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一些地方采用“階梯水價”之后,10月初,國家發改委正式向社會公布“居民階梯電價”方案,征求意見。如何認識“階梯電價”?國家發改委的方案能否實現其初衷?
對稀缺的自然資源消費進行“階梯電價”,有著倫理和經濟學的學理依據,大致有四個方面:保障基本需求;遏制奢侈浪費從而節約資源;鼓勵技術創新,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或尋求代用品;調節收入分配。我國能源需求總量大、增長快、供給緊、資源十分有限。“階梯電價”的方案,能夠實現上述目的嗎?
中國當前所處的發展階段整體上仍處于工業化中后期,70%以上的電力消費主要為工業、制造業,居民消費不足15%。由于居民住房條件改善、收入增加,對作為高品質能源的電力需求增長迅速。照明、冰箱、電視、洗衣機等用電是保障一定生活品質的基本需求;熱水器、空調、電暖器在一定幅度內的使用也不宜在加價之列。
每月每個家庭100度電以內作為基本需求,保障水平并不高。階梯差價最高0.2元。也就是說,一個月的用電量是基本需求量的十倍,每月多支付不足20元,遏制效果有限。對于高收入家庭,也不會投資風電、太陽光伏發電、地源熱泵等替代技術。階梯電價的實際應用,只是增加供電企業收入,未增加公共財政,起不到收入調節作用,反而強化了壟斷地位的供電企業的獲益能力。
由于定價是一種企業市場行為,“階梯電價”在概念與方法上似乎缺乏學理依據。如果是市場行為,針對同質商品,企業希望通過積極價格歧視政策,采用包裝、購物環境和渠道對同質產品進行人為進一步區分,來獲取不同收入群體的消費者剩余,從而獲取更多的利潤。
這一價格歧視手段對電力這一同質而基本需求商品顯然不適用。若是政府定價行為,則體現為電力消費從量累進的價格。生產者定價多采用邊際成本定價、平均成本定價、成本加成定價。
政府用公權在企業價格的基礎上進行調節,采用累進稅制,對于基本需求,稅率可以為負,即補貼窮人消費;對于超出基本需求部分,則從量累進征稅。所征收的稅為國家財政收入,非為企業收益,可用以進行社會再分配。
累進稅率檔次要足夠大,如每度1元甚至2元,以遏制浪費和奢華,促使富人有經濟動因尋求替代能源如購買風能、太陽能或采用地熱能。因此,符合倫理和經濟學理的“階梯電價”,應是資源消費累進稅的價格體現,企業按相應成本定價獲取利潤,國家公權強制的累進稅為國家所有,不應進入企業腰包。
此次發改委“階梯電價”方案整體為漲價方案,理由是居民電價過低,企業電價過高。此說法難以成立,若電力企業供電成本高,可直接理順電價,不必以“階梯電價”名義來調整。以企業用電的高價來補貼居民消費的低電價,道理也不通。因為企業必將高電價成本體現在產品中,最終還是消費者埋單。
由于電能不可貯存,峰谷波動使電力企業在用電低谷大量棄電,而在用電高峰需要高價調峰,使整體供電成本上升。如果是這樣,供電企業完全可以通過峰谷電價來調整。
上世紀80年代末筆者在英國支付的就是峰谷電價。晚12時到次日早6時為用電低谷,每度電為2.7便士,此時用電燒熱水、燒電暖器供白天使用;其他時間為每度電7便士,用以能耗相對較低、不能儲能的電器。若因風電、太陽光伏發電補貼需要而提高電價,可用階梯電價體現,但可直接核算,當前方案似乎并不是考慮對可再生能源的補貼。
從以上分析可見,階梯電價方案在概念和方法上與學理依據有一定距離。其實際效果對基本需求保障不足,對浪費、奢侈消費遏制力度不夠,對替代資源利用的激勵非常有限,不僅不能起到收入調節的作用,反而動用公權增加壟斷供電企業的不正當收益。
一個符合學理依據的階梯電價,應在供電企業市場價格的基礎上,從量征收資源消費累進稅,而累進稅率可為負,以保障基本需求,累進幅度一定要大,遏制奢侈浪費,促進收入分配調節。
實際上,這一體現資源消費累進稅的階梯電價的設計,可以進一步完善。不用抄表,而用電卡,將每戶核定的電量設置于電卡,電卡購電,消費者支出、企業和財政收入均可通過程序設定。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城市發展與環境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