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長期的歷史進程中,裕固族傳統文化經歷了眾多文化發展中都有的滄桑與曲折。現代文明的影響使裕固族傳統文化正在失去深厚的群眾基礎,同時也將使傳統文化的實際載體——生產、生活不復存在。本文對裕固族傳統文化的現狀與問題進行了分析與探討。
[關鍵詞]裕固族;傳統文化;民俗文化
[中圖分類號]G12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3115(2010)08-0045-03
任何一種文化都不可能單獨存在并獨立發展,同樣,任何一種文化中的任何一項內容也不可能單獨存在。在長期的歷史進程中,它們之間都在不斷地交流與融合。裕固族傳統文化同樣經歷了眾多文化發展過程中都有的滄桑與曲折。
一、裕固族文化現狀
1954年,對裕固族人民來講,頗具歷史意義。2月20日,來自肅南的各界代表在紅灣寺共同見證了那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一天,一個在裕固族政治上前所未有的集合體——肅南裕固族自治縣成立了。4月,酒泉縣黃泥堡裕固族鄉也宣告成立。肅南裕固族自治縣的成立,標志著一個舊時代的結束和一個新時代的開始。由于裕固族自治縣是在原張掖縣康樂縣、高臺縣第六區、酒泉縣祁明區的基礎上建立的,從地域上講,分散多年的裕固族終于成為了一個整體,并在這一基礎上有了一個真正的“家”。這一政治實體的建立,從長遠來看,對裕固族文化的進一步發展和狀大有著十分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自1958年到“文革”結束前的近20年時間里,由于接二連三的政治運動,使裕固族地區的社會經濟遭受了重大破壞。特別是1958的“反封建”運動,包括康隆寺、長溝寺、水關寺在內的有著重要文物價值的十多個寺院相繼被毀,僧侶被迫還俗。“文革”期間,各種宗教活動被取消,民族服飾被禁穿,民族文化活動也被禁止,民俗文化基本上被淡化,這使得許多有價值、有特色、有意義的民族文化形式沒有被傳承和保留下來,裕固族民俗文化遭受了很大的損失。
20世紀80年代以后,隨著改革開放和黨的民族宗教政策得到貫徹落實,肅南經濟和政治秩序開始進一步好轉。較為寬松的政治環境和日益豐富的社會形態給已經消沉許久的裕固族民俗文化發展帶來了春天,一批又一批的專家、學者也開始活躍在肅南地區,更多社會關注的目光投入到了裕固族傳統文化的保護和研究工作上。
在保護民族傳統文化的政策、法規和措施方面,最具權威的當屬在1989年5月4日由甘肅省第七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八次會議批準實行的《甘肅省肅南裕固族自治縣自治條例》。其中的第7章《教育科學文化衛生事業》第46條規定:“自治縣的自治機關繼承和發揚民族文化傳統,積極發展具有裕固族和其他民族特點和風格的文學、美術、音樂、舞蹈,收集整理民族文化遺產,保護名勝古跡、珍貴文物和其他重要歷史遺產,編修地方史志。”在《條例》的第8章《民族宗教》第50條中規定:“自治縣的自治機關保障各民族都享有平等權利,維護和發展平等、團結、互助的社會主義民族關系。禁止對任何民族的歧視和壓迫,禁止破壞民族團結和制造民族分裂的行為……教育各族干部和群眾互相信任、互相幫助、互相尊重語言文字和風俗習慣,共同維護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
除了頒布《自治條例》以外,政府在近年還專門設立了裕固族文化研究室,在人、財、物方面給予扶持,取得了許多成績。裕固族民俗文化較為集中的康樂鄉成為西北民族大學“中國民俗文化村寨調查點”。近年來,通過政府的統一協調和指導,一些較大的鄉鎮每年還舉辦旅游文化藝術節,搭建了向外界推廣和介紹裕固族傳統文化的平臺。尤其是2000年以后,很多國外以及港澳臺的多家新聞媒體都紛紛進入裕固族地區,對裕固族地區的政治、經濟發展,尤其是民俗文化進行了大量的宣傳報道,這些工作對宣傳裕固族文化、提升自治縣和裕固族的知名度,以及在獲取研究資金方面都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這期間,民俗文化活動逐步恢復并開始走出祁連山區,一批批研究專著相繼問世。這些都極大地促進了裕固族文學的發展與繁榮。主要的出版物有《東鄉族、保安族、裕固族民間故事選》、《裕固族民間文學作品選》、《裕固族民間故事集》、《奔騰的彩虹馬》(上下兩輯,即小說輯和散文輯)、《裕固族風情》、《肅南縱橫》、《中國裕固族》等包括神話、傳說、寓言、民歌、敘事詩、格言、諺語在內的裕固族民間文學作品。這些作品的完成,對于記錄和搶救裕固族民俗文化藝術起到了巨大作用,同時也為進一步研究、保護、發揚裕固族民俗文化藝術,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這些形式多樣的裕固族民間文學作品,已成為中國文藝百花園中別具一格的藝術奇葩。通過各方的不懈努力,2006年,由甘肅省肅南裕固族自治縣申報的裕固族民歌被國務院批準收錄在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中,這充分說明了從中央到地方部門都非常重視裕固族民俗文化的傳承與發展。
二、裕固族文化傳承中存在的問題
(一)理論研究層次不高,學術交流不暢
由于缺少必要的理論準備和深入實際的思考,目前關于裕固族傳統文化的研究,僅僅停留在資料積累的層面上,缺乏深入的理性思辨。“知道神話的內容,但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神話”,有的著作內容重復、互相抄襲的現象嚴重。盡管現在能看到不少裕固族傳統文化研究的著作,但明顯的不足在于缺乏與其他相關學科的學術交流與互動。
(二)在研究領域,社會效益和經濟利益的矛盾相對突出
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一些裕固族民俗文化被肆意地改動,原有的原生態民俗文化被變異,披上了本不該屬于它的外衣。而面對這樣的現狀,當地從事此類研究的學者專家又顯得無能為力,很少為裕固族民俗文化藝術的傳承及發展提出過可行的、有建設意義的方案。民俗文化與經濟建設之間,橫亙著山一樣的障礙。研究者們一方面羞于談經濟,另一方面又為研究經費的短缺無可奈何,處在兩難的尷尬境地。同時,大量的民俗文化資源、研究成果被束之高閣,僅僅作為可保留的資料,造成了民俗文化資源的巨大浪費。當地政府也曾做過努力,但對于一個經濟欠發達地區的地方財政來說,投入十分有限,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裕固族民俗文化藝術的研究力度和深度。
(三)傳統文化的傳承出現斷層,傳承事業后繼乏人
肅南裕固族自治縣現有兩鎮六鄉,全縣總人口3.53萬人(2003年統計資料),其中農牧業人口2.46萬人,占總人口的69.70%,非農業人口1.07萬人,占總人口的30.30%;少數民族人口1.95萬人,占總人口的55.30%,其中裕固族9523人,占總人口的26.97%。人口密度為每平方公里1.73人。由以上數據可知,在中國的少數民族中,裕固族人口較少。
1998年,肅南裕固族自治縣實施的《甘肅省計劃生育條例》的變通規定中規定:“城鎮少數民族職工、居民,牧區漢族牧民,在自治縣工作七年以上獲得相當于助理工程師以上技術職稱的漢族專業技術人員,可有計劃地安排生育兩個子女。牧區少數民族牧民生育不得超過三個子女。”雖然政府允許牧區的少數民族牧民可以生育三個孩子,但通過我們的大量調查,實際情況是自1980年后,出于對自身生存現狀的考慮,以及牧區人口死亡率大幅度下降,生活相對穩定,絕大多數牧民最多只選擇生育兩個孩子。到1990年末,相當多的牧民甚至只選擇生育一個孩子。因為人口基數較低,所以,近年來裕固族人口增長相當緩慢,有些年份甚至出現了負增長。
由于教育水平的不斷提高,越來越多的青年人都愿意選擇“學習——工作”的生活方式,不愿意生活在牧區。很多稍有一些藝術特長的年青人,雖然沒有進入大學,但都選擇在縣以外的地方做一些旅游和文化工作。在向外融匯的過程中,盡管他們對裕固族文化的傳播起到了一些作用,但青年人才的大量流失使得裕固族文化的傳承后繼乏人。
因為沒有文字,裕固族的很多民俗文化都以口傳的方式得以留存,如民歌、民間故事、禮儀等。據調查,在牧區會唱裕固族民歌的老人目前已經不足百人,而知曉其他民俗文化如傳統風俗、民間故事、歷史典故、諺語等的老人也是越來越少。現有的一些民俗文化傳承者大多是集中在牧區的年紀較大的老人。隨著時間的流逝,有很多人已經相繼辭世,仍舊在世的也已年歲較高,文化傳承難度較大。年青人從懂事起,多數都進入學校接受教育,在牧區生活時間短,接觸傳統文化的機會不多,加之他們對這方面的認識不足,使得一些有價值的民俗文化不能以言傳聲教的方式傳承到下一代。如原裕固族大頭目、肅南縣第一任縣長安貫布什加的夫人尕爾昂,是一位杰出的裕固族民間藝人,除了會唱上百首的原生態民歌外,她還對裕固族的很多歷史傳說、民間故事、傳統禮儀等都有很豐厚的積累。然而在1988年她90歲高齡時去世。由于當時重視和認識不足,在她去世前,沒有對她所掌握的民俗文化知識進行過系統的挖掘、搜集和整理,使大量寶貴的民俗文化財富隨著她生命的完結而畫上了句號。
目前裕固族地區的學校教育仍以漢族地區的傳統教育模式為主,所開設的課程中較少涉及裕固族傳統文化。盡管在個別學校已經將傳統文化的教育作為校本課程在使用,但從總體情況看,質量不高,比重偏少,嚴重地制約著傳統文化、民族意識在學校的普及。這其中除了教材缺乏外,政府的重視程度不夠也是主要原因。
(四)現代文明對裕固族傳統文化的沖擊
從人類的歷史發展來看,任何一個民族都不可能脫離社會環境的影響而單獨存在。各種思想和文化的交流與融合,既是促進民族發展的基礎,也是促進整個人類社會不斷前進的動力。強勢民族同化弱小民族,強勢文化同化(或吞食)弱小文化,這是一個不以人的意志力為轉移的規則和事實,歷史進程中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從意識領域來講,隨著現代文明的普及和推廣,不光是裕固族本身,就是人口最多的漢族,人們的潛意識里對傳統文化的關注和重視程度也遠遠比不上對現代文明的追逐和獲取,許多傳統文化形式都隨著現代文明的侵入而消失。而從某種意義上講,現代文明就是一把“雙刃劍”,它給我們帶來便捷和享受的同時,也讓人們忘記了生命的意義和價值,甚至忘記了人類的歷史。現在許多的裕固族的青年人都不愿意待在牧區,急于走出大山去接觸現代文明。據不完全統計,近10年來,已經有600多戶原先居住在肅南縣城的居民將家安在了甘州區,而這一數字還在逐年上升。在與外部世界更為廣泛的交流中,在現代文明深深扎根的過程中,民族的精神意識已經在慢慢地淡化和消失。
從物質領域來講,工業文明所帶來的各種功能齊全的商品和服務,使傳統文化和傳統的生活方式黯然失色。如隨著信息化的發展和普及,過去在裕固族牧區騎馬都要走上十天半個月的路程才能送到的信,現在只要拿起電話,什么問題都解決了。而且一些定居點的牧民通過互聯網,可以知道世界任何一個角落所發生的事情。“電話代替了信件,摩托代替了馬匹”,過去曾引以為豪的“馬背上的民族”,現在卻連馬都很少看見,而作為民俗文化之一的馬具制作工藝也就失去了市場,其他一些與馬相關的民俗文化也都在快速地消亡。在飲食方面,由于交通的便利以及生活水平的提高,品種豐富的蔬菜、糧油、肉食大量進入牧區,而且被人們廣為接受,在裕固族牧區的生活中占有越來越重要的位置,這也讓裕固族傳統飲食文化色彩不再濃厚。在服飾方面,傳統的民族服飾由于穿著煩瑣,過于沉重,在實際的生產、生活中早已經被更加輕便、舒適的漢裝所替代,只有在一些重要的場合和一些特殊職業的需要才有人穿著。其他比如傳統的婚嫁、喪葬等,這些最能體現民俗文化的東西在真正的生活中大都已經不復存在,只有在經過專門安排的場合才能看到。
現代文明的影響使裕固族傳統文化正在失去深厚的群眾基礎,同時,也將使裕固族傳統文化的實際載體——生產、生活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