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絲性格解析

托馬斯·哈代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國的現實主義小說家、詩人，他一生創作有長篇小說14部，短篇小說集4部，詩集8部，晚年還寫有以拿破侖戰爭為題材的史詩劇《列王》，全劇共三部。在他文學生涯的早期和中期主要以小說為主，為讀者所熟知的有《綠林蔭下》《遠離塵囂》《還鄉》《卡斯特橋市長》《德伯家的苔絲》《無名的裘德》等。他的大部分小說以英國西南部的農村為背景，反映了工業革命侵入英國農村后社會經濟、政治、道德、風俗等方面的變化和破產農民的悲慘命運，后期的詩歌則更多的是關于人類命運的思考。

《德伯家的苔絲》是哈代最優秀的長篇小說，其中蘊含著古典美的崇高與莊重，結構嚴謹而整一。文中講述的是一個純潔質樸、聰明美麗的農村姑娘因年輕無知而失身于富家惡少亞雷·德伯，受盡精神上和物質上的煎熬，最后失去自己真心愛戀的安璣·克萊爾，悲憤絕望之中，殺死亞雷，坦然走上絞架的故事。家鄉美麗的自然環境和步步緊逼的工業文明之間的矛盾沖突，是小說的重要主題。在英國，工業革命出現得早，文學寫作極少涉及到農村題材，而哈代獨樹一幟，開拓了這個獨特的領域。

哈代一生的作品中清晰地表現了當時的農村生活，他在鄉下和多賽特郡的小鎮中度過的青少年時代為他的作品創作提供了想象的溫床。他最大的成就在于對自然的描繪，他既能表現自然的威力與浩瀚，又能展示其微妙精致的細節；在于他對鄉村生活的生動刻畫；在于他對封閉的小社會圈子里那些戲劇性的、有時甚至是悲劇性的事件的運用；在于他富有卓見的道德敏感性。他以對鄉村年輕女性充滿同情而又常常引起爭議的描寫而著稱，其中最為杰出的代表作便是《德伯家的苔絲》。

一、《德伯家的苔絲》的結構特點

整部小說采取了一種循環的模式，共可分為三部分。哈代將其具體分為七個階段。第一部分是序曲，包括兩個階段：“白璧無瑕”和“陷沼澤泥”。這一部分講述的是苔絲離家和遇見亞雷。她被亞雷誘奸，蒙羞回鄉。這是第一個循環，從五月開始，到八月結束。第二部分包括三個階段：“重整旗鼓”、“蘭因絮果”和“癡情女子”，這是第二個循環。在這一部分里，苔絲開始了新的生活。她在布蕾谷的塔布籬牛奶場與安璣相遇，兩人墜入愛河。這部分從五月開始，在年底達到高潮，于次年冬天結束。最后兩個階段：“冤家路窄”和“功成圓滿”，屬于第三部分，描寫了她的衰亡。迫于貧困，苔絲回到亞雷身邊。安璣來找她，她出于羞愧和憤怒殺死了亞雷，最后自己也被捕處決。這一部分從冬天開始，到春天結束。

在小說中，苔絲幾乎主宰了每一個階段，即使是那些敘述安璣與她分離的章節也與她的故事直接有關。兩個男主角完全是通過與苔絲的聯系來表現的，其余人物也只是當他們影響到苔絲的生活與幸福時才有重要性。外在力量的驅使令苔絲一步步地陷入痛苦和與世隔絕，同時她的內心經歷了從幻想到現實的成長過程，肉體的玷污伴隨著精神的升華。

第一部分里，苔絲對生活的無知和與生俱來的耽于夢幻的被動導致了她的失足。被誘奸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后果——苔絲如何成功應對這一新情況。她毅然離開了占有她身體的男人，帶著尊嚴和勇氣面對殘酷的現實。她的肉體被玷污，思想卻成熟了許多。苔絲第二次尋求幸福的機會只是這個“幻想——現實”模式的重復。她又一次經歷了從五月的浪漫之夢到冬季的凄冷荒涼。苔絲在對所有塔布籬的新朋友隱瞞了她的過去后，又陷入了幻想。在這里，惡棍被傳奇英雄取代，充滿肉欲的男人被偏重精神的男人取代，苔絲的恐懼也被愛情取代。然而最后，她依舊是個“孤零零的女人，自己攜帶一籃一囊”。她默默地承受了一切后果，包括物質上的匱乏，孤單落寞地活于世上。在小說的最后再次重復了這一模式，不過是以相反的方式。季節變換，轉為由冬到夏，而且這次循環在冬季又一次到來之前停止了。

當兩個男人分別回到她身邊時都有所改變，因為他們了解了她。亞雷體驗到了精神上的痛苦而安璣則是肉體上的，現在他們更真實地認識了苔絲，知道她是一個“純潔的女子”。事實上，苔絲再也沒有屈從于幻想，她在本質上一直是孤單的，被自己的經歷和認知所孤立。她付出慘重代價得來的對這個悲劇的循環模式的認識引導她做出此生惟一的自主行為——將亞雷殺死，而這其實更是一種為挽救名譽的自殺。她已經準備好了接受死亡，這是最終的被動，只有這樣才能結束循環。她的謀殺使她的個人經歷具有了社會的意義，也使她暴露于公眾的評判之下。她的死是一種儀式性的，而獻祭的暗示在苔絲臥于懸石壇祭臺時顯得尤為明顯。盡管苦難構成了苔絲的全部經歷，但她仍然對更加美好的生活和社會抱有期盼。

二、《德伯家的苔絲》中苔絲的性格解析

苔絲是整部小說的主人公，作者賦予美麗的苔絲以勞動婦女的一切美好品質：她純樸勤勞而富于反抗精神。她自食其力的尊嚴感和意志，使她在生活的磨難中無比堅強。她不慕虛榮，從不稀罕貴族出身的祖先。她熱愛勞動，從不認為美麗的容貌可以用來謀取利益，相反，她主動幫助父母承擔起家庭的責任，強悍的意志支撐她，可以為了這種責任而自我犧牲。

她擁有真摯細膩的感情和高尚的心靈，對資產階級社會中的虛偽道德充滿憎惡，并堅持與之斗爭。她愛安璣，是因為安璣開明的思想，善良的心地，可以傾心相與，絕非覬覦他的財產，她對安璣的愛是真誠而高潔的。她甚至對宗教的反抗也表現得大膽堅決，她毫無顧忌地扯下做了牧師的亞雷的虛偽面具。但是，就是這樣一個美麗、善良、勇敢、堅強的女人，卻經受了那么多的苦難，無論親人、愛人都不能幫助她、拯救她，生活將她無情地逼入了痛苦的深淵。

小說開始時的苔絲還是個孩子，只有十六歲，正與同伴在假日嬉戲。哈代著重指出她外表的美麗，但這份美麗比她的實際年齡要成熟許多，因而對她是一種危險和尷尬。苔絲從小就十分敏感：五朔節的游行會上，一個同伴取笑她父親像喝醉了酒，苔絲很難過；安璣在舞會上對她的忽視也讓她有些許不快。她清楚地意識到作為長女的責任，所以她為在母親操勞家務時出去玩深感愧疚。當老馬被撞死后，盡管真正的錯在她父親，苔絲內在的責任感將差錯變成了她自己的罪責。她對失去老馬的負罪感，她對可憐的父母、弟妹的幸福的關心，她母親的一再堅持等因素都促使她決定到德伯夫人的宅第坡居去認親。

對于亞雷的親近，苔絲既吃驚又困惑。她對自己的身份把握不定，又沒有人保護，事實上反倒被她母親有意地推向了危險。在她第二次去坡居時亞雷吻了她，她羞得滿臉通紅，然而復興家道的念頭讓她留了下來。從圍場堡回去的那個決定命運的夜晚，盡管她對卡爾·道齊及其同伴的行為憤怒不滿，在亞雷提出騎馬帶她走時，她還是因為內心的斗爭差點暈過去，但她最終聽憑了自己的沖動，也就不得不面對隨之所造成的后果。她和亞雷生活了一段時間，但自尊使她對這種生活感到厭惡，所以她做出了道德上的選擇：帶著身孕回到馬勒村。寧可獨自生活也不愿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

苔絲在卷入災難的傾向和人類趨于享樂的沖動之間不停地搖擺，顯然，后一種力量對她的影響更為強烈。隨著馬勒村的收割，生活的景氣，青春的熱情代替了長時間與世隔絕的羞愧感，她重新拾起了面對生活的勇氣，抱著孩子也敢抬頭見人，毫不羞怯。對孩子苦惱的洗禮和葬禮象征了她所擁有的強大的道德力量和自主意志，苔絲逐漸由一個單純樸實的女孩變成了一位思想復雜的婦人。一兩年后，她決定到新的環境中去尋找新的生活。

苔絲第二次離開馬勒村，去塔布籬的牛奶場給理查德·克里克當擠奶女工。美麗的風景，愉快的勞動，最重要的是安璣的陪伴——所有這些都有助于苔絲內心生活的復蘇。她真正地長大了，她外表的成熟之美與內心承受一場強烈、熱情、持久的愛情的能力正相匹配。愛情的來臨讓苔絲滿懷歡喜地接受了安璣，然而負罪的良心、公平的對待和誠實的品質卻迫使她拒絕和遠離安璣。內心的煎熬使她難以長期搖擺于二者之間，只能拼命尋找機會告訴安璣她的過去。在臨近結婚的前幾天，她鼓起勇氣用寫信的方式向安璣吐露一切。但是，不利的條件和安璣自己輕松地拒絕聽她訴說，使她直至結婚也未能坦白，愛情與責任之間日夜痛苦的掙扎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新婚之夜，苔絲在井橋村的農舍對過去的傾訴帶來了她懼怕已久的災難。她本著對安璣的愛諒解了他年輕時的荒唐，然而自己卻得不到對早年過失的原諒。她極度害怕，視自己為假裝無辜的有罪的女人。她接受了安璣并把他看作是惟一能懲罰自己的人，默然順從了他的分居計劃，只求他別讓懲罰嚴厲到自己無法承受。和安璣分開后，苔絲無私地照顧無能的雙親和可憐的弟妹，在艱苦的條件下長時間地辛勤勞作以避免向安璣或他父母求助。不到萬不得已，她的自尊是不允許求助的，甚至到了萬不得已時，克萊爾一家外出，她偶然聽到安璣的兄弟們議論她的婚姻，也足以令她打退堂鼓，環境與性格的合力使她在面對亞雷的進攻時毫無抵抗之力。

此時，亞雷的重現和求婚使苔絲的麻煩變得更加危險。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合法的丈夫身上，分居一年多后，她所寄的第一封信中就說明了潛在的危機，并可憐地哀求他盡快回到自己的身邊。苔絲苦于安璣毫無音信，母親病重，父親突然過世，又失去了在馬勒村的住所，只好去王陴尋找安身之地。亞雷不斷地耍花招想要重新得到她，內心矛盾的深化，使她的決心動搖了。受傷的自尊讓她強烈地感受到安璣懲罰的冷酷性，她覺得已經無法承受了。她對安璣純潔的愛，與他破鏡重圓的念頭，以及她的耐心和性格的力量都不足以與家庭的災難和亞雷的一再要求相抗衡。

在極度的絕望中，苔絲身心俱裂，她向亞雷屈服了，到沙堡做了他的情婦。當悔過的安璣再次出現，請求苔絲的原諒并以此表明自己對她的愛時，苔絲目瞪口呆，“好像夢里的逃亡者一樣”。她又一次體會到了難以言表的絕望和深切的痛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殺死亞雷是她唯一能夠做的事，只有這樣她才能從環境的羅網中掙脫出來。至少，可以讓她與安璣共度幾天幸福的時光，沉浸于他們自己的世界，遠離那常態下充滿敵意的社會。始終本著為他人負責的精神，苔絲請求安璣照顧她的妹妹并娶她為妻，然后以其慣常的勇氣和決心去迎接自己的命運。

愛與責任感是苔絲最主要的性格特征。為了所愛的人，她會做她所能做的一切，無論有多么困難，縱使違背自己的意愿和犧牲舒適的生活。陷入困境時，她的自尊和負罪感阻止她求助，直到一切已為時過晚。苔絲并不是完美的，她過于年輕，缺乏經驗，容易上當受騙，被虛偽的資產階級利用，又長期遭到當時的社會習俗和道德標準的壓迫，最終，被不公平的社會法律處決。她對作為丈夫的安璣的絕對服從和甘愿為他受苦奉獻的精神不僅是她自己的性格弱點，也是像她一樣長大的女孩子所不可避免的。

盡管如此，苔絲的確是“一個純潔的女人”，真誠而充滿愛心，太年輕而無法一直保持理智，更多地由于安璣的而不是她自己的過錯被毀掉了。苔絲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滲透著人道主義精神，她為這種追求忍受苦難，在災難中堅忍不拔，這種強烈的追求和執著的意志體現出深刻的社會價值。然而，所有這美好的一切最終都不可逆轉地被毀滅了，產生出崇高感的悲劇效果和感人至深的藝術力量，發人深省，啟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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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楊天地，遼寧醫學院講師，東北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