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著名數學家丘成桐教授8月3日下午在山東大學所作學術演講中表示,中國應該重視基礎科學人才的培養,加大對基礎科學的投入。丘成桐認為,培養基礎理論人才所需要的費用并不高,比起購買工程設備動輒數千萬美金來說,培養一個理論數學家或理論物理學家,每年只需要10-20萬元人民幣。他說,“一個教授年薪10~20萬,培養1000個教授的花費跟中國所有高校校長請客吃飯的錢加起來差不多。”(中新網8月4日)
丘先生的“炮轟”引起了媒體的廣泛關注。評論主要集中在兩方面,一是高校亂花錢,以及亂花錢背后的教育行政化問題;二是高校為何不重視基礎學科的建設、基礎學科人才的培養。我也就這兩方面撰寫了文章。然而,再聯系丘先生多年前對于高校人才假引進的“炮轟”,以及這些年來社會輿論一再批評高校的教育腐敗和學術不端,我發現,這樣的“炮轟”,對于中國大學的辦學現狀并無改觀。換句話說,大學根本就不理睬這所謂的“炮轟”。
其實,丘先生所談的意見,大概在10多年前就在國內高校出現。當時的國內高校,普遍重視發展經管、法學、醫學等學科,卻對基礎學科重視不夠,投入和人員編制均大幅縮減;同時,在獲得更多政府投資以及大力發展校辦產業之后,大學也逐漸從“清水衙門”變得“財大氣粗”。不少基礎學科的專家、教授在努力為基礎學科的生存地位和發展奔走,記得就有教授說,學校領導只要“牙縫里省一省”,就可以把理學院辦好,意思與丘先生差不多。
但是,教授們的奔走,效果并不明顯。反而被指責是為了學科利益不顧學校發展大局——對于丘先生的建議,我也注意到有類似的批評意見——這就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大學的學科發展,究竟是誰說了算?
按說,在現代大學里,這不應該是一個問題。學科發展,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應該是教育事務和學術事務,應由教授管理與決策,學校行政力量應該執行教授決策結果,為學科發展籌措資金、招聘人才。以多年排名世界第一的普林斯頓為例,這所學校就沒有“時髦”的醫學院、商學院和法學院,而之所以沒有這些學科,不是學校領導不想辦,而是由于該校教授們認為,辦這些學科,將分散學校的精力,學校要堅持傳統與特色,集中力量辦好已有的學科。對于教授們的決定,學校行政領導只有執行的份。這就是世界一流大學之所以成就一流大學的關鍵:行政權與教育權、學術權分離,教育權和學術權不受行政權干預,行政必須為教育權和學術權服務。在這樣的大學里,學校行政領導沒有決定發展哪些學科的權力——決策權屬于教授會或學術委員會;也沒有隨意支配學校辦學經費的權力——行政所開銷的每一筆經費都由大學理事會(或董事會)進行預算審批,并由校外獨立的機構進行審計。也就是說,校領導決定學科的生死、動用大筆經費請吃,在國外大學是很難發生的。
與國外大學的上述辦學模式不同,我國大學的辦學,無論是行政事務,還是教育事務、學術事務,都是行政領導說了算。行政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當一所大學內部的教授,都沒有話語權,只能在校領導那里低聲下氣地請他們恩賜一口飯吃時,校領導們還會顧忌社會輿論的監督嗎?更何況,這種監督并沒有“指名道姓”,而且,就是“指名道姓”的監督,在具體辦學事務上,學校是可以拿出辦學自主權作為“擋箭牌”的——一所學校發展哪些學科,是學校的自主權利。其結果是,近年來我國高校“千校一面”,紛紛在同一時段增設某些學科,而同時也冷落某些學科。最近有消息稱,我國大學增設了140個與低碳相關的本科專業。
于我國大學而言,解決上述問題,“炮轟”無濟于事,而應該把“炮轟”變為決策的力量——從公立大學的社會治理來說,應建立大學理事會,大學理事會由人大代表、政府官員、學校領導、教授代表、學生代表、校友代表、社會賢達人士組成,負責學校重大戰略決策、校長遴選與預算審批;從大學的內部管理來說,應實行行政權與教育權、學術權分離,推行學術自治、教授治校。在這種治理機制下,大學的問題才不至于“健康生長”數十年,在一輪又一輪的炮轟中屹立不倒。丘先生的“炮轟”得到的“待遇”,除了輿論的關注外,最可能的,就是大學領導們在請吃時把這作為一段笑話來分享:今天我們吃的飯,可以養一個教授,不要小看我們的誠意哦。
(摘自熊丙奇的新浪博客,有刪政——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