失原則，我們須區分碰撞事件中兩船過失程度的不同，才能確定兩船應按照何種比例承擔責任，因而須在適度預防和不預防之間增加一種“有些預防”的策略，“有些預防”的船舶在船舶碰撞中存在一定的過失。

假設A船和B船的策略有：適度預防、有些預防和不預防三種。Cll、C12，C21、C22表示A船、B船適度預防、有些預防的成本，C1I>C12>0，C21>C22>0；S1、s2表示發生碰撞事件后A船、B船的損失，總損失S---SI+S2；除非參與人都保持適度預防，否則事故就會發生；雙方當事人都保持適度預防，事故的發生概率是L B表示互有過失情況下有些預防的船舶承擔的責任比例，f3<50％，(1一B)表示不預防船舶承擔的責任比例，表2表示比例過失原則下A船、B船在選擇不同策略時的收益情況。

當B船采取適度預防策略時，A船選擇適度預防、有些預防和不預防策略的收益為一(C11+I／2AS)、一(C12+S)和一S；根據前面的分析，確認C11<1／2S，則(C11+lt2KS)

當B船采取有些預防策略時，A船選擇適度預防、有些預防和不預防策略的收益為C11、一(C12+1／2S)、一(1-q3)S；根據e，(50％的假設，(1邛)>5帆，得出Cll<(C12+1／2S)，C11《(1一o)S，因而A船也應選擇適度預防的策略。

當B船采取不預防策略時，基于C11C12+BS，A船選擇有些預防策略會優于適度預防策略；當e值達到一定數值時，Cl l

用同樣的方法，可以分析A船策略選擇一定時，B船也不存在“嚴格占優策略”。運用劃線法，可以得出該博弈存在一個納什均衡，即(適度預防，適度預防)這一策略組合。這表明在參與人理性并以收益最大化作為判定策略選擇標準時，比例過失原則同樣可以激勵雙方當事人都采取適度預防措施。

三、平分過失原則和比例過失原則的效率比較

比例過失原則和平分過失原則對當事人預防碰撞事故發生均是有效的原則，兩者的適用具有同向的效果。然而，在具體案件的處理過程中，兩種原則的效率存在著一定的差異。

1 證明難度不同

在平分過失原則下，當事人和法院只需證明或確認對方或雙方存在過失即可；而在比例過失原則下，除證明對方或雙方存在過失外，法院尚需根據雙方提交的證據、專業機構或人員的鑒定，確認雙方的責任比例，不但增加了工作難度和工作量，也增加了工作成本。同時，責任比例的確定本身是一個無法精準的問題。對法官、鑒定人員及外界環境均有更高的要求。由此可知，比例過失原則下，當事人的證明難度遠高于平分過失原則的要求。

2 激勵強度不同

在平分過失原則下，雙方當事人均存在嚴格占優的策略，即不管對方當事人采取何種策略，選擇適度預防策略都是本方的最優反應。在比例過失原則下，雖然(適度預防)是博弈中的納什均衡，但任何一方均不存在嚴格占優策略，一方不但要保證本方的理性選擇，同時也要確認對方同樣理性選擇；若一方偏離理性選擇的結果，則對方也可能選擇非“適度預防”的策略。雖然吉爾摩和布萊克在其(海商法)一書中有這樣的評論：“損害賠償平均分擔的原則會比其他懲處過失的原則更能引導人們小心謹慎行事，確實難以理解”，“咽通過博弈分析，我們可以較容易地理解“平均分擔的原則”所存在的“引導”價值。

四、結語

平分過失原則和比例過失原則均能夠激勵當事人采取適度的預防以避免船舶碰撞事故的發生。平分過失原則立足公平，比例過失原則注重效率，但公平與效率的適當定位必須放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考察，”平分過失原則在適用中較比例過失原則的效率更高，然而現實中比例過失原則卻在互有過失的船舶碰撞責任處理中占據主導地位，這種反差告訴我們：(1)公平價值是法律的更高追求。在現代科技手段的適用可以有效地降低船舶碰撞的風險、法治環境的改善可以有效地防止過失程度認定者道德風險的情況下，以公平標準替代效率標準更能順應時代發展的要求，而為更多的人所接受。(2)博弈分析結果不是立法的唯一依據。博弈分析可以為制定有效率的法律提供有價值的參考，但社會問題的復雜性決定了法律制定必須綜合考慮多方面的因素。從發展的角度而言，“公平與效率兼顧、公平優先”將成為處理法律問題的基準原則，因而，比例過失原則將最終完全取代平分過失原則成為處理互有過失船舶碰撞損害賠償責任承擔的唯一原則。

責任編輯 張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