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炮之街》看反戰題材動畫

摘要本文通過對日本動畫藝術家大友克洋的《大炮之街》這部作品的賞析，對比一系列經典的以戰爭主題的動畫藝術作品，從動畫藝術的新角度審視藝術作品的反戰主題。

中圖分類號:J9文獻標識碼:A

0 前言

千百年來，戰爭一直是藝術作品經常涉及的主題。動畫作為一門新興的藝術語言，它伴隨著上個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以及宗教殺戮、民族沖突等，迅猛發展。既然我們無法躲避戰爭，那不如我們正視戰爭，從而揭示戰爭給人類精神和物質上帶來的巨大傷害和災難。戰爭自然引起了動畫藝術家們的思考。

1 大炮之街

《大炮之街》/《CANNON FODDER》(圖1)這部作品首次面世是在1996年發行的一張名為《MEMORIES》的劇場版短篇動畫集。一共有三個動畫短片，由 大友克洋(KATSUHIRO OTOMO)①總監制，《大炮之街》更是由他親自操刀完成。

圖1

《大炮之街》描述了一個怪異的“大炮之街”普通家庭一天的生活:早上兒子醒來，然后上學去學習炮兵理論，父親上班去開炮，母親到工廠制造炮彈。晚上回家以后聽的是敵情通報，而兒子睡夢中則夢想著成為將軍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整個故事簡單，對白較少，也沒有什么情節發展上的懸念。

作品中心思想可以定義為:反戰的、夸張的、悲觀的、諷刺的、荒誕的。為了不知名的榮耀和所謂的國家利益，成為了戰爭的犧牲品。《大炮之街》就是把這種軍國主義統治下的人民的生活，進行了藝術的夸張，使其走向了極端:街市里每一棟建筑物頂端都是炮臺，最高大建筑就是一尊超級大炮(令人想起德國一戰時期的“巴黎大炮”)。男人們上班就是去開炮，女人們則制造炮彈，孩子們在學校學習大炮的相關知識，夢想著有一天能成為炮兵將軍。——仿佛看到了一戰時期的德國，戰爭，機械，全民備戰。不妨將主角“小男孩”看作作者是對未來的一種恐懼與悲觀的影射。

它的畫風根本讓人無法相信這是以唯美和明暗強烈對比鮮明著稱的日本動畫。整個畫面充滿了一種灰色的色調，非常個性化，并非主流商業動畫片風格。仿佛是在看二三十年代的電影。人物設定也很有風格，里面的人物都有著很黑的眼眶，傳統日本動畫片或者其他主流商業動畫中動人的大眼睛、魔鬼般的身材、綢緞般的頭發，在這里完全看不到。令我想起十九世紀末法國時事諷刺畫家杜米埃(Daumier)的畫風。

該片的音樂與整部動畫的風格也很統一，片尾音樂由日本電子舞曲勁旅「電氣GROOVE」成員之-石井卓球所作，充滿了TECHNO舞曲冷調的未來風。

這部短片使用的是賽璐珞的逐幀制作，也是最傳統的動畫制作方式。只在片尾少量借助了電腦合成與編輯。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作品中運用的一個小小的技巧——“one cut”或“one take”。細心觀察就會發現，整個幾十分鐘的作品，沒有任何切鏡，換鏡。而是一氣呵成，一鏡而過。在一個場景與另外一個場景的過渡時，巧妙的使用某些道具，完美的銜接到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畫面。有點類似電影語言中的“蒙太奇”手法，可又不全是。在電影藝術中這也許只有動畫這種媒材才能辦到。

仔細觀察作品中人物動作，可以看到作者嫻熟的運用傳統的塞璐珞片逐幀技術使每個動態都很流暢到位，夸張得也恰如其分。不能不感嘆其制作精致!在場景的空間透視感的處理上也是使用最傳統的制作方式——使用大型背景紙上繪制，再用軌道拖拍而成。(圖2-4)

圖2 圖3 圖4

雖然在今天，科技的發展已經讓動畫的制作方式上更新了好幾次。但是仍有不少藝術家鐘情于這種傳統的制作方式。這并不是固執保守，而是這種方式比較起現在流行的三維或者其他電腦軟件來制作有它的優勢。傳統二維技術的可塑性強，能有效的體現作者的風格與作品的思想。這也是二維——平面作品本身較為突出的風格化與藝術性所決定的。正是因為這樣，很多藝術家才拋棄比較便捷的潮流化的高科技制作手段，不惜大投入，高成本，長時間，選擇傳統的動畫制作方式。

總而言之，《大炮之街》是個非常優秀作品，它介乎于主流商業動畫大片與非主流實驗短片之間;既不落俗套，又不是特別晦澀難懂。

2 動畫作品中的戰爭

很多動畫作品都屬于反戰題材，大都通過對戰爭場面的殘酷描寫來控訴戰爭的丑惡。而大友對反戰主題的表現卻有所不同。我們不妨就拿與同是日本的另外一個著名的動畫家 宮崎駿的作品《螢火蟲之墓》/《火垂の墓》(圖5)來做個比較。宮崎駿與大友克洋在動畫上取得的成績，同樣可以說開創了動畫電影在日本的新紀元。只是對于國內的觀眾來說，可能更熟悉宮崎駿一些。這也跟他們在作品風格上的差異有關。

宮崎駿的《螢火蟲之墓》相信大家都比較熟悉了，說的是二戰結束，日本戰敗，一對兄妹，飽受戰火摧殘，成為孤兒，最后終于可憐的餓死街邊的感人故事。同樣也是一部控訴戰爭的作品。宮崎駿的這部作品，借助一對普通兄妹在非常時期的經歷，通過反映戰爭的殘酷與和平的美好的強烈對比，揭露和批判的戰爭的丑惡。在畫風上，反映美好燦爛的平靜生活的畫面也與昏暗壓抑的戰爭場面形成鮮明的對比。

而《大炮之街》這部作品則不同。整個作品并未出現任何戰爭雙方交火的畫面。只是介紹了一個三口之家的成員們各自一天的生活。看似平淡，看過后卻能發人深思。反映的更多的是處于戰爭狀態之下的人民日夜工作備戰的盲目與思想的鈍化。這些為軍國主義賣力的人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敵人是誰，他們為什么而戰，每天的電視廣播反復向他們宣傳要為國家的戰爭做貢獻，反復地向他們報告著最新的戰果，連電視連續劇都和大炮有關。當天真的孩子問父親:我們的敵人是誰?父親也只能無奈地回答:你長大了就知道了。這就是狂熱軍國主義下人們的生活么?該短片的英文名深刻地揭示了主題:“CANNON FODDER”，即炮灰，這些人只不過是窮兵黷武統治下的炮灰而已!

整幅作品都統一在灰色調之中，大量用到的顏色是灰綠色，與鮮紅色。蒸汽，街道，行人，都統一在灰色調之中，使人感到壓迫感，而紅色在整部作品中又讓人體會到軍國主義的味道以及聯想到戰場與鮮血。最后主角孩子的夢，雖然看似荒誕滑稽，卻更加突出了主題——或者說，這根本就是大友自己悲觀的預言。在我看來，《大炮之街》這部作品，雖然影片時間不長，卻更能一針見血的表達出對戰爭與軍國主義的諷刺。作品不論在技術上還是思想上，都更為成熟。留給了觀眾更多的思考。

當今動畫產業另一大國，除了日本，當數美國了。從動畫的正式出現，一直到成熟，美國人在其中一直充當著先驅。《變形金剛》應該屬于我們這一輩中國人耳熟能詳的動畫作品了。在這里的戰爭是虛擬的戰爭。邪惡的一方一直想稱霸世界，稱霸宇宙。而正義的一方總能“犧牲小我，完成大我”;雙方都由一位強壯不凡的領袖人物帶領，互相戰斗。最后正義的一方勝利，保衛了和平。——你有沒有看到二戰中美國的影子呢?

圖5

3 戰爭中發展起來的動畫藝術

動畫在18世紀末開始萌芽，正式誕生在19世紀初。從30年代開始逐漸走向成熟期。如果把動畫藝術看成剛出生在襁褓中的嬰兒;那么他很不幸的在一出世不久就經歷了兩次滅絕人性的世界大戰爭。動畫的發展與漫畫卡通的發展是密不可分的。美國的卡通漫畫的黃金時代出現在19世紀30年代，眾多的美國著名漫畫英雄人物，都誕生在這個時期。眾所周知的，諸如超人(SUPERMAN)、蝙蝠俠(BATMAN)、閃電俠(FLASH)。漫畫英雄的出現絕非偶然。事實上，它是漫畫藝術與美國文化碰撞的必然結果。美國文化的核心就是所謂的“個人主義”。這是一種以崇尚個人奮斗和強調優先保護個人利益為要旨的文化。出于這種文化背景，特別是在三十年代的大蕭條和二次大戰給美國社會帶來劇烈沖擊的情況下，人們欣賞和渴望“救世主”式的超級英雄，將他們看作是希望和力量的象征。因為在現實世界中找不到這樣的人物，于是人們便轉而在杜撰的世界中尋求精神寄托。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的社會經濟不但沒有被戰爭拖垮，反而獲得了空前的發展和壯大。由于戰爭而激發出來的愛國主義成為了當時美國文化的主流。于是乎，漫畫中的超級英雄們也紛紛投入了保衛國家、反對納粹的戰斗中。“黃金時代”也邁向了巔峰。

日本的動畫，要從1956年大川博成立東映動畫株式會社開始。基本上日本國內的動畫產業，從二戰之后開始萌芽后便很快的壯大，發展迅速。經過手冢等第一代日本卡通動漫畫家的成功借鑒。由第二代動漫畫家發展成熟。而其中大部分的藝術家都誕生在二戰前后。包括宮崎峻與這里介紹的《大炮之街》的作者大友克洋。他們的童年都在戰火的陰影下度過。當時的日本在經歷原子彈的摧殘之后百廢待興。不管有無受到政府軍國主義的奴役，日本人民在飽嘗戰爭帶來的惡果之后是渴望和平的。

宮崎峻的作品就是代表。從《螢火蟲之墓》到《風之谷》。每部作品都浸透著作者對和平的大自然的熱愛，對戰爭丑惡的控訴。

《大炮之街》的作者大友克洋出生與1954年。縱觀其出道以來的所有作品，包括前期的漫畫作品。可以感受到他精神上很壓抑，很相信超自然的東西，崇尚暴力，他所有作品都有暴力的影子，除了這部《大炮之街》，還有《AKIRA》、《童夢》等。在大友的作品里，我們看到的多是他頹廢的態度與對未來世界的悲觀。

相比之下，中國的動畫藝術發展卻沒有那么輝煌燦爛。動畫優秀作品不多，到現在都一直徘徊在產業化的邊緣。上影的《大鬧天宮》占據了幾乎半個世紀的中國電視電影熒屏。而戰爭主題在中國動畫作品似乎樂此不疲的以神話故事的方式出現。從取材自《西游記》《大鬧天宮》到《哪吒鬧海》一直到十年前的《寶蓮燈》。似乎中國人民也一直期待著一位救世英雄。但不同的是他們一直都出現在神話故事中——神話故事是既定的虛假故事，大都以說教作用為主。

4 結語

戰爭主題的動畫作品多種多樣。不論是批判現實的，還是構想虛幻未來的，還是神話故事。我們都能從其中看到戰爭給人類帶來災難的影子。正義戰勝邪惡，和平取代戰爭。藝術家們用他們自己不同的動畫語言，反映著民族對戰爭同樣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