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一則案例:
教學《寒號鳥》一課,學完了深秋、初冬時喜鵲和寒號鳥的表現,在讀到嚴冬這一部分時,文中有一句“可憐的寒號鳥卻在半夜里凍死了”。我提出:“寒號鳥可憐嗎?”許多同學紛紛發表意見:
生:寒號鳥是可憐的,在冷得像冰窖一樣的巖縫里活活凍死了。
生:喜鵲在溫暖的窩里熟睡,寒號鳥卻哆羅羅,哆羅羅打哆嗦,發出最后的哀號,多么可憐呀!
……
正在其他同學不約而同點頭贊許的時候,有個學生高高舉起了手:“老師,我認為寒號鳥一點也不可憐,不值得大家同情。誰叫它不聽別人的勸告,只顧享受,不肯勞動,這就是自作自受。”
這是一個比較“另類”的聲音,也是一個敢于向教材挑戰的聲音,我順勢一引:“是啊,寒號鳥的遭遇是自己懶惰造成的,用不著可憐。課文中用詞不當,你敢于挑戰教材,很好!”
對這一案例,周一貫老師這樣評說:
真是“課文中用詞不當”嗎?顯然不是,課本中說“可憐的寒號鳥”并沒有錯。“可憐”既有“值得憐憫”的意思,也可以有鄙視的意思,如瞧不起某些人,就稱之為“可憐蟲” (參見《現代漢語詞典》)。所以當學生表示確實“可憐” (憐憫之心)時,教師要引導大家去細讀課文,想想“為什么會這樣”、“是誰造成的”,不要因簡單的同情而模糊了事理。當學生表示不值得“可憐”,則要說明“可憐”的另一種意義……
寒號鳥的遭遇是它自己懶惰造成的,那個敢于向教材挑戰的學生和他的老師認為用不著可憐、不值得同情。周一貫老師也認同師生倆的這一觀點,將寒號鳥稱之為可憐蟲。讀了上述文字,我不由地想起了震驚世界的美國校園槍擊案,美國弗吉尼亞理工大學32個年輕的生命,頃刻間傷在韓裔學生趙承熙的槍口下。一時間,美利堅舉國同悲,下半旗志哀,布什總統發表談話,并和夫人到校參加追悼會。人們所意想不到的是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舉行的各種遇難者悼念儀式上,放飛的氣球是33個,敲響的喪鐘是33聲,豎起的悼念碑石是33塊,還有蠟燭和鮮花……其中之一都是為那個理該千刀萬剮、罪該萬死的趙承熙所設——人們也將兇手趙承熙列為悼念對象。弗吉尼亞理工大學師生和幾乎所有美國人對這個沾滿了三十二顆英靈鮮血而自殺身亡的趙承熙及其家人給予了最大的寬容和同情。他們認為,在趙承熙不能融入美國社會而心情抑郁、出現心理問題時,周圍的人沒有給予足夠的關心和幫助,社區是有責任的。今天,當我為這些文字在網上查找,閱讀這方面資料時,還被激動得熱淚盈眶,不能自己!
在美國,這樣的寬容和同情,并非一時的沖動,類似的事件有史可查。1991年11月1日中國留學生盧剛在美國愛荷華大學射殺同學、教授等6人,副校長安·柯萊瑞是死者之一。安·柯萊瑞出生在中國上海,在愛荷華大學是一個很有聲望的教授。事件發生后,安·柯萊瑞博士的兄弟們在給盧剛家人的信中說:“當我們在悲傷和回憶中相聚一起的時候,也想到了你們一家人,并為你們祈禱。因為這個周末你們肯定是十分悲痛和震驚的。”安·柯萊瑞的家人展示了他們寬廣的胸懷,給予了兇手盧剛及其家人最大的寬容和同情。
而在我國,卻不曾聽說有寬容、同情馬加爵的聲音,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師生將趙承熙列為悼念對象之時,馬加爵的骨灰還安放在殯儀館里,無人領取。整整三年過去了,連家人、生身父母都不曾、不愿……
我們現在面對的寒號鳥,它并沒有傷害別人,只是自己貪玩,懶惰,才落得凍死崖縫的悲慘結局,我們怎么就不給予一丁點兒同情?不僅不給同情,還要鄙視它,詛咒它。為什么要這樣愛憎分明,這樣殘忍呢?
人之初,性本善。我們的學生本來是善良的。在那則案例中,許多同學紛紛舉手發表可憐寒號鳥,同情寒號鳥的意見,其他同學也不約而同地點頭贊許。敢于向教材挑戰的聲音就那么一個。這聲音確實有些另類,真正的另類!
幾年前,我校一位老師教學《寒號鳥》,讓學生自讀感悟。教師本希望學生們感悟寒號鳥的懶惰和喜鵲的勤勞:懶惰,凍死崖縫;勤勞,溫暖地過冬。可是,善良的小學生深深感受到的是寒號鳥的可憐,對寒號鳥產生了深切的同情。這位老師也是不愿呵護善良的童心,按這樣的情感基調,沿著這一思路進行教學:讓我們的寒號鳥改掉懶惰的壞習氣,和我們一起做個勤勞的人,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而是極為“理性”地來對待:懶惰,凍死崖縫,活該;勤勞,溫暖過冬,崇高而偉大,我們要做像喜鵲一樣勤勞的人。
善良的童心就在這樣的教育中慢慢地被泯滅了。
按周一貫老師的指點,我翻閱了《現代漢語詞典》,發現“可憐”一詞,并沒有“鄙視”的意思,也就是說,“可憐”一詞單獨使用時,是沒有“鄙視”這一意思的,只是與“蟲”字組合成新詞“可憐蟲”后,才有“鄙視”的意思。因此,我以為,周一貫老師否定“憐憫”說主張“鄙視”說的前提已經有問題了。
《寒號鳥》不曾入選人教版新教材,對這一文本的研究我們可以放輕些,但對這一教育現象的討論理當深入,因為社會需要,社會發展需要。以人為本,和諧共處,人本化、人性化、人情化,需要我們全心呵護善良的童心。
小學語文課堂,應成為善良童心的呵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