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曉嵐藝術大師黃賓虹,擅以積墨法創作山水畫。他筆下的山水畫,筆觸蒼勁,墨痕淋漓,墨線與墨點交織簇擁;既莽莽蒼蒼,沉酣雄奇,又雋秀娟雅,柔潤華滋。畫面于黑、密、厚、重中,閃爍出異常豐贍的光澤。在中國現代繪畫史上,黃賓虹的積墨山水畫,有著十分重要的藝術地位。
當代人物畫家秦本因,在長達四十年的繪畫生涯中,通過對黃賓虹作品的反復臨習和揣摩,較為全面地繼承了黃賓虹的七墨技法,并將積墨法創造性地應用于人物畫創作中,取得了與傳統水墨人物畫迥異其趣的藝術效果。其作品的水墨語言在一定程度上已偏離了“線象”的表現,而成為純粹的“墨象”表現。筆勢墨痕,有時粗,有時細;有時濃,有時淡;有時枯,有時潤;交織疊染,奔放而淋漓。
秦本因是從西洋油畫藝術轉而從事中國畫創作的。早在湖南湘潭大學美術學院攻讀期間,他就在名油畫家的耳提面命下專攻西洋繪畫,對俄羅斯寫實主義畫家列賓、蘇里柯夫等大師的不朽名作,尤為服膺和傾倒。在學院派繪畫嚴格的教育體系中,他通過系統的寫生訓練,在素描、速寫等方面均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具有極強的藝術造型能力。他筆下的人物,形體精準,形象畢肖,栩栩如生,在時代感的把握上細膩而逼真。
西洋繪畫的扎實根底,使秦本因在從事水墨人物畫創作的過程中,不再滿足于傳統中國畫那種單一的用墨線勾勒,并加以平涂或渲染顏色的畫法。通過對用墨、敷色和暈染等技法和技巧的不懈探索,借鑒黃賓虹的積墨山水法,秦本因的水墨人物畫呈現出與線型結構完全不同的表現形式:骨法用筆,用墨比較濃重,強調筆情墨趣,別饒一種“望之郁然渾秀”的畫面效果。畫面繁富縝密,筆墨紛披疊染。在筆與墨的多層交疊與漬染皴擦中,他幾乎調動了傳統水墨畫所有的筆墨技巧,點、染、勾、皴、破、積……筆痕和墨跡在重疊與交錯中產生的韻律,舒展自如而又雍容大方,不僅凸現了人物的體積感和明暗感,還使畫面增加了層次感和縱深感,并賦予歷史人物以年代邃遠的滄桑感。
秦本因的水墨人物畫,在表現形式上敢于打破傳統中國畫筆墨技法的羈勒,大膽創造。學院派美術教育的經歷,使他能寬泛而不帶偏見地從各種藝術中汲取養分,包括西洋石版畫和浮雕。如他為藝術大師齊白石、黃賓虹、徐悲鴻創作的人物肖像,除認真刻畫人物的面容,求其形肖外,還著力表現出人物的身份、年齡以及豐、癯、皙、黧等生理特征。畫家用筆用墨的變化,無一不是從表現人物的神采、意度、氣質和性格出發的,達到形神俱化的藝術境界。其筆情墨韻,出神入化,有一種滲透人物骨髓的藝術感染力。為了進一步增強畫面的空間感和人物的立體感,他在積墨技巧中有機地糅進西洋畫技法中的某些合理因子,使平面繪畫產生恍如浮雕般的藝術效果。
秦本因的水墨人物畫,并不僅僅停留在求其形象肖似,而是通過人物所處典型環境的渲染和烘托,來表現人物的性格特點和氣質稟賦;如在老城廂三牌樓汲古齋展示的一組水墨人物畫作品,《蘇武牧羊》展示的是“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北雁南飛,境界蒼涼。出使匈奴的漢朝使臣蘇武不辱使命,手持漢朝節杖,在羊群中昂首遠眺南歸的雁群;年復一年,盡管他須發轉白,漢服磨破,但其民族氣節矢志不移。畫面構圖嚴謹,人物形神兼備,筆法細膩,線條流暢凝練,韻味清醇俊逸,虛實、動靜、繁簡之間有強烈的對比。全圖在意趣上、神情上、筆墨線條上渾然一體,融會無間。《霸王別姬》渲染了一片悲涼肅殺的景象,戰云密布,蒼松偃蹇,烏鬃馬疲憊得垂下馬首,整幅畫面低沉的冷色調把英雄美女生離死別的悲壯和凄美惟妙惟肖地烘托出來。畫面蘊含了一股深邃邈遠而又極富人情味的力量,使觀者感受到一種深沉的歷史反思和人物命運的悲壯氛圍。畫家充滿感情的畫筆,仿佛承載了歷史與人文的脈象延續。畫家正是通過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著力揭示出人物的內心狀態和感情變化;對歷史人物,畫家具有自己獨特的審美判斷和評價,在某種程度上經過了畫家個人思想感情和審美理想的熔鑄,因而觀之“若與人接”,具有較強的藝術感染力。
秦本因的水墨人物畫,由任伯年、陳洪綬而上溯六朝,無所羈絆地博采眾長,把各家畫風、畫理技法和技巧,熔冶于一爐。通過自己長期艱辛的學習、揣摩,并根據自己的生活感受,創作出具有自己獨特風貌的作品。人物形象偉岸,作風古雅,其題材不少取材自《世說新語》如《蘭亭圖》、《竹林七賢》等,基本上屬于“營制歷史上若干美的故實”,但不乏畫家文人胸襟的自我寫照。
秦本因在中國傳統繪畫筆墨規范所能容忍的前提下,從富有個性的獨特視角切入水墨人物畫的創作領域,并探索出積墨人物畫的技法和技巧,豐富和拓展了中國傳統人物畫的發展空間。在他的作品中,雄健的筆力,大度而沉著;渾厚的墨韻,沉酣而蒼潤;點、線、色彩、肌理的變化所產生的張力與美感,充滿聯想與遐思,內在精神勃發、張揚,節奏鮮明地產生圖像視覺的巨大震撼力。他的積墨法人物畫,把傳統人物畫的水性與墨性盡情發揮,既與水墨人物畫的傳統范式拉開一段距離,又在深層次上接軌黃賓虹、徐悲鴻等藝術大師的創作技巧和精神;不但對水墨人物畫的發展,具有技法和技巧上的探索意義,而且其藝術訴求的境界,已超越當下世俗社會諸多美學觀念的紛擾,成為傳統人物畫在當下語境中的突破與飛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