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著名民權運動攝影家,2010年3月11日在美國佛羅里達去世,享年79歲
當美聯社發布查爾斯摩爾(Charles Moore)去世的消息時,把他稱為“民權時代攝影師”。他從年輕時加入海軍陸戰隊成為軍隊攝影師開始,先后在越戰期間、在多米尼加等地做過戰地攝影記者,但是,美國人卻牢牢記住他職業生涯中,報道黑人民權運動的那段業績。
美國黑人民權運動,發生在一個非常特殊的歷史和地域背景之下。
在民權運動興起的將近百年前,東海岸幾個南方州的邦聯,在美國南北對峙的內戰中失敗。內戰起因是這幾個州頂不住美國政府要求它們撤銷奴隸制的壓力,試圖脫離國家,而林肯總統試圖以戰爭阻止分裂。戰后,南方幾個州幾乎留下一片焦土,原先的富庶地區久久難以恢復元氣。戰爭后期,林肯總統出于戰略考慮,宣布在交戰地解放黑奴。戰后,這幾個南方州的白人民眾滿腹怨氣,“三K黨”就在這樣的背景下成立,參加的白人相當多,他們后來又紛紛通過種族隔離的州立法,幾個極端南方州因此出現種族隔離的獨特風景。
這個狀況非常獨特,幾個南方極端州和美國其他地域之間,并沒有隔開,相互之間有遷徙自由,因此,只要略有一點勁頭的黑人,就搬到沒有種族隔離的州去了。而許多自由開明的白人,大多也搬往紐約、波士頓這樣風氣開放的北方;同時,也有留在南方、非常自覺加入黑人民權運動的新聞業者,他們的努力需要勇氣,尤其是在早期。
這種新聞業者的良知和精神,是一個長期傳承。例如上世紀20年代,白人記者麥考姆約翰遜(Malcolm Johnson)就因在報紙上揭露了佐治亞州的“三K黨”罪行被追殺,報紙也被搗毀,最后在州長掩護下,逃到紐約落腳;他的兒子海涅斯約翰遜(Haynes Johnson)出生在紐約,卻因此認定自己是“南方人”,在60年代回到阿拉巴馬州,作了民權運動的系列報道,并因此在1966年獲得普利策新聞報道獎。查爾斯摩爾是這個傳承中的重要一環。
查爾斯摩爾是阿拉巴馬州的居民,他的老板說他勇猛,從不言放棄。但是,對一個攝影記者來說,鍥而不舍還遠遠不夠,他必須是專業的。
1991年,美國出版了《有張力的日子:查爾斯摩爾民權運動照片集》,遠離沖突的時代,我們仍然可以從中感受他新聞業者犀利的眼光、專業精到的畫面取景、黑白光影的嫻熟運用,以及強烈的視覺沖擊。這些照片不僅記錄歷史,也堪稱新聞攝影精品。他拍出示威的黑人青年被消防水龍逼在墻角的緊張感覺,也拍出白人“三K黨”成員參與活動前的冷峻。在那個時期,極端南方是另一個世界,美國大部分地區民眾并不清楚南方深腹地的種族隔離是怎樣的體驗。在上世紀50年代-60年代的關鍵轉折期,是查爾斯摩爾的新聞照片吸引了全國民眾對南方黑人民權運動的關注,而這就是推動國會立法、鞏固民權運動成果的基礎,因為議員的立法投票總是多數的民意表達。1964年民權法就是這樣誕生的。
非暴力的黑人民權運動的成功,離不開美國法治社會這個大背景。美國的州法律,不能違反聯邦憲法這樣的最根本法律而存在,美國立國文件《獨立宣言》也是法律的根本依據之一。幾個極端南方州的種族隔離法之所以長期合法存在,其實是鉆了一個法律概念漏洞。在美國《獨立宣言》中,闡述自己打算獨立于英國的殖民,有一個“平等并且分離”的立場表述,而這些種族隔離的州法,就宣稱自己是選擇種族之間“平等并且分離”的生活方式。
一切公共設施都是分開的,黑人不能使用白人設施,同樣,白人使用黑人設施也是“違法”的。這使得最高法院一時無法“破招”,無法裁定它是違反平等原則而“違憲”。但是,憲法原則的存在仍然是至關重要的,最后種族隔離的突破,還是在一些法律組織的幫助下,不斷進行司法挑戰,終于出現一個突破,最高法院依據兒童心理學家的證詞裁定,教育隔離嚴重影響黑人兒童心理狀況,造成他們自卑。也就是說,種族隔離事實上對黑白兩族兒童并不是“平等”的。最高法院對教育反種族隔離的裁定,是推倒一系列種族隔離措施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同樣,極端南方民權運動的成功,離不開憲法第一修正案保證的新聞自由。記者這個職業,總會吸引一批正直、勇敢、敏銳的人來加入這個隊伍。可是,假如美國沒有新聞免預檢這個規定,采訪就可能得不到表達出口,查爾斯摩爾們必須有一個展示自己的平臺。所以,查爾斯摩爾還是幸運的,他有天賦,也得到了發揮自己天賦的舞臺。
他后來成為一名自由攝影記者。晚年,這個資深記者自己也成為采訪對象,他說:“我感到驕傲,國家和社會的改變,有我的一臂之力,我也讓大家看到,我們都是同一個上帝的孩子。”■
作者為旅美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