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從文字的起源探究中國書法的美感:通過對中國書法歷史的梳理、對古人書法評論的分析,展現中國書法的形態美和音韻美等美感,并展望古今,提出對中國書法的美好愿望。
[關鍵詞]書法 文字 美感
“昔者倉頡作書天雨粟、鬼夜哭。”人類造字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偉大發明。如果說鉆燧取火是人類物質文明的一大進步,那么發明文字則是人類精神文明的智慧的發端。縱觀世界各國的文字,能上升形成獨特的書法藝術的,唯有中國的漢字。漢字同埃及圣書文字、古代蘇美爾人的楔形文字等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當其他文字在演變過程中發展成字母文字而停止了使用的時候,漢字沿用至今,最終成為世界上古老而完美的表意文字。
漢字的孕育經歷了漫長的歷程,當我們的先人用刀筆在龜甲獸骨上刻下最原始的字符時,昭示著中華文字經過最初生產的美妙陣痛,形成了文字的雛形。甲骨文字形的書刻方向,或左或右,或倒或側,難以統一,合體字偏旁部首的方法的方位也很難固定,使字形結構多變活躍(結構變化的神出鬼沒與線條的單一構成了變與不變的視覺反差,這就是書法藝術美的體現)。甲骨文字或勁健雄渾、或秀麗輕巧、或工整規矩、或疏朗清秀,表現了不同時期的先人對美的取向。鄧以蟄先生在《書法之欣賞》里說:“甲骨文字其為書法抑或為符號,今固難言。然就書之全體而論,一方面固純為橫豎轉折之筆畫所組成,若后施之于真書之‘永字八法’,當然無此繁雜之筆調。他方面橫豎轉折卻有其結構之意,行次有起左行右行之分,又以上下字聯系之關系,儼然有其筆畫之可增可減,如后之行草書然者。至其懸針垂韭之筆致,橫直轉折,安排緊湊,四方三角等之配合,空白疏密之調和,諸如此美,競能給一段文字以全篇之美觀,此美莫非來自意境而為當時書家之精心結撰可知也。至于鐘鼎彝器之款識銘詞,其書法之圓轉委婉,結體行次之疏密,雖有優劣,其優者使人見之如仰觀滿天星斗,精神四射。古人言倉頡造字之處云:‘首四目,通于神明,仰觀奎星圓曲之勢,俯察龜文鳥跡之象,博采眾美,合而為字’,今以此語言形容吾人觀看長篇鐘鼎銘詞如毛公鼎,散澧之感覺,最為恰當。石鼓以下,而加以停勻整齊之美。至始皇諸刻石,筆致雖仍為纂體。而結體行次,整齊之外,并見端莊,不僅直行之空白如一,橫行亦如之,此種整齊端莊之美至漢碑八分而至其極。”
古人造字是為了記事,是以實用為目的的,中國的書法在創造伊始,就在實用之外,同時走上了藝術美的方向,成為表達民族美感的工具。實用是體,藝術是精。中國書法以文字為載體,用黑墨白紙軟筆描述了中華民族的千年神韻。
書法是藝術的繪畫。王羲之的《蘭亭序》被世人評為“矯若驚龍,飄若浮云”,天下行書第一。書家揮毫潑墨,于無字處見虛,有字處見實。虛實相生,空靈相映。“之”字不同的寫法,變幻莫測,出于意表,各具情態,上下渾然,似天然雕飾。縱觀全篇,字里行間無不透著繪畫的意境與技巧。宋人姜白石《續書—潛》曰:“必須下筆動靜疏密停勻為佳,當疏不疏反成寒氣,當密不密必致雕疏”。清鄧石如說:“字畫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通風,常計白當畫,奇趣乃出”。在一紙之上,著墨處為黑,無墨處為白;有墨處為實,無墨處為虛;有墨處為字,無墨處亦為字;有字處固要,無字處尤要。白為黑之憑,黑為白之藉,黑白之間,相輔相成;虛為實所參,實為虛所映,虛實之際,互為所系。好的書法作品正如五線譜,字是跳動的音符,五線之內的空白正如書法里的空白,滿是音符的樂譜必不是優美的樂曲,空白處也是優美樂曲的著情之處。書法著墨處是情,無墨處也是情,著墨處是景,無墨處也是景。《論語》記孔子的話:“繪事后素。”(鄭康成注:“繪畫,文也。凡繪畫先布眾色,然后以素分布其間,以成其文。”),書法亦然。蘇東坡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書法亦然,詩是書法的語言,畫是書法的形式。詩、書、畫是三位一體,是包容與被包容、表現與被表現的關系。
《禮記·樂記》記載:“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音由人心生,正如佛家所云“相由心生”。“生成文,謂之音”,書法是有音樂境界的,字跡或大或小,或疏或密,正如靈動的音符跳動:楷書如古典名曲雄渾激蕩,草書似搖滾瘋狂張揚,行書如流行音樂般似醉非醉、儀態萬千……宋朝雷簡夫說:“余偶晝臥,聞江漲暴聲,遜抉掀磕,高下蹙逐奔去之狀,無物可寄其情,遽起作書,則心中之想盡在筆下。”雷公晝臥聽潮,引自然之聲入書法,書法便有了自然之聲。
書法不僅溝通于音樂,還溝通于舞蹈。杜甫的詩《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并序》提到:“昔者吳人張旭善草書書帖,數嘗於鄴縣見公孫大娘舞西河劍器,自此草書長進,豪蕩感激,即公孫可知矣!”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而草書大進。韓愈在他的《送高閑上人序》中說:“張旭善草書,不治他技。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于心,必于草書焉發之。觀于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斗,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于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名后世。”動作是舞蹈的靈魂。人在高興時,無法用言語表達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這應該就是舞蹈的起源。人是萬物的靈長,觀察自然,學而習之。華佗觀察動物的動作創造五禽戲,老子道法自然,如是而已。學習書法也是這樣,道法自然,道法他人,道法他技,一定要有“拿來主義”的精神。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而草書大進就是“道”引他技,觀舞劍而人書法,融會貫通。舞蹈講究步法,講究動作的協調,“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張旭的書法正是筆尖在宣紙上舞動的奇跡。他的字如游龍,恣意汪洋、豪邁天成,似不拘禮法的俠士,灑脫壯懷、有魏晉風骨。他的書法猶如舞蹈跌宕起伏,觀之似乎沒有章法,然而氣韻不絕,筆法像舞蹈的步法和動作,自然舒展,連貫相接,又如水銀瀉地,鋪就千里。公孫大娘舞劍英姿颯爽,張旭書法豪氣勃發。
書法是一種態度,是對自然、人生的看法與向往。所謂字如其人。中國人是講究“氣”的,“氣”看不見、摸不著,卻千年長存于中國人的行為中。“氣”是人精神、意念的行為表現。中華民族是最具有包容性的民族,從其對宗教的態度就可以看出,沒有哪個民族像中華民族那樣讓不同的宗教信仰之花同時盛開在民族文化的土壤中。中國的文人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集大成者。他們游走于儒、道、釋之間,“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兼濟天下是儒家入世為公的表現,獨善其身是釋道出世明哲保身的人生哲學。物有不平則鳴,人有不平則會尋找選擇宣泄的方式。怯家的宣泄方式就是書法。他們執筆、凝墨,書就于宣紙之上,移情于筆畫之間。一幅精妙的書法就是作者的“氣”的表現。“氣”就是作者個性的發揮。清人周星蓮在其《臨池管見》中說道:“褚登善、顏常山、柳諫議文章妙古今,忠義貫日月,其書嚴正之氣溢于楮墨。歐陽父子隆勁秀拔、鷹隼摩星,英俊之氣咄咄迫人。李太白新鮮秀活,呼吸清淑,擺脫塵凡,飄飄乎有仙氣。坡老筆挾風濤,天真爛漫;米癡龍跳天門、虎臥鳳闕,二公書絕于一時,是一種豪杰之氣。黃山谷清癯雅脫,古淡絕倫,超卓之中寄托深遠,是名貴氣象。凡此皆字如其人,自然流露者。”褚登善、顏常山、柳諫議、歐陽父子通儒,李太白似仙,黃山谷近道,蘇軾、米芾游走于三家之間,合而為一。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境界猶如夢境,是很難刻意獨造的。佛家有云:境由心造。心生萬物,萬物由心而始。人生的境界猶如孔子的名言:吾十有五而志于學,_二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人生的境界隨著年齡閱歷的增加而精進,書法的境界也如是,但也不全如是。有的書家少年老成,年輕時所書已表現出大氣象、大境界。書法的最高境界就是與自然合二為一,也就是道家所言的天人合一、境界不像登高,“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不同的高度有不同的風景。登得越高,視野就越開闊,無限風光在險峰。金庸的武俠小說《神雕俠侶》中,楊過在獨孤求敗的“劍冢”旁發現他埋劍所書其不同年齡階段使用不同的劍,就是他的武學境界:其一,“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其二,“紫薇軟劍,三十歲前所用,誤傷義不祥,乃棄之深谷”;其三,“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前恃之橫行天下”;其四,“四十歲后,不滯于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自此精修,漸進于無劍勝有劍之境”。如果真有獨孤求敗其人,張旭觀其舞劍,不知會造出何等神品。書法意境的創造與人格涵養休戚相關。書家平素的涵養、天才的發揮、活躍的心性和臨筆時的氛圍,決定了書法意境的高低。
梁漱溟先生在其著作中提出,二十一世紀是中華文化的復興的時代。書法作為國粹,應該得到繼承和發揚。然而隨著信息時代的不斷發展、計算機等現代科技的普及,人們手工書寫越來越少,書法的技藝自然得不到良好的發展。我國古代對書法是相當重視的,科舉考試把書法列入評定成績的一部分,歷史上也有過由于書法不好而不得入仕的案例。當今時代,人們對書法的態度發生了巨大的改變。現在的人學習書法是當做愛好和興趣學習,古人在興趣和愛好之外把書法當做一門生存技能學習。清代的朱和羹在《臨池心解》中說:“書法不過一技之耳,然立品是第一關頭,品高者,一點一畫,自有清剛雅正之氣……故以道德、事功、風節著者,代不乏人,論世者,慕其人,益重其書,書人遂并不朽于千古。”千年書法以降。時至今日,不斷式微。隨著中國經濟的繁榮,國人越來越自信,用更加審慎的眼光看待傳統文化,國學熱悄然興起。對于書法,我們應用國際的視角審視,把書法推向國際,讓更多的人參與到書法愛好中來,書法才能重新走向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