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市民社會特性分析

1 城邦釋義

城邦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和社會實體，指的是人類早期的國家形式，城邦這一國家形態在表面上都具有小國寡民的特點。而如果對城邦進行詞源學上的考察，其義就應該源于希臘文“Polis”。“P0lIs”有多種含義：其一為“城”，與“鄉郊”(De-mos)相對；其二為地理意義上的國家(相當于現代英語中的“Country”)；其三為公民的共同體(相當于英語中的\"Commun-ity”)；其四為政治意義上的“邦”或“國”(相當于英語中的\"Sta-te”)。根據上述含義，日知先生認為將其譯為“邦”較為恰當，既有地域的意義，又有政治的意義。與西方市民社會存在聯系的則是古希臘城邦，而不是泛指一切的人類早期國家形式的城邦。

現代學者中有觀點認為城邦就是“有城之邦”，是以一個城市為中心，聯合周圍附近農村地區組成的國家，也有人因此稱之為“城市國家”。對于這一問題的把握不妨把視角移至古代，體味那些生活在古典時代的作家們是如何來描述城邦的。古典作家可以把大量存在的、各種類型的城邦作為他們的研究素材，而現代學者們認識城邦所依據的是傳到今日為數不多的文獻材料(其中大多為有城之邦的材料)和考古發掘的城址(當然也是有城之邦的城市遺址)，兩相比較，古典作家們的視野和對城邦復雜性的認識在一定程度上要比現代學者更開闊和更深刻。修昔底德在《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中提到的雅典將領尼西阿斯曾說：“須知城邦就是人，而不是城墻也不是沒有船員的船艦。”柏拉圖在《理想國》中認為城邦的產生是“為滿足對衣、食、住的需求，決定了與他人結合的必要性”，城邦的本質特征應由與人尤其是個體之間的聯合狀態所賦予。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明確將城邦界定為：城邦只是同等的人們間的社會組織，城邦的目的是人類所可能達到的最優良生活。而從城邦職能的角度來規定：城邦必須具有糧食供應、提供工藝(人們日常生活中必需的用具)、武備、財產(平時和戰爭時需要的公共儲存)、祭祀和裁決政事、聽斷私訟的職能。由此可見，他們都傾向于認為城邦是一種社會組織和政治組織，而城邦與城市之間并不存在必然聯系，“城市”僅僅是城邦的外部特征，對其本質沒有規定，所以城邦應該是按照某種方式組織起來的人們的共同體。

2 古希臘城邦特征

通過對城邦釋義我們可以看出古希臘城邦應具有以下特性：

第一，享有政治參與權利的公民是城邦的主人。城邦時代的城市居民和農村居民并不因為其居住地域的差異而被賦予不同的政治權利和社會權利，基本上不存在單純的城市人或單純的農村人。自由民和奴隸是城邦中最基本的身份區分。奴隸從屬于主人，沒有獨立人格，受主人的任意支配，不得按自己的意志生活，沒有屬于自己的財產。而自由民之所以“自由”是指部分男子成年以后有獨立人格，能按自己的意志生活，享有權利并承擔相應責任。自由民的行為和意志主要受法律的約束。自由民中的最高等級就是全權公民。“公民”的原意為“屬于城邦的人”，公民作為一種政治身份的含義最早是在希臘城邦時代被確立起來的。公民是構成城邦的基本要素，公民所歸屬的國家是公民共同體，他們是共同體的成員而不是任何個人的臣仆。作為城邦主人的公民，他們有“執干戈以衛社稷”的義務，同時亦有權參加城邦內議事或審判的職能。不過，希臘公民只是城邦居民中一種特殊的身份團體。而在伯羅奔尼撒戰爭中“三十僭主之治”時期，僭主們規定雅典公民只能有五千人，當時的五千人甚至連名單也未公布。但這些個別的例子并不影響公民的實質意義。城邦是公民共同體，只有公民才屬于城邦。獲得公民資格，就意味著成為城邦的一分子，而沒有公民資格的居民雖然生活于城邦中，然而他們并不屬于城邦。希臘人稱呼“雅典人”、“斯巴達人”的時候，他們指的僅僅是雅典或斯巴達的公民，不包含其他居民。外邦人被視為僑居的客民，婦女和奴隸僅屬于家庭成員。公民在一生中，依次成為家庭和村社的成員，成年后，經過莊重的儀式取得公民資格，這時他才進入城邦公共生活領域，成為屬于城邦的人。總而言之。公民是城邦的主人，他們擁有某種程度的自治權，與公民的權利差異主要體現在無權參加國家的政治生活、無法參與軍政大計的商討和決策等方面。

第二，城邦生活中對公民權利的尊重和保護。客觀地說，公民權利突出地表現為對政治權利的承認和保護。尤其是公民的政治參與權利，而對其他公民權利的重視程度并不高。但是，政治權利與經濟權利在現實中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希臘特有的地理條件造成了公民具有部分獨立于國家控制之外的經濟自由。盡管城邦公民是天生的“政治動物”，但經濟和財富問題卻不可能在城邦生活和制度中被完全忽略。摩爾根在分析城邦制度時就認為，財產問題是開辟社會的“新要素”和“主要動力”。其實。在雅典人的政治生活中，一直是以門第和財富為準的，并且，愈是往后，對財產重視的程度愈甚，財產因素滲透到城邦政治體制之中，城邦政治以財產制度為基礎。在雅典梭倫的改革中，便是按財產資格劃分公民等級，規定雅典公民分為四個等級。在梭倫時代，土地和住宅都已為個人私有，所有者有權將土地轉讓給氏族以外的人，個人與土地關系的頻繁更迭，打破了早期氏族區域的劃分，更加促進了財產的流轉，并且在此基礎上，形成了一套更加詳細的規則。這些規則表明希臘的財產制度已發展到一定的程度，不僅是對靜態擁有的重視，更是對動態流轉的強調。財產制度的目的就是保護個人財富和經濟權利不受侵犯。這樣一來，希臘的農民逐漸被商人化，農業也逐漸被商品化了。海上貿易的發展，促進了商業的發展，產生了私有制早期的商業精神。經濟權利和商業發展在古希臘的存在只能謂之為“星星點點”。經濟權利的確認和保護正是希臘城邦中政治權利的現實基礎，經濟權利與政治權利相互依存。個人權利的內涵因此不斷擴大。

第三，城邦之間分立自治的特征。在希波戰爭中，領導希臘人抵抗波斯人進犯的是雅典和斯巴達。所以古典時代的希臘史基本上是以希臘本土的這兩個強大國家為中心的歷史。然而，這一歷史卻不能掩蓋另一種現實：無論是雅典還是斯巴達，都從未取得過對希臘本土的最高政治統一主權，整個希臘城邦是一個由若干自治的城邦組成的聯盟。不能否認這一歷史時期的希臘內部也有集團化的傾向，但是每個城邦都有自己的法律、議事會和法庭，仍然是一個有獨立主權的城邦。雅典和斯巴達的地位相當于聯盟的“盟主”，可能享有部分的政治、經濟、軍事特權，如向盟國征收貢賦、要求出兵等，但是這些所謂的“盟主國”從希波戰爭以后就沒有享有最高王權，而且在理論上和形式上是不能委派加盟城邦的執政者，各加盟城邦都還擁有獨立自治的政治主權。在這一問題上，斯巴達算是一個異數，傳說在公元前7世紀斯巴達人耗費了二十多年的時間，用殘酷的戰爭征服和兼并了美塞尼亞，斯巴達試圖徹底摧毀被征服城邦的一切政治資源(包括政治組織、政治制度和政治傳統等)，并對所有人實行苛刻的奴役，在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間實行嚴格的等級界限。斯巴達的這一政策在初次使用時很容易奏效，卻激起了被征服者上下團結一致的強烈抵抗，使得之后的兼并政策變得困難重重，所以后來的斯巴達也只能棄兼并政策而改為同盟政策了。斯巴達的這種轉變反映出古希臘城邦中分立自治的政治傳統之深厚，其力量甚至可以用來抵抗戰爭的強大侵害。所以內部的集團化一般都呈現出“同盟”化的狀態。事實上這種對被征服者原有文化傳統的相對尊重和理性取舍的傳統一直延續到亞歷山大，雖然他結束了自主分立的城邦狀態。但是他對待希臘本土諸國至少在表面上還是采用了同盟的方式，所以整個古希臘始終以多中心的狀態存在著。

3 古典市民社會特性

其一，古典市民社會理論家都是在政治的限度內把握和規定市民社會，由此把市民社會理解為政治社會、政治共同體或政治國家。對此，查爾斯·泰勒無不準確地指出，“對希臘人和羅馬人來說，社會的身份是由它的Politeria即它的政治組成來界定的。在帝國的統治時期，統一來自于大眾對權力的共同服從，雖然那種認為該權力來自于人民的設想依舊存在。當然，在一個社會由其政治組織來界定的情況下，該社會在原則上便是可為政治權力加以滲透的。社會所缺乏的乃是對抗主權性政治權力的侵略性力量的理論依據。”這說明，以政治組織和政治結構來界定市民社會，意味著后來與國家相分離的市民社會在古希臘和古羅馬時代并未產生。

其二，古典市民社會理論家都把市民社會描述為文明社會，以區別于野蠻社會，特別是沒有形成國家和城市的部落與少數民族。在他們看來，處于野蠻狀態之中的人們，只能生活在家庭、村落乃至部落這樣的社會共同體中，過著沒有自由、沒有幸福的生活。相反，處于文明狀態中的人們，則是生活在城市這樣的政治共同體中，每一個人都是自由的，并且都在努力地去創造一種美好的生活。

其三，古典市民社會理論家所描述的市民社會都是指公民社會。無論是在亞里士多德那里，還是在西塞羅那里，表示“市民社會”一詞的術語同時也用來表示“公民權”或“公民群體”。這種對市民社會的規定是基于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共和政體這種政治體制之現實的，同時也反映出這種政治體制在當時的執行情況。

注釋

1 日知認為，從現代英語“City-state”或德語“Stadtstaat”出的“城邦”或“城市國家”并不妥當，而應將希臘文“Polis”一詞譯為漢語，事實上現代英語“City-state”或德語“stadtstaat”本身也是從這一詞轉譯而來的.

2 日知主編.古代希臘城邦史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1989：3.

3 陳可風.古代城邦的概念及其類型.湘潭師范學院學報，1996(1).

4 [古希臘]柏拉圖.理想國[M].張竹明，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369，

5 [古希臘]亞里士多德政治學[M].吳壽彭.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364-365.

6 袁祖社.權力與自由.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13.

7，8 顧準.希臘城邦制度——讀希臘史筆記.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1312.

9 叢日云.古代希臘的公民觀念政治學研究.1997(3).

10 鄧正來.國家與市民社會[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