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面對中國藝術批評公共性的缺失,建構真正的、文化意義上的藝術批評公共領域,是當今知識分子急需直面的問題。藝術批評以自己的方式介入生活世界,藝術批評的公共性,是當代藝術保持獨立與自由發展的重要前提。自主的藝術空間的特點是在合理性的前提下進行平等的溝通、交流和理解。這與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概念異質同構。主要側重于哈貝馬斯公共領域概念的發展研究,以期從文化的公共性角度重新審視中國的藝術批評。
關鍵詞:藝術批評的公共性;公共領域;交往理性;生活世界
中圖分類號:J0-05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30-0156-04
藝術批評的公共性問題,近年來已逐漸成為較為前沿和熱點的文化問題。而這個問題所涉及的內容事實上已經遠遠超出了文化范疇,它與政治、經濟、市民社會、人權與民主等復雜的社會問題交織在一起,成為社會學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對這一問題的討論和研究,主要肇始于尤根·哈貝馬斯和漢娜·阿倫特等人關于公共領域的哲學理論和思想,其中尤以“公共領域”概念作為主要的理論依據和討論的基礎。
德國當代哲學家尤根·哈貝馬斯是第二代法蘭克福學派的代表人物,他的理論思想,尤其是從“公共領域”到“生活世界”概念的提出,并在這一過程當中完成了西方馬克思主義批判理論的現代語言學轉向,在世界范圍內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包括對藝術批評的學術影響。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概念主要特點是:公共性問題與社會批判緊密結合;藝術批評的公共性問題是在交往活動的向度上進行的。
一、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概念
1.從亞里士多德到馬克思
哈貝馬斯“公共領域”之政治哲學的批判意義在于其現代性和現實性。他的宗旨是要建立一種新的社會批判理論,用以對晚期資本主義和其他一切人類社會的、政治秩序的不合理進行永不妥協的批判。“無論是對公共領域的歷史性分析,還是對生活世界的現世性建構,哈貝馬斯最終都指出一種批判性哲學話語,都將理論矛頭指向了個性的喪失、文化的顛覆、合法性的缺損、民主力量的式微以及生活世界的殖民化等名目繁多的資本主義矛盾與危機。”
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的區分與“市民社會”這一政治哲學概念的發展和演變密切相關。一般認為,亞里士多德最早提出市民社會概念。亞里士多德認為,人類在本性上是一個政治動物。所以,市民社會實際上是一個政治概念,他把市民社會定義為城邦國家,而城邦是平等的公民們組成的領域,這是一個自由和平等的空間。亞里士多德的市民社會概念奠定了古典的市民社會理論基礎,此后產生了深遠的學術影響。另外,這個市民社會既指公民社會和政治社會,又指文明社會和道德社會,同時還代表了一種公共領域。
公元前1世紀的西賽羅繼承并發展了亞里士多德的市民社會理論,他擴大了公民的范圍和公民應享有的權利。他指出,國家的公民同樣應該包括平民階層,而且國家應該考慮全部公民而不是部分公民的利益。西賽羅認為,市民社會是一種使得文明成為可能的政治權利組織,而一旦政治發生腐敗和墮落,則意味著市民社會將不復存在。他把“正義”和“理性”作為真正的“法”——自然法則。他為市民社會確定了一種規范和基礎,并且最終在17世紀發展出孕育了現代市民社會概念的自然法理論。
現代哲學對市民社會概念的探討和研究進入了全新的歷史階段,其最為重要的代表是洛克、黑格爾和馬克思。英國經驗主義哲學家洛克在他的《政治論》中提出社會先于國家或外于國家而存在,所以他認為人的自由優先于政治的權威。因為自由是人的自然狀態下的自然所有,而政治權威是人們的后期約定,是人們讓渡部分權利和訂立契約的結果。人們之所以要訂立契約并讓渡某些權利以建立國家,是為了尋求一種保護,用以保障評斷是非的標準和裁判爭端的公允性。政府的建立實際上是為了平等和民主權力的實現,而不是要制造強權來壓制人民,更不是要形成暴政和統治。人民“不但享有擺脫暴政的權利,還享有防止暴政的權利”。人民有權利推翻那些違背了人民的意愿和契約的政府與國家。“政府和國家只是人民為了達到生活在更加安全的狀態下的目的而訂立契約的結果,即只是一種‘信托’關系。即便政府被認定為是至高無上的,她也必須與社會保持信托關系。”洛克的理論為國家與市民社會的分野提供了學理依據。而黑格爾在這一基礎上將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真正進行了學理分野,他的概念具有范式轉換的意義。他明確地區分了國家與市民社會,并詳細闡述了市民社會的性質。他的闡述標志著市民社會理論的現代性構建得以確立。在黑格爾的描述中,市民社會是由獨立的、自由的而又彼此依賴的個人所組成的聯合體,以需要的體系和勞動構成其主要的內容。另外,市民社會擁有警察、同業工會及一套完整的法律系統。它是一個不同于國家而又獨立于國家的領域,在某種程度上它是一個自足的領域。他的理論闡述因為劃分了市民社會和政治國家兩個不同質的范疇,所以完全不同于將二者混淆的古典市民社會理念。馬克思因此評價道:“黑格爾把市民社會和政治社會的分離看做一種矛盾,這是他較深刻的地方。”黑格爾的理論繼而成為馬克思論述市民社會理論的直接來源之一,乃至成為他的唯物史觀的理論來源之一。馬克思在他的《黑格爾法哲學批判》等幾部著作中對現代市民社會的概念進行了非常重要的闡述,以至當代很多市民社會構建者都將理論源頭追溯到馬克思那里。他首先對黑格爾理性國家概念進行了深刻地反思和批判,進而考察了前資本主義市民社會的特征。他指出:在前資本主義的中世紀社會中,政治權利影響無所不及,從而使政治國家與私人領域的市民社會界分模糊,政治等級與市民等級合而為一,市民社會淹沒于政治國家之中。就是說在中世紀每一個人和一切私人領域都有政治性質,政治特性也是私人領域的特性。而到了資本主義時代,因為商品經濟的發展和政治革命的完成,這種一體化情況發生了改變。資產階級革命尤其是法國大革命,完成了從政治等級到社會等級的轉變過程,或者說,使市民社會的等級差別完全變成了社會差別,即沒有政治意義的私人生活的差別。這樣就完成了政治生活同市民社會分離的過程。馬克思的觀點明顯受到了黑格爾市民社會理論的影響,但是,他們的不同之處也是顯而易見的。最重要的一點體現在對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相互關聯的認識上。在黑格爾看來,市民社會是“個人私利的戰場,是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場,同樣,市民社會也是私人利益跟特殊公共事務沖突的舞臺。”而國家超越了個人私利,因而凌駕于市民社會之上,同時市民社會不能離開國家而存在。在這一點上,馬克思認為黑格爾弄顛倒了。“實際上,家庭和市民社會是國家的前提,他們才是真正的活動者;而思辨的思維卻把這一切頭足倒置。”他認為,政治國家沒有家庭的天然基礎和市民社會的人為基礎就不可能存在。它們是國家的必要條件。馬克思對政治國家和與市民社會關系的重新思考,以及在黑格爾思想基礎上的這一重大變化與發展,具有革命性的意義,他顛覆了自古希臘以來的傳統理論框架,而確立了社會本位觀。在這之后,馬克思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繼續研究分析市民社會的問題,但這一概念所指代的內容沒有根本的改變,即指一切非政治的社會生活領域,是物質生活關系的總和。而隨著社會的發展,尤其是社會結構的不斷變化,對市民社會概念的闡述也在發生著相應的變化。在20世紀之后,尤其是晚期資本主義的出現之后,對當代市民社會概念的轉型的闡述主要以葛蘭西和哈貝馬斯為代表。
2.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概念
法蘭克福學派如葛蘭西等人的文化工業批判和工具理性批判,對哈貝馬斯的理論思想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他繼承并發揚了當代市民社會理論傳統,將“公共領域”概念引入市民社會的討論。另外,他將“公域”與“私域”進行了全新意義的劃分并深入論述了它們之間的關系。哈貝馬斯認為,市民社會是隨著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而逐步形成的,是一種獨立于政治國家的私人自主領域。它包含了兩個部分,一個是以資本主義私有制為基礎的市場體系,另一個是由私人所組成的、獨立于政治國家的公共領域,這個公共領域是一個社會文化體系。公共領域的存在是以私人經濟領域的存在為基礎的,但公共領域的內容構成了市民社會的主體。所以,在哈貝馬斯看來,考察市民社會就是考察公共領域。他認為,市民社會的界定有一個重要的基礎,就是國家與社會相互分離。“對于我們的討論來說,國家和社會的分離是一條基本路線,它同樣也使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區別開來。”在他看來,市民社會不僅與政治國家分離,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立的。
哈貝馬斯所描繪的資產階級公共領域,從其功能和主題來說,可以分為兩種類型:一個是文學公共領域,另一個是政治公共領域。首先,資產階級公共領域是以讀者的閱讀為中心的,所以它最先表現為文學公共領域。讀者討論和評價的是文化問題和藝術問題,他們交流的主要場所是沙龍、咖啡館以及各種社交聚會。這種批評除了文化問題,有時也針對政治問題。可以說這是政治公共領域的初始和雛形。因此,哈貝馬斯指出政治公共領域是從文學公共領域中產生出來的。而當公共領域開始討論國家和政治問題時,它就開始轉變為政治公共領域了。這種討論主要是以批判為主的,是以公共管理和私人自律的緊張關系為背景的,它的本質是與權力系統相對立的。它處于私人領域和公共權力領域的中間地帶,它代表的是市民社會的利益和立場。值得一提的是,在哈貝馬斯形成自己關于市民社會的認識和公共領域的理論過程中,漢娜·阿倫特對他產生了非常重要的影響。哈貝馬斯認為,漢娜·阿倫特的極權主義批判在某種程度上比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批判更深刻、更徹底。在哈貝馬斯看來,公共領域是一種過渡地帶,它介于國家和民眾之間,表達市民階層對民主平等和社會合理化的訴求,是對專制主義的抵抗和斗爭途徑。它的特點具有推理性、討論性、批判性、平等性和開放性,強調公眾意見和公眾輿論的形成,同時強調理性的溝通。它捍衛了市場的自律和私人體驗,是人性的延續,從這一點上來說,它也具有對人和社會的解放功能。
二、從公共領域到生活世界
1.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
在自由資本主義階段,生產和消費、供應與需求都保持高度的平衡,國家與市民社會是相互分離的,“公”與“私”的界限分明,私人經濟活動不受國家干預和控制,具有明顯的獨立性。在這個基礎上,資產階級公共領域具備了它應當具備的特性,并且發揮著它應當發揮的作用。在19世紀中期之后,西方資本主義產生了巨大的發展和變化。資本主義生產規模不斷擴大,資本高度整合與集中,形成了資金、原料和生產工具的壟斷。這種資本的高度壟斷帶來了高額的利潤,而不斷擴大的經濟力量與國家權力相結合,干預并影響了私人勞動領域和市場領域,使它們開始受到政治權威的控制。這直接意味著資本主義公共領域存在的社會基礎發生了重大的改變,自由資本主義開始轉變成壟斷資本主義,社會結構和社會關系發生了巨大變化,由此引發了資本主義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
資本壟斷要求將利益沖突從私人交往領域轉移到公共權力領域,要求公共權力介入私人領域,于是國家開始控制和壟斷國際與國內市場,限制商品市場競爭,依靠資本的集中、價格和生產協約瓜分市場。與此同時,由于賽伊定律的完全失效,私人完全無力單獨面對市場關系,他們于是在交往中發展出了代表共同利益的集團組織,以進行集體的政治訴求。也就是說,市民社會已經不再是公共權力機關的對立面和批判力量,而是要求直接獲得政治權利。這就是所謂的國家的社會化和社會的國家化。隨著國家和社會的互相滲透,家庭和社會生產領域脫離了關系,越來越私人化,而社會生產領域變得越來越公共化。這種新的勞動關系,將職員越來越多地與一個機構連接了起來。家庭失去了生產功能和經濟功能,也失去了傳統功能和引導功能,失去了自律和內心塑造的力量。家庭成為工資收入和業余時間的消費者。人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在業余時間參與文學公共領域,而是工作時間的補充,仍然參與生產與消費的循環。真正的文學公共領域消失了,公眾的批判意識轉變成了消費觀念,從文化批判的公眾轉變為文化消費的公眾。早期自由資本主義的政治公共領域也是以國家與社會的分離為基礎的,它以中介的形式存在于二者之間,代表社會利益對國家發揮批評作用,并調節二者之間的關系,它最終維護的是市民社會的私人經濟利益。而當國家和社會重新相互滲透并整合在一起時,它們之間的“中間地帶”也就自然而然地隨之消失了,因此,曾經作為國家與社會中介和過渡地帶的公共領域發生了崩潰。從私人領域發展出來的社團組織與政黨都與權力機關緊密相連,與國家機器融為一體,實現權力的實施與制衡,以經濟力量和政治力量來影響公眾,以獲得他們的認同。原本掌握在私人手中的傳播機構也變成了社會權利的綜合體,他們的批判功能不斷退化與損毀。大眾傳媒的影響力和影響范圍雖然不斷擴大,但它們卻越來越遠離公共領域。總之,哈貝馬斯通過考察公共領域與法治、政黨、議會等關系,通過論述大眾傳媒的轉變,全面揭示了公共領域政治功能的轉型。這種轉型是最終引發晚期資本主義社會產生各種嚴重危機的主要原因。這些危機涉及的方面包括經濟領域,也包括政治領域和文化領域。尤其是資本主義的合法化危機,即一種直接的認同危機,這可能會直接導致政治和社會的動蕩,使得資本主義社會的民主和自由面對嚴重的挑戰。而通過對資產階級公共領域結構轉型的分析研究,他對晚期資本主義所存在的問題和全面危機做出了診斷。
然而,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并不代表這一文化空間的徹底消失。它雖然被操控并走向沒落,但資本主義社會依然存在公共領域,只是它需要深刻地反思與重新構建。哈貝馬斯認為,擺脫晚期資本主義各種深重的社會危機的唯一有效途徑,就是重建公共領域。這種重建應該形成良性的公眾輿論制度,恢復或重新打造批判的公共性,重新理解公眾輿論的概念。在他看來,批判的公共性代表著社會的民主化水平,即實施政治權力和社會權力的合理化水平。而重建批判的公共性需要兩個過程:第一,官僚決策的最小化;第二,形成社會能夠普遍認同的普遍利益。在哈貝馬斯看來,不論怎樣,上述兩個過程在今天都不能簡單地被貶低為無法實現的烏托邦。因為現代社會的民主化尺度,并不是一開始就受制于社會力量和政治統治,以及他們之間無法徹底解決的不合理關系。人們應當挽救公共領域當中的理性因素,而摒棄其大眾因素。哈貝馬斯在他的《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一書中論述了官僚決策最小化和普遍利益形成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但是對于如何形成這些卻沒有清晰和明確地提出看法和解決之道。在這之后,哈貝馬斯逐漸走上了交往行為理論的創建道路。
2.交往理性與生活世界
“交往行動理論不是理論的理論,而是一種試圖提出批判尺度的社會理論的開端。”這一理論大量吸收了當代的哲學成果,其中包括現象學、存在主義、邏輯經驗主義以及分析哲學等等,而對哈貝馬斯影響最大的是語言哲學。這使得他的理論實現了范式的更新,從公共性(主要體現為主體性)過渡到了主體性,從意識哲學上升為交往理性,并由此進入了一個新的范疇,就是“生活世界”的范疇。
在哈貝馬斯那里,生活世界的概念常常等同于公共領域概念,但這個公共領域并不是指的早期資產階級的公共領域,而是一個廣義的公共領域概念。這是他理論思想的一個重要轉折。同時,他對市民社會的討論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早期的市民社會概念討論中,市民社會包含經濟領域和公共領域,政治國家則指的是公共權力領域。而在新的階段討論中,他將經濟部分剔除出市民社會,并將其視為系統的力量,是與市民社會相對立的。這樣市民社會對應的是生活世界,而權力系統對應的則是政治加經濟。他的交往行為理論對公共領域概念的發展,以及市民社會概念的更新,使得公共領域和市民社會二者之間形成了一個新的話語貫通與邏輯關聯。
不可否認,對語言的研究成為20世紀最顯著的哲學圖景。語言被認為是人類知識可能性和有效性的決定性條件,由此形成了哲學意義上的“語言哲學轉向”。這種轉向既是哲學主題的變化,也是哲學思維方式的變化,由近代哲學的“主體—客體”的思維模式轉變為意義的辨析、語言的分析和語言行為。其中,歐洲大陸哲學對哈貝馬斯影響最大。哈貝馬斯創建了他的獨具特色的語言哲學——普遍語用學。他推崇語言的語用學傳統,區分了“語言”和“言語”。在他看來,語言是一種規則系統,是一種表達的形式;而言語則是使用語言的行為,是語用學的研究對象。“按照語用學的觀點,語言的本質不在于符號與句子的集合,而在于言語行為的集合。換言之,即如奧斯汀所說,語言就其功能而言不僅僅在于有所表達,更重要的是有所作為。”哈貝馬斯認為,理解是交往的本質和目的,“普遍語用學的任務是確定并重建關于可能理解的普遍條件(在其他場合也被稱為交往的一般假設前提)。而“達到理解的目的是導向某種認同。認同歸于互相理解、共享知識、彼此信任、兩相符合的主觀際相互依存”。哈貝馬斯的意思實際上就是對語言行為進行規范性研究和分析。這種研究和分析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一定的先驗色彩,而這與伽達默爾的“前理解”觀點是相通的。哈貝馬斯也在他的普遍語用學中提出構建某種在先的東西,但是他并沒有將這種在先之物本體論化,而是把它作為終極的東西,它是將在先的東西進行在后的構造。“哈貝馬斯指出,當一個人參加一個以語言為中介,以理解為目的的交往活動時,他不可避免地要承擔如下有效性要求:第一,可領會性;第二,真實性;第三,真誠性;第四,正確性”。哈貝馬斯這樣概括四種有效性要求:“言說者必須選擇一個可領會的表達以便說者和聽者能夠相互理解;言說者必須有提供一個真實陳述的意向,以便聽者能分享說者的知識;言說者必須真誠地表達他的意向以便聽者能相信說者的話語;最后,言說者必須選擇一種本身是正確的話語,以便聽者能夠接受之,從而使言說者和聽者能在以公認的規范為背景的話語中達到認同。”他所提出的有效性要求不是強制的,而是一種理性的談話規范。理想的話語情景是在理性的交往中達成共識,它向每一個感興趣的主體開放,使他們可以自由地參與和表達,可以自由地為自己的觀點辯護。
建立理想的交往空間是哈貝馬斯的理想,因為現實障礙確實存在,我們才恰恰需要設定一個不受強制和扭曲的理想交往情景,這個理想是反現實的,是在先的。哈貝馬斯創立普遍語用學的初衷就是改造公共領域,交往主體是在交往互動的界面上形成的,即主體間性的含義。在主體間性的原則下,每個人都可以平等地進入公共領域,可以自由地交往和討論,而不必受到諸如政治、財產和教育程度的限制,只要他承擔起有效性要求的責任。他所構建的“理想的交往共同體”是一個平等的交往規范,這使得早期的公共領域變成了現在語言使用層面上的理想的交往共同體,而后者相當于“生活世界”的場域,是一個廣義的“公共領域”。它跨越了階級、時代和文化,是由人們的語言交往行為所構成的文化空間。這個由主體間性取代主體性所實現的范式的革命,是對意識哲學的突破與超越,也使它具有了批判的理性規范和標準。
哈貝馬斯生活世界的概念是一個文化的生產空間,強調文化的獨立性和社會整合功能,注重意義的再生和理想的重建。它既不脫離現世性,又具有超越性的理想訴求。這就使得他的公共領域概念從“資產階級公共領域”上升為“廣義的公共領域”。這一全新的公共領域概念是指因公眾自主交往而形成的介于生活世界與政治系統之間的領域,它以生活世界為基礎,與政治系統發生關聯,成為市民社會作用于政治系統的渠道。
中國的文化具有自己的特殊性。雖然在中國依然存在大量不平等的權力關系,藝術批評公共空間的建構可能仍然需要漫長的過程,但哈貝馬斯對當代文化問題的批判性反思、對藝術公共性問題的認識和對重建公共領域的討論,對中國藝術批評的公共性問題和公共空間的建構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參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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