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斯》是澳大利亞著名作家帕特里克·懷特的一部小說,作者也因此書于197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懷特的作品一直以其對心理上的獨特描寫而著稱,他的作品重在挖掘人們的內心世界。《沃斯》這部作品引起人們普遍贊揚,其中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出于《沃斯》一書中豐富而獨到的關于精神元素的描寫。這些細致的描寫成為吸引讀者的重要因素。精神力量是此小說的主題,而這個精神力量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它的怪異。怪異被定義為一種極其怪誕或非同尋常的觀點或行為[1]。在本文中,怪異元素包括扭曲的意志、超凡性和心靈感應。本文旨在從這三方面分析小說中的怪異精神元素。
第一,扭曲的意志。《沃斯》的原型是澳大利亞著名探險家路希哈特。路希哈特十分熱衷于探險,然而他卻因為缺乏合作意識和實際能力而沒有什么探險的天賦。小說中的主人公沃斯也是一位探險家,也有與路希哈特一樣的特征。與此同時,他還有超強的意志力。他不光熱衷于探險,還一直想通過此舉探索來他的內心世界。
沃斯的特立獨行之處體現在他的個人主義上。他非常自信,甚至有些傲慢,而且蔑視上帝。他自詡為上帝。他的格言是“我無所不知”[2]。穆勒兄弟說他:“你蔑視上帝,是因為在你的心中,上帝就不存在。”[2]在一個基督教盛行的國家,上帝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然而沃斯卻不以為然,他的高傲使他一直在試圖證明自己是至高無上的,最神圣的,從而,他只崇拜他自己,而不信奉上帝或崇拜其他人。
他的個人主義體現在與他人的交往方式上。他蔑視物質主義。為了達到精神上的至高點,他不顧及自己的身體狀況,相信精神力量可以戰勝一切困難。他意欲“拋開非本質的物質,達到無盡限”[2],他一直生活在自認為至高無上的精神世界里。
沃斯進行沙漠探險象征著他對自己心理和靈魂深處的探索。“對于一個大陸的征服象征著沃斯對其內心世界的探索”[3]。“沃斯帶領探險隊穿越澳大利亞大陸是為了通過接受痛苦的考驗來磨練自己,提升自己,就好像是在向基督證明人可以變為上帝……”[3]一方面,他的方式說明了他有堅強的意志力,他通過磨練自己的身體來達到精神上的完美。但從另一方面來講,他追尋精神完美的極端方式表明,在常人看來,他的行為又有些怪異。在沃斯心中,意志力和精神力量可以超越身體上的弱點。他認為,他獨自具有一種超凡脫俗的精神力量,這種力量可以幫他達到體力的極限,甚至身體的犧牲可以證明并提升自己的意志力。他厭惡自己的本能,壓抑自己的情感,目的是為了考驗自己的意志。“他必須努力地不讓人的情感干擾自己。為了做到這一點,他不僅故意去體會探險途中的困頓,而且還拒絕同伴中有任何情感——因為懷疑別人可能認為他喜歡他的狗(吉普),他毫不猶豫地將她(吉普)殺死”[3]。
沃斯扭曲的意志還體現在他精神世界和實際能力的不平衡上。他以自己的精神世界為榮,蔑視同情。然而,在沙漠探險過程中,他卻逐漸發現,僅僅靠精神是無法戰勝一切困難的。與乍得相比,他缺少實踐能力,也缺少領導指揮能力,這使得探險隊好幾次都陷于危險境地。他更像是個精神領袖,僅僅通過游說大家來吸引大家相信他,跟隨他,來達到精神上的永恒。然而在實地探險時,當他踏入沙漠的那一刻起,他的缺點就暴露了出來。盡管乍得更適合做探險隊的領導,然而沃斯卻想當然地以為他自己就是領導,而且每個人都應該知道。如果有人危及他的領導地位他就很不舒服。然而,探險開始后,卻是乍得在處理一系列的問題。在探險時,乍得屢次救助大家于危難之中,將境況轉危為安。沃斯感謝他時說:“尤其是感覺你越來越適合領導”,乍得回答道:“我不會領導探險隊,也不想這樣做”,“因為我是個做實事的人。”[2]沃斯在說這句感謝的話時,在某種程度上,他是在發泄他的不滿情緒。沃斯只是強調他的精神世界,這與乍得恰恰相反,因為乍得擅長做有實際意義的事情。在探險前,乍得對沃斯說:“我的所有天賦就體現在做實事上。而且,在叢林中,我有一種‘叢林感應’,我試過,是真的。”[2]然而作為實踐的帶頭人,乍得最后離開了探險隊,并帶著兩名隊員。他的離開象征著他對其精神的超越的追求失敗了。他缺乏的是精神,而沃斯,雖然富于精神力量,卻缺少處理事情的基本技巧。
沃斯和乍得之間的對比更加突出,沃斯只是一個純粹精神上的象征。他追求精神無上,身體對他來說無關緊要。只是在最后,當他被土著人砍頭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不是上帝,他也有和別人一樣的身體。然而,在精神上,他達到了永恒,他是精神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第二,超凡性。超凡性是懷特作品的重要特征。其作品人物《樹人》中的斯坦·帕克和沃斯中的《沃斯》都是這一特征的典范。沃斯身上的超凡性體現在他既超出社會又低于社會的地位上。在精神世界里,他超出了常人;在社會生活中,他卻像個常人無法理解的瘋子。
在《沃斯》這部小說中,荒涼、貧瘠的邊遠沙漠與繁華、富足、充滿歡娛的悉尼形成鮮明對比。然而,從精神角度來講,沙漠象征著精神上的富足,悉尼的繁華都市代表的是表面浮華的社會生活。去沙漠探險的人將會在精神上得到滿足,卻有可能被社會遺棄;生活在都市的人們享受著世俗的生活,然而僅僅是享受這一生而已,因為世俗的享受畢竟不是永恒的。沃斯屬于前者,達到了精神上的至高點,在物質上,他卻不得不接受一位經商者特里沃蘭先生的資助,才能將其探險事業進行下去。在精神上,他非同常人。除了勞拉,沒有人能理解他是精神上的圣人。即使探險隊員們也無法達到沃斯精神上的高度。在小說中,沃斯只有勞拉一個心靈伙伴。他們都是追求精神圣潔的人。而特里沃蘭夫婦和普林格一家卻象征著世俗和平庸。他們沉湎于城市生活的所謂的文雅、商業主義和因循守舊的傳統。他們不在意探險過程所帶給精神上的意義。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沃斯和勞拉是超出現實世界的超凡脫俗的人。因為沃斯注重精神的意義,他在沙漠探險時才能堅持不懈地去探尋他的本性。另外,他的魅力還體現在由于他精神的至高無上和堅持不懈地在沙漠探尋的信仰,人類的靈魂才得以永生。最后,隨著他被土著人殺害,他的身體被他的精神所毀滅,但是他卻達到了精神的永恒。
與此同時,沃斯似乎毫不關心世俗生活,他可以說是低于社會的人。他無視物質生活的享受,全身心地關注不現實的精神生活。即使在很簡單的愛情面前,他也不希望像其他人一樣,先戀愛,然后結婚。雖然他需要愛,尤其是需要勞拉的愛,因為勞拉能夠完全理解他,然而他卻一味地只追求精神世界里的愛。在探險過程中,他通過信件和勞拉進行精神溝通。在城市生活的人看來,這種愛情方式是十分不正常的。而沃斯的愛人勞拉和沃斯有同樣的特征。她不顧周圍人的反對,勇敢地負擔起撫養仆人露西的私生子莫西的重任。她覺得自己已經在精神上和沃斯結婚了。以沃斯和勞拉為代表的人,他們的行為方式在常人看來難以理解。在物質世界他們很貧乏,從這個角度來講,他們是異于常人的處于社會底層的一群人。
無論是超出社會還是低于社會的特征,其共同特征是他們都遠離社會。因為他們崇尚精神至高無上,追求精神世界的完美,尤其是沃斯,他們與社會主流格格不入。在世俗的人看來,他們是異于常人的人,是與眾不同的人,是稀奇古怪的人。這也是帕特里克·懷特想在他的作品中描述的人。
第三,心靈感應。小說的另一個獨特之處是沃斯和勞拉之間的心靈感應。作者把這兩個人用這種方式聯系起來是其極具技巧的安排。在小說中,沃斯和勞拉大部分時間都處在不同的地點,一個在內地探險,另一個在悉尼。然而他們依然通過靈魂的交流而聯系在一起。他們通過寫信的方式來聯系。即使沒有信件的時候,他們的靈魂也是相通的,這就是心靈感應。當兩個人具有靈魂上的相似特性時,會產生心靈感應。
沃斯的鏡像——勞拉,同沃斯有著同樣的傲慢,這種傲慢成為兩人連接在一起的基礎。同沃斯一樣,勞拉也不信上帝。
“就像她最近認為的,她不是那么相信上帝了,雖然她的家教老師們和善良的阿姨總是真切地告知她上帝的仁慈和力量。她也不清楚這種思想是怎么形成的,除非是一種無端的力量在作怪,因為她接觸到的人,無一不是有涵養的,有知識的,善良的。然而,她卻是這樣,她認為她這是一種理性主義。如果她不那么高傲,她可能更加恐慌……所以,她需要找到自己的鏡像,就像現在在這間空蕩蕩的昏暗的屋子里,她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模糊形象一樣。然而,盡管這樣她能夠自我滿足,她還是希望能和志同道合的人分享自己的經歷,如果這樣的人存在的話”[2]。
上述引文表明勞拉是一個極其高傲的女孩,而想找到另一個與她精神世界相似的人是非常不容易的。同時這段引文也暗示了沃斯將會成為與她“志同道合的人”[2]。兩人的精神世界是相通的。他們都不相信上帝,兩人都是超越世俗的人。而在精神上,他們都處于很高的水平,常人難以達到的水平。沃斯和勞拉的高傲和孤立是相互映襯的:他們自認為的自我滿足、依靠精神的力量、不信任情感、厭惡身體上的接觸。在懷特筆下,當沃斯和勞拉見面時,勞拉一本正經,沃斯不喜歡肉體接觸,勞拉陶醉于自我滿足,沃斯認為除了精神外其他都不重要,兩人的精神世界很接近[4]。他們屬于同一個精神世界,因此,他們之間能產生心靈感應。
沃斯在沙漠中探險對勞拉來說也是她精神上在探險。悉尼對于勞拉就是內地對于沃斯。悉尼是勞拉的“叢林”。因為勞拉與沃斯有同樣的精神世界,當沃斯在沙漠中穿行時,勞拉也在精神上跟隨著他。她也在追求精神的神秘。后來,她與沃斯一樣,開始變得謙恭起來。她與沃斯在精神上的相似性使她與沃斯在內心世界達到結合。
在探險接近尾聲時,沃斯通過精神和勞拉進行了靈魂上的溝通。當沃斯陷入絕境時,勞拉也重病不起。他們相互安撫,甚至在精神上結婚了。當勞拉剪發時,沃斯夢到了同樣的情景。當沃斯被砍頭時,勞拉感覺到“完了,完了”[2],這種心靈感應是基于兩人在心靈上的相通。
勞拉是沃斯的鏡像。通過心靈感應,兩人結合到了一起。他們最終實現了結合,不是肉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他們從來沒有進行過肉體上的接觸,然而兩人都很滿足地認為他們結了婚。這說明了這個故事的怪異性和其荒謬的不真實性。
《沃斯》中的精神元素是很豐富的,怪異性只是其豐富的精神元素的一方面。通過深入挖掘精神元素,讀者能更深入了解小說中人物之間的關系。沃斯和勞拉屬于同一類人,他們將精神世界看得至高無上,注重精神的完美。小說對人物的超凡脫俗特征給予了詳盡形象的描寫,小說主要人物的孤傲說明了他們遠離了世俗社會。這與那些以特里沃蘭先生為代表的世俗的常人形成了鮮明對比。對乍得這種注重實際生活能力的人的描寫也突出了精神力量的重要性。懷特的小說注重的是人們的內心世界,它能引導人們去追求精神的永恒。
【參考文獻】
[1]Xu,Kai.Strangers in a Solitary Land: Contextualizing Eccentricity in Patrick White’s Fiction[M].Shanghai: Shanghai Social Science Academic Press, 2007.
[2]White,Patrick.Voss[M].Ringwood: Penguin Books,1957.
[3]Tacey,J. David.Patrick White—Fiction and the Unconscious[M]. Melbourn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8.
[4]Bliss,Carolyn.Patrick White’s Fiction—The Paradox of Fortunate Failure[J].London: Macmillan,1986.
(作者簡介:張靜,河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助教,碩士;杜偉華,河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助教,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