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天人合一觀對中國傳統道德教育的影響及其現代啟示

【摘要】文章從哲學的視角探討中國古代“天人合一”觀對中國傳統道德教育的影響，進而分析中國傳統道德教育的特點以及對現代教育的意義和啟示。

【關鍵詞】天人合一 傳統道德教育 影響 啟示

天人關系，作為一個古老的哲學問題，貫穿了整個中國古代思想史?？v觀中國古代哲學史，天人關系始終是哲學家所關注和思考的問題?？梢哉f，一切關于自然、社會、人生和歷史的思考，都不外乎天人之學這一本原性的思考。以天人關系為核心的中國古代哲學思想，在一定意義上規范和影響了中國古代道德教育的價值取向。

一、中國古代的天人觀

在中國古代哲學思想中，天人關系中的“天”與“人”都不是實體性的存在?！疤臁辈⒎峭ǔＲ饬x上的天空和宇宙，而是泛指自然(這里的自然不僅指自然界，而是包括自然界、人類社會和歷史等人所生存著的整個世界)運動、變化的基本形態、原則和規律，即“客觀世界”。而“人”在這個概念中，更內在的意義是指人的本性，人之為人的先天根據和本質，簡而言之，即“主觀世界”。

關于天人關系，對中國文化最有影響力的就是“天人合一”思想?！疤烊撕弦弧笔侵袊軐W的重要原則，其核心是關于物我關系，即人和自然的關系，其實質就是外物與自我的和諧統一。人與天的統一性基礎在于人能通過其認識活動和能動的實踐而回歸天(自然)，即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這個境界才是天(自然)的本然狀態，也是人之為人的理想狀態。不可否認，中國古代也有“明于天人之分”(《荀子·天論》)的思想和“天人交勝”的觀點(出自唐代劉禹錫飫論》，認為天的作用，人不能發揮；人的作用，天也不能發揮。在自然方面，天勝過人；在社會方面，人勝過天)。但這兩種思想畢竟不是主流思想，不占主導地位，長期處于主導地位的是“天人合一”的思想。這種思想起源于西周，后來逐漸發展，到了宋代，哲學家張載在中國文化中第一個明確提出了“天人合一”的命題，他認為：天地猶如父母，人與萬物都是天地所生，都由氣所構成，有著共同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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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文化典籍對“天人合一”的論述可謂豐富而深刻。早在上古時《尚書》就說：“唯天地萬物父母，唯人萬物之靈”；“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知天、知性，即天人合一。《禮記·禮運篇》又說：“故人者，天地之心也”，就是說“天地人”三才中，人為核心，人是天地之交合統一的整體，人在“天地人”三才中的地位恰似心在人體中的地位一樣。春秋時老子亦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二十五章》)及“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老子·四二十二章》)。繼而，孟子提出“萬物皆備于我”(《孟子·盡心上》)，莊子也說“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莊子·田子方》)。后來到北宋，程子提出“仁者渾然與萬物同體”(《識仁篇》)及“天地之用，皆我之用”(《二程遺書》)，其實也是這一思想的發展。由此可見，作為中華文化發展的基礎性緣由與深層次根源的“天人合一”的精神，早已深深扎根在中國古代哲學思想中。

“天人合一”觀念對中國文化的影響主要表現在強調人與自然的統一、人的行為與自然的協調、道德理想與自然理想的一致，以及追求“誠明合能”的人生修養哲學；追求和諧社會的理想主義傾向，充分顯示了中國古代思想家對于主體與客體、主觀能動性與客觀規律性的辨證思考。

二、“天人合一”的觀念在中國傳統道德教育中的體現

眾所周知，中國古代教育思想尚未從哲學體系中分化出來，而是與哲學融為一體。中國古代的哲學家往往也是教育家，如先秦的孔子、老莊、孟子、莊子、荀子等，漢魏六朝的董仲舒、王充、嵇康，唐宋的韓愈、柳宗元、張載、程頤、程顥、朱熹、陸九淵，明清的王守仁、王夫之、顧炎武、顏元、戴震等，他們都曾經在著書立說的同時長期從事教育活動，有著豐富的哲學和教育思想。因此，古代的哲學思想滲透于教育思想之中有著必然性。以下試就其中最為突出且密切相關的三個方面的特點分別進行論述。

(一)和諧性

根據“天人合一”的哲學基礎，人在自然之中是自然的一部分。“大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合一?！?《莊子·齊物論》)古人視道德為“天理”，并進而將君王視為奉“天命”而行之的“天子”，主張對“天命”的絕對服從?？鬃诱J為“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獲罪于天，無所禱也”。在此，具有道德意義之天成了道德之形而上的根據，以此為基礎的“天人合一”成了服務于政教倫常、協調人際關系、建構社會秩序的政治和道德觀念，這也是“天人合一”觀在中國傳統道德教育思想中的突出反映。換言之，天人合一的人生觀、價值觀核心是本體與外界的和諧共存，也就是要愛天愛地愛人。這種和諧境界可簡單歸納為真(自然之和諧)、善(人之和諧)、美(天人之和諧)，三者尤以善為重。

在和諧原則的前提下，中國古代教育非常注重塑造人的和諧品質。如孔子就提倡把“知、仁、勇”三者統一起來，以培養學習者為“成人”、“君子”乃至于“圣人”。而“知、仁、勇”“三德”的統一，從心理學上看則是認識(“知”)、情感(“仁”)、意志(“勇”)的統一，這兩種統一便為人的全面而和諧發展奠定必要的基礎?？鬃又蟮牟簧偎枷爰?、教育家都繼承并進一步發展完善了和諧的教育思想。

除了人自身品質的和諧外，中國古代的教育思想還提倡人際間的和諧。孔子提出“和為貴”的思想，把“和”與“安”作為處事治國的原則。他說：“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淪語·季氏》)。

(二)人本性

中國古代哲學思想·貫強調的“天人合一”、“天地人參”、“天人適應”，實際上是一個以人為中心的系統。“天人合一”的本質是“人天合一”；也就是“天地萬物人為貴”的人本思想。正如古代思想家們提出的“天道遠，人道彌”(《左傳·昭公十八年》)，“故人者，天地之心也”。這種以人為主的人本主義世界觀是在對人的自身深刻認識的基礎上形成的，突出了人在天地之間的靈明和作為萬物之靈長的地位。在這里，“天”已被人格化、倫理化為有意識、有情感的“天?，自然也不是獨立于人之外的客觀存在，而是與人保持統一和合狀態，天人不二，內外一體，人道即天道?！疤烊撕弦弧睂嵸|上是倫理學文化在自然觀上的反映。人們的致思興趣在人道，對天道存而不論，對人道的審視代替了對天道的追求，對內心世界的觀照代替了向外部世界的探尋，對人倫道德的追求與體悟取代了對宇宙自然規律的認識和研究，正如古人所云：

“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像山先生全集·雜說》)“物理不外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無物理矣?！?《傳習錄·答顧東橋書》)

(三)內省性

“天人合一”的觀念表現在中國傳統古代道德教育思想中，除了和諧性與倫理陛，還有內省性。

內省性主要體現在古代道德教育的途徑和方法上。內省強調“悟”的直覺體驗，推崇自覺。如孟子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盡心上》)老子也說：“道，可道也，非常道也；名，可名也，非常名也。”(《道德經·道篇》)莊子說“游心于物之初”(《莊子·齊物論》)，“游乎四海之外”，“游乎塵垢之處”(《莊子·田子方》)。它們都蘊含一個共同道理，就是要通過內心的自我反思與修養，直接達到“成人”目標，最終目標則為達于天。

孔子常教育學生要“躬自厚而薄責于人”(《淪語·衛靈公》)，要求學生經常進行自我省察，“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論語·里偽)，并將能否自覺自省求諸己作為區別“君子”與“小人”的標志，培養出了“退而省其私”(《論語·為政》)的顏淵和“吾日三省吾身”(《論語·學而》)的曾參這樣克己自省的典范。孟子則把自我教育及道德反省稱為“求放心”，認為做學問的要旨就是反求諸自身，恢復本然之美德。

由此可見，“天人合一”觀體現在道德教育上的突出特點是偏重于內省、內向與內求。它強調的是一種價值自覺的能力：重視啟發內心的覺悟和主體的內在道德功能，相信主體的內在力量；主張在自己的內心中尋找美丑善惡的標準，追求道德的自律；通過自悟、反思、自我修養、自我完善、自我求取而獲得人倫秩序與宇宙秩序的和諧統一，并以此獲得內心自由，從而達到天人合一的至上境界與終極目標。

綜上所述，正是由于受“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的影響，中國傳統道德教育表現出和諧性、人文性、內省性三大基本特征。

三、傳統道德教育思想對現代教育的啟示

中國傳統道德教育深受“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影響，其和諧性、人文性、內省性的基本特征對于中國現代道德教育有著諸多方面的啟示。

(一)古代和諧道德教育思想對現代道德教育的啟示

1.道德教育過程的和諧性

這主要是指在道德教育的過程中關注學生的身心和諧、品德與才能的和諧、認識與情感的和諧、智力因素與非智力因素的和諧、人內心世界的和諧，以及人與外界的和諧(包括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

2.道德教育環境的和諧性

道德教育環境的和諧就是要求學校教育、家庭教育、社會教育緊密有機地結合起來，使這三方面目標一致，時空間銜接，功能互補，形成三位一體、整體優化的育人環境。

(二)傳統道德教育人本性對現代道德教育的啟示

傳統道德教育人本性對現代教育的啟示，對教育者來說首先要做的就是樹立人本教育觀，也就是使教育者在教育觀念上實現人本化。教育觀念上的人本化是教育行為走向人本化的前提。

樹立以人為本的教育觀，就是要樹立“以人為目的”的教育觀。這一觀念的核心思想是，“人是教育的中心，也是教育的目的；人是教育的出發點，也是教育的歸宿；人是教育的基礎，也是教育的根本”。它強調思想道德教育的本質功能就是促進學生自身的德性發展，以使學生的人本性達到完美之境界。

樹立以人為本的教育觀，就是要樹立“目中有人”的教育觀。在“規訓化”教育的理念中，教育是“目中無人”、“見物不見人”或者是工具性的“標準人”；在“人本化”的教育理念中，教育是“目中有人”，是由“物性”到“人性”、由“物化”到“人化”、由“工具型”的人到“自主型”的人。關心人、尊重人、愛護人成為教育的理想追求和基本價值取向。

樹立以人為本的教育觀，就是要樹立“回歸生活”的教育觀。這一觀念主張，

“人本化”的思想道德教育要時刻關懷學生的生活本性，讓學生在現實的教育生活中舒展生命，體驗自己的生存狀態，享受生命的快活和生活的樂趣。這種對生活本性的關懷，實際上就是對學生人性化本質的關懷。

(三)傳統道德教育內省性對現代道德教育的啟示

我們應批判地繼承我國古代的自我修養法，通過自我認識、自我檢查、自我評價、自我克制、自我要求、自我勉勵、自我堅持、自我鞭策及一系列自我教育因素的協調，提高學生對于自身感知和認識的能力，學會調節和控制自己的情緒、情感，并培養積極的情緒、情感體驗，塑造良好的性格，促進個體通過接受教育，加速從他律向自律的轉變，成為自我管理的主人。

與此同時，我們也應該注意到古代教育思想是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形成的，不可避免地帶有歷史的局限性，諸如重和諧往往導致中庸、保守，不為人先，知足常樂，不主動競爭，不積極進?。恢貍惱淼赖碌慕袒瘜е挛覈詠砜茖W技術發展的遲滯不前；重內省導致發現、探索、開拓精神的缺乏。這些傳統教育思想中不符合時代和社會發展需要的消極因素仍有潛在的影響，認清并消除這些不利于教育發展的因素對于中國教育走上現代化之路也是不容忽視的。

總之，深刻、全面地認識“天人合一”的思想，認識這種追求身與心、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統一與和諧以及重視倫理性、自省性的古代教育思想，對于現代人“學會求知，學會做事、學會共處、學會做人”，遏制科學主義片面發展的“工具理性”所造成的種種弊病，解決人類生存與發展所面臨的諸多困惑與難題，繼而從根本上促進人與社會及自然環境的可持續發展有著極為重要的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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