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反傾銷的原理及對策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反傾銷作為貿易保護的手段之一，無論是對進口國還是出口國都應受到更多的重視。根據法制網——法制日報的一篇名為《我國成各國反傾銷主要針對國前3季度共57宗》的文章報道，截至2008年，中國已連續14年成為遭受反傾銷調查最多的經濟體，連續3年成為遭受反補貼調查最多的經濟體。從發起反傾銷調查的國家和地區來看，印度對我國發起反傾銷的宗數最多。雖然美國和歐盟對我國發起反傾銷的宗數不及印度，但由于二者是我國重要的出口市場，在我國出口貿易中占有40％左右的份額，因此美國和歐盟的反傾銷措施對我國出口的影響更大。

故本文主要結合美國對華反傾銷實踐從傾銷的原理、對策等方面淺談筆者的看法。

1 概述

傾銷的法律定義有多種(如1947年的《關稅與貿易總協定》，1994年的《反傾銷守則》及我國的《反傾銷條例》)。本文采取1947年的《關稅與貿易總協定》第6條關于傾銷的定義：用傾銷手段將一國產品以低于正常價值的辦法引入另一國的商業，如因此對一締約方領土內的一已建立的產業造成實質損害或實質損害威脅，或實質阻礙了一國內產業的新建，則傾銷應予以譴責。從這一定義中可以推導出應對反傾銷必須要先解決以下幾個問題：(1)正常價值的價格的認定。(2)損害的界定。(3)因果聯系的確定。

1.1 正常價值的價格的認定

《關稅與貿易總協定》第6條規定了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正常貿易過程中正常價值的認定標準。但中國企業在國際貿易中，尤其是對美貿易中，一向被認為是具有“非市場經濟地位”(美國在1988年《綜合貿易與競爭法》以前稱為國際控制的經濟體)。1999年的中美關于中國加入WTO雙邊協議反傾銷條款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加入WTO協定書》第15條更直接將中國的“非市場經濟地位”法律化，中美同意美國將中國作為非市場經濟國家對待，有效期為15年，但中國可以依據進口成員的國內法證實其是一個市場經濟體。

由于非市場經濟國家的產品價格并不是由正常的市場形成，而是由國家確定，若將其與市場形成的價格置于同一競爭環境，對后者是不公平的。因此，對非市場經濟國家的產品價格有另外的確定方法，而這種特殊的方法對中國企業(包括生產商與出口商)是十分不利的。以美國為例，美國對中國一般使用替代國的方法。替代國方法又可分為兩種，一種是替代國價格法，另一種是生產要素法。從美國對華反傾銷案例的研究中可以發現，90年代以前，美國多采用前者。但在90年代以后，多采用生產要素法，生產要素法是指“在了解被調查產品的生產要素以后，使用替代國的生產要素價格的總和作為正常價值的基礎”，其計算方法為：以非市場經濟生產受控傾銷產品所投入的各生產要素數量分別乘以被選擇作為“替代國”的一個或幾個市場經濟國家各該生產要素的價格，然后相加，所得之和再加上一般費用、利潤以及集裝箱、包裝及其他費用等即等于同類產品的正常價值。通過案例可以發現美國一般要求替代國的經濟發展水平應當與出口國相當，并且是相同或類似產品的重要生產者。而歐盟反傾銷條例與加拿大反傾銷法在選擇類比國(替代國)時，并不考慮“類比國”的經濟發展水平，在實踐中，德國、英國、丹麥等都曾被作為替代國，這些國家經濟發展水平顯然遠高于中國。

1.2 損害的界定

損害包括三種。(1)實質損害。對損害的確定應依據肯定性證據，界定實質損害主要考慮：①傾銷進口產品的絕對數量或相對數量是否明顯增加。②與進口成員同類產品的價格相比，傾銷產品是否存在大幅度的削價、大幅壓低價格、或者在很大程度上抑制在其他情況下本應發生的價格增加。③對國內產業影響的審查，如市場占有率、投資收益、設備能力即利用狀況等(《反傾銷協定》第3條第1、2、4款)。(2)實質損害威脅。因為此種情況下，損害并未發生，故要求損害必須是有事實依據的，且損害的發生必須是明顯遇見且迫近的。主要考慮：①傾銷進口產品進入國內市場的大幅增長率，表明進口實質增加的可能性。②出口商可充分自由使用的、或即將實質增加的能力，表明傾銷出口產品進入進口成員市場實質增加的可能性，同時考慮吸收任何額外出口的其他出口市場的可獲性。⑧進口產品是否以將對國內價格產生大幅度抑制或壓低影響的價格進入，是否會增加對更多進口產品的需求。④被調查產品的庫存情況。(《反傾銷協定》第3條第7款)關于這點，因為損害并未發生，必然存在標準僵化，自由裁量權過大的問題。如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對實質損害威脅的標準有Il項，但并不能直接操作，其具體適用時，仍會涉及委員會的主觀評估。(3)實質性障礙。實質阻礙一個國內產業的新建實踐一般認為是“阻礙了新產業的實際建立進度”。而對于阻礙“建立進度”的考量很難以用客觀標準衡量，因此，比較適宜具體案件具體分析根據案例分析，但實踐中，很少有此類裁定。

1.3 因果聯系的確定

根據《關稅與貿易總協定》第6條第6款(a)項，只有當傾銷的效果造成損害時，才可以征收反傾銷稅。因此，損害與傾銷間必須要有因果聯系。各國在判定因果關系時，一般考慮三個因素：進口數量、價格影響、對進口國內的影響。如果進口數量(包括絕對數量與相對數量)大幅增加，進口產品市場份額大幅增長而國內產品市場份額下降，外國產品價格過低而導致國內產品價格大幅下跌或阻礙了價格增長，國內產品庫存增加，失業人口增加等因素導致國內產業經營狀況惡化時，可以認定為因果關系。但《1994年反傾銷守則》規定了5種情況可以排除因果關系的存在：(1)未按傾銷價格出售的進口產品的數量和價格：(2)進口國需求下降或消費結構發生變化。如1991年美國對華精制三氧化銻案中，委員會認為國內產品消費量下降的部分原因是宏觀經濟形勢不景氣，許多買家減少了購買量。(3)國內外生產商的貿易限制管理和彼此間的競爭。同樣是1991年的精制三氧化銻案，委員會在調查中發現從事原料加工廠商的產量激增，影響美國國內產業競爭。這樣就不能認定損害是由進口產品的傾銷引起的。(4)進口國國內產業生產技術的改進；(5)進口國出口方式的變化和生產率的提高?？傊荒芎唵蔚乜紤]數量、市場份額、庫存等國內產業狀況，還必須考慮是什么導致這些狀況。當然從理論上說，并不要求傾銷是唯一因素，即只要傾銷是造成損害的原因之一即可。

2 對策

在分析了有關反傾銷的基本原理后，筆者結合有關反傾銷案例談談反傾銷的對策。

2.1 重視替代國的選擇

在分析了美國對華反傾銷案后，可以發現中國從未被認定為市場經濟國家。即使是“市場導向行業”(MOI)(美國將市場經濟分為四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市場經濟國家；第二個是市場導向行業；第三個是分別稅率；第四個是非市場經濟國家)也從未被認定，原因在于標準過于嚴格。因此在美國對華反傾銷案中，幾乎都采用了替代國法。替代國的選擇直接決定了正常價值的高低，進而直接決定了我國企業是否構成傾銷或者傾銷的幅度。

比如1982年美國對華蘑菇反傾銷案中，申請人認為商務部會選擇韓國或者中國臺灣地區作為替代國(地區)來計算正常價值，于是按照他們自己的計算提出了緊急情況指控(按美國法律，初裁傾銷幅度高于25％時，即存在緊急情況)。但最后，商務部采用了印尼作為替代國，初裁傾銷幅度為7.38％，終裁傾銷幅度為0.46％，屬于忽略不計范圍，不構成傾銷。從這個案子中看到，替代國的選擇對我國企業的影響是十分大的，假設商務部采用了韓國或者臺灣地區作為替代國，我國不僅構成傾銷，可能還會被采取臨時反傾銷措施。兩者結果迥然不同。再如1993年美國對華糖精案中，初裁時，商務部選擇了印度作為替代國，但應訴方提出“印度是一個高通貨膨脹國家，使用印度價格會導致原材料成本價格扭曲”。商務部在終裁中改用了印尼為替代國。因此，我國企業即使是在初裁中已選定替代國的情況下，只要對我方不利，都應當據理力爭，保護自身利益。

2.2 聯合進口商與消費者

根據美國法律，“美國國內相關產業及消費者都能對反傾銷調查提出反對意見”。因為反傾銷本身就是一把雙刃劍，雖然保護了國內生產商的利益，但進口商、消費者的利益都會受損。從這一角度說，中國出口商與美國進口商、消費者是同一利益線上的。因此可以由美國進口商聯合美國終端用戶，向當局施加壓力，如1993年美國對華糖精案，而在1994年美國對華蜂蜜案中，同樣利用了消費者的力量向美國政府施壓，使得最后商務部接受了中止協議，停止反傾銷調查。

2.3 積極、充分、全面、清晰地回答問卷

回答問卷不充分或者未提交問卷是中國應對反傾銷實踐中的一個常見問題。比如，1985年的美國對華鑄鐵件反傾銷案，1989年美國對華工業硝酸棉案，1990年的美國對華大蘇打案，1993年的美國對華硝基烷案及1994年的美國對華新鮮大蒜案等，均因中方未提交答卷或答卷不完整、不準確、未按美國商務部格式等原因使美國商務部認為中方不配合而采用“可獲得的最佳信息”(Best Information Available，簡稱BIA)，BIA是指如果受調查的外國出口商不積極配合，提供信息，那么商務部就可以使用對外國廠商不利的信息，一般會采用申請人提供的數據。而申請人提供的必定是對外國廠商不利的數據以試圖令其被認定為傾銷。故答卷一旦出現問題，對我方企業極不利。比如1985年的鑄鐵件案，初裁中，中國企業沒有及時提交答卷，于是適用了BIA，傾銷幅度為25.52％，而終裁中，中企積極應訴，傾銷幅度為11.66％。其他相關案子也是如此，適用了BIA的傾銷幅度都十分大。

2.4重視復審

對于被認定為傾銷，特別是傾銷幅度比較大的企業來說，復審是一次翻身的機會，但從案例的總結中發現，中國企業經常放棄復審。尤其是日落復審，如果無答復或回答不充分，美國方面會啟動“快速復審”，“快速復審”結局多為維持原裁定。

復審包括年度行政復審、情事變遷復審、新出口商復審和日落復審。對年度復審應用得較多，雖然年度復審并不肯定會使情況變好，但這畢竟是一次機會。比如第一輪反傾銷調查時沒有積極應訴或應訴不理想，復審就可以彌補。情勢變遷復審運用的比較少。但也有成功的例子，比如，1992年美國對華硅鐵反傾銷案，中方企業無人應訴，導致了137.73％的傾銷幅度。到了1998年，巴西申請情勢變遷復審，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重審裁決撤銷了對中國硅鐵的反傾銷稅的命令。新出口商復審是指如果出口商它在反傾銷調查期間沒有向美國出口被調查商品，自己與原被調查生產商，出口商沒有關聯關系，而且在反傾銷調查結束后出口了或計劃出口被調查商品，那么它就可以申請進行復審。因為商務部終裁后，計算出的傾銷幅度適用于所有中國企業，但這樣對那些在調查結束后出口或打算出口的企業來說是不公平的，因此這些企業就可以申請“新出口商復審”，證明自己沒有傾銷，或獲得一個較公平的稅率。這一復審在1994年美國對華的新鮮大蒜案中得到運用。在這個案子中，終裁傾銷幅度為376.67％，適用于所有中國企業。2001年11月30日，濟南一品有限公司(濟南)向美國商務部申請新出口商復審，2001年7月31日，初裁給予其分別稅率15.26％(有關分別稅率的問題容后詳述)。2002年12月4日，商務部終裁認定稅率為0.00％。關于日落復審，我國很多企業都會放棄，導致了“快速復審”而非“全面復審”。如1983年的高錳酸鉀案、1993年的癸二酸案等，1989年的硝化棉案尤其如此，本來我國企業在第一次年度復審中已勝訴，在日落復審中又放棄應訴，導致市場完全喪失。

2.5 爭取分別稅率

爭取分別稅率是一個成功率較高的對策，從已有的案件看，除了個別企業無法提供足夠材料證明自己不受控制(如1994年美國對華金屬錳案中，長城工業進出口公司因無法證明自己有選擇管理層的自主權而未獲得分別稅率)，企業申請后，一般都能獲得，且稅率大多低于統一稅率。美國在1990年對華煙花反傾銷案中第一次明確提出了分別稅率的標準。其標準之后經歷了四個階段，第四個階段是在1993年美國對華碳化硅案中，完善了煙花案中的標準，認為只要滿足“法律上”和“事實上”的七項測試標準即可，這一標準一直適用至今，雖然美國在2005年4月改變了分別稅率政策，但是并沒有改變上述標準，只是加大了問卷難度。盡管如此，對大多數企業而言，證明上述7項標準并不困難，而獲得分別稅率的企業明顯能獲益。如在1992年美國對華彈簧圈反傾銷案中，商務部認為杭州彈簧圈廠“非常配合”，并且有證據證明自己有很高的經營自主權，最終給了杭州彈簧圈廠分別稅率，最終傾銷幅度為77.47％，其他企業為適用統一稅率128.63％。除此之外，還有如1993年美國對華曲別針案、1994年美國對華硫酸錳案等，應訴企業均獲得了分別稅率，而未應訴企業均適用統一稅率，這也從側面說明了我國企業應當積極應訴，不能期待“搭便車”，否則很有可能失去國外市場。

2.6 重視國際貿易委員會

根據美國相關法律，如果國際貿易委員會做出的初步裁決或終裁是否定性的，反傾銷程序即結束，應訴企業獲勝。也就是說，即便商務部做出傾銷裁定，企業只要把握好委員會那一關。仍有機會改變局勢。且從已掌握的案子看，委員做作出無損害裁定或無損害威脅裁定的幾率要高于商務部做出無傾銷裁定。因此，企業必須重視國際貿易委員會，積極應訴。

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主要分析同類產品的確定、國際產業境況(如是否有大量庫存、消費量是否下降、國內產業占市場份額是否下降、雇員數是否下降等)、損害分析(遭受損害的原因，即是否有因果關系)，包括實質性損害與實質性損害威脅。那么我方企業在應訴時可以從這幾個方面入手，證明出口活動沒有對美國工業產生實質性損害，將來也不會造成實質性損害的威脅。如1991年美國對華精制三氧化銻案中，中國生產商向委員會解釋，中國銻資源近期內極難開發，外經貿部官員也證明中國政府決定采取出口許可證以保護自然資源，使委員會認識到中國出口不會增加從而不會威脅美國產業。除了這些入的努力，律師的工作也很重要，如答卷技巧，在回答準確、真實、完整的前提下，一切目的都是為了證明自己無威脅。

2.7 建立預警機制

預警機制主要起到一種預防作用，如果能建立良好的預警機制，可以防止部分產品遭遇反傾銷。一旦發現有被起訴的危險，要及時做好應對工作，如提價以控制傾銷幅度，及時準備數據提出無損害抗辯等。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下設的公平貿易局的網站上可以看到，已經設立了預警信息的專欄。里面及時掛上了國外對中國進口產品的調查或公告等信息，以及詳細的國外貿易投資壁壘信息月報。但是，預警機制是否能達到預定的效果，除了官方建立之外，還需要企業對國外態度變化的敏銳和警惕。

2.8 維護出口秩序

為了避免勝訴后又被提起新一輪的反傾銷，有必要在勝訴后維護良好的出口秩序，主要是因為企業勝訴后如果獲得無損害裁決，則適用于所有的企業，而未應訴企業經常變本加厲地壓低價格，這就使得那些積極應訴付出一定代價的企業十分沮喪，所以寧肯獲得較低的稅率也不要無損害裁決。因此，我國政府提出了“誰應訴，誰受益”原則。這一原則在1993年美國對華碳化硅案中有所體現，1997年底，外經貿決定對美國出口碳化硅只由1993年參加應訴的六家公司經營。1998年3月外經貿決定將碳化硅調整為出口許可證管理。1998年底宣布對碳化硅出口實施配額招標。這一原則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出口秩序的維護仍要靠企業間的合作，把握好定價策略，防止低價競爭。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某類產品的外國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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