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縛蝶之夢——福克納的存在之思

摘要:福克納是20世紀美國文壇上活躍的不朽的文學巨匠，他把敏銳的目光聚焦在后奴隸制肆虐的美國南方。福克納的文學創作并沒有因為其狹隘的地域性而趨于平淡，他對于人的生存狀態和人性的領悟和思考具有普遍性和超前性。福克納的創作思想與盛行于20世紀中葉的存在主義產生了共鳴，但福克納并不是一個完全的存在主義者，他對于人類生存的狀態和意義的詮釋帶有鮮明的個人色彩。

關鍵詞:人性;生存狀態;存在主義;個人色彩

中圖分類號:I106.4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30-0180-02

引言

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隨著世界經濟危機和第一次世界大戰帶來的浩劫，存在主義首先在德國和法國發展起來，并于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在歐洲資本主義國家中進一步流行，成為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和小資產階級階層中的時髦哲學。存在主義的出現反映出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的精神困境，即很多人選擇了一種消極懈怠并自甘墮落的生活方式，迷失了生活方向，因此，存在主義適時地提出了研究人的生存狀態、情緒意志、行為方式等問題的必要性，強調了個人的主觀能動性、責任感和行動的意義。存在主義把人自身的價值，人對于他人和社會的相互選擇性和道德上的約束性作為宣揚的主題，使其與文學產生了天然的聯系。文學作品始終是作家思考人類問題的載體，而對于人的存在的思考和探尋又是文學作品中的永恒主題。福克納對于美國南方歷史興衰的思考，對于人類自身面臨的禁錮和外化的墮落所流露出的悲哀是發人深省的，但他對于人類罪惡的描述并不是為了一味地丑化人性的墮落，而是基于他的人道主義立場讓人們進一步意識到覺醒和變革的必要性和緊迫性，他始終相信人類終將會擺脫困境，如破繭的縛蝶擁抱藍天，人類終將唱響生命的贊歌。

一、與存在主義的共性

(一)個性自由和相互選擇。存在主義認為人首先存在于這個世界上，而人的本質是由人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所作出的選擇所決定的，所以說存在先于本質。人的自由是通過人作出選擇并付諸行動來實現的，只有通過自己所選擇的行動，人才能認識到自由，因為人的本質是由自己所選擇的行動來決定的。由于受傳統文化和習俗的束縛，個人首先會認識到自己缺乏自由，因此會試圖通過選擇來掙脫所處的困境。福克納的許多作品，特別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作品都充滿了陰郁悲觀的氣氛，這種氣氛并不主要來自于作品中人物的坎坷命運，而主要是由于這些人物沒能造就真實的自我，沒能真實地生活。《八月之光》中的克利斯瑪斯無法面對自己的身份僵局而陷入痛苦的深淵，他的白人貌相無法掩飾旁人口中的黑人身份所帶給他的自卑和惱怒，這種身份的異化讓他的生活陷入了混沌狀態，他本來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可是他卻沒有選擇的勇氣和信念。《喧嘩與騷動》中的昆丁和《八月之光》中的希陶爾都背負著過去時代的沉重負擔因而也不能自由選擇，都淪為不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和已沒落的傳統的繼承人和犧牲品。克利斯瑪斯、昆丁和希陶爾在生活的重負面前都采取了退避的態度，雖然骨子里渴求自由但卻屈從于世俗和偏見，他們不能解決自己所感到的痛苦和絕望使他們的故事帶上強烈的悲劇色彩。

(二)道德責任。存在主義雖然極其強調個體的自由，卻并不鼓吹自由意志理論。它把個體當做一切選擇和行動的起點，因此存在主義也是個體主義的一種表現形式，但這種個體主義雖然承認個人決定的極端重要性，卻并不忽視個體與他人的關系。存在主義者強調個人的自由意志，但并不會不顧及他人，也不會忽視對他人可能造成的影響。同時存在主義關心人性的完整，而人性只有借助于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才能完美地體現出來，因為人是社會中的單元從而具有與生俱來的社會性，任何孤立于人類社會之外、任何漠視和抵觸現實生活的人都會危及真實的自我和無辜的他人。福克納和一般的存在主義者一樣都強調人的自由意志和道德責任。福克納在他的作品中既譴責了那些不顧別人，不顧后果，不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的人，也批評了那些逃避生活，逃避現實從而給自己和別人造成危害的人。《八月之光》中的盧卡斯狠心拋棄了有孕在身的莉娜，因為他不懂得如何承擔責任、呵護愛情，欺騙既蒙蔽了他的眼睛也毀了他自己的生活。與盧卡斯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誠實善良的莉娜，她一直都相信孩子生下來不能沒有父親，她一定要為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負責，她的堅韌擊敗了世俗的偏見，為自己贏得了尊重。福克納歌頌的那些人物都以不同的形式承擔起作為人類一員所必然負有的、對他人的道德責任并且在此過程中自己也獲得道德上的升華。所以福克納無論在作品中還是講話里都反復強調人的責任，并說“一個人必須屬于人類大家庭，并且在人類大家庭里盡自己的責任”，不然他“遲早會毀滅”。

二、與存在主義的差異性

(一)處世態度。存在主義是突出的危機哲學，它認為人類生活充斥著連續不斷的危機情境，而危機情境的解決依賴于人的內心才智，整個的系列導致最終的“毀滅”。真正的存在主義是一種絕望的哲學，是一種面對虛無的絕望。在面對絕望時存在主義有積極的和消極的兩種表現，積極的存在主義者會挺身抗擊絕望，而消極的存在主義者在絕望面前會沉浸于瘋狂，雖然積極的抗爭體現了存在主義樂觀向上的一面，但是在存在主義者眼中的抗爭永遠征服不了人類既定的命運。人雖然有選擇的自由，但他只是盲目地走向混沌虛幻的未來生活，他只知道人生的真實終結就是死亡，死亡作為人生的最后歸宿，對于個人的存在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福克納的絕大多數作品雖然讀起來都有些陰郁，人性的丑惡也被暴露無遺，但福克納決不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即便是對筆下那些存在著各種問題的人物，福克納從未因為他們的問題而否定或嘲笑他們。他理解和原諒《喧嘩與騷動》中凱蒂的叛逆和失貞墮落、《八月之光》中未婚先孕的莉娜等有血有肉的人通常犯的錯誤;他深切同情像昆丁和克利斯瑪斯那些受傳統和世俗偏見折磨的人們;但他鼓勵和贊美他的人物想變得更好的意愿和為了變得更好一點而作出的努力。福克納在詮釋小說《八月之光》的標題含義時真實地表露了他對于人類所抱有的希望和憧憬。這部小說曾經因為其中充斥的謀殺和私刑等驚悚情節被定題為《幽暗之宅》，在被問及后來以《八月之光》為標題的初衷時，福克納解釋說是因為自己的家鄉在每年八月份的時候天空中出現的那些透明的光澤，“它是一個令人怡悅和喚起遐想的標題，因為它使我回憶起那段時間，領略到那比我們的基督教文明更古老的透明光澤”。

(二)宗教色彩。盡管福克納在人的自由選擇和道德責任方面和存在主義的思想不謀而合，但他卻不能被看做是一個徹底的存在主義者。存在主義極為注重個人內在的極端主觀性，宣揚的是自我的情緒和自我的感覺，存在主義否定客觀真理和客觀價值的存在，因為一切都是荒誕的并最終會走向虛無，因此完全意義上的存在主義也不承認上帝的存在。比如說，薩特就是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他的“上帝死了”的論調是他思想意識最為直接的表白。福克納對人物的刻畫帶有強烈的宗教色彩，他運用了大量的圣經典故去昭示人物或情節的寓意，他把上帝既看做是一個神也看做是一個可以評判道德價值的最終權威。雖然福克納在很多部作品中強烈地譴責了清教主義壓抑人的天性和毒害人的精神的腐朽本質，但他從未反對過基督教本身，而且他的人道主義帶有明顯的基督教特征。美國南方教會中盡管流派眾多，但大多信奉的是加爾文主義的基本教義，它反對羅馬教會的腐敗并主張對教會進行激烈的改革，它宣揚人要遠離享樂并控制自己的欲望，這種教義在美國內戰后統治了美國南方并得到了大肆吹捧，主要是因為南方需要為自身在內戰中的失敗尋找精神方面的寄托，而加爾文主義正好從神學的角度支持了奴隸制和種族主義。福克納就生活在這樣的一個具有強烈的宗教傾向的社會氛圍之中，而且福克納的家庭也是一個典型的基督教家庭，所以基督教自然而然地成為他生活成長的背景之一，耳濡目染的影響會反映到他的創作當中，即便他并非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基督徒。

結語

福克納對于人類存在的思考除了受到歐洲存在主義的影響之外，最主要的影響還是來自于生他養他的美國南方。美國南方在從傳統的農業社會向資本主義工業文明過渡的過程中經歷了內戰的浩劫，內戰的失敗造成了傳統社會價值觀念的分崩瓦解，人們的精神危機自然也會接踵而來，福克納的存在主義思想反映了西方社會中嚴重的異化現象的感知和思考。福克納創作的中心一直都是圍繞著美國南方，并沒有從哲學層面上系統抽象地理解和詮釋存在主義，傳統的價值觀念仍是他思考的基點，所以他沒有成為一個徹底的存在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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