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波眼中的門頭溝“另類”生態城

似乎一夜驚覺，世界開始重新發現門頭溝，門頭溝也正試圖通過生態展示這個區域未來充滿驚喜的可能性。

門頭溝依然很窮，在這個“唯GDP論英雄”的時代，2009年的門頭溝GDP僅為70.5億元，與雄居北京市首位的海淀區2300億元相比，已成天壤之別，更尷尬的是，8％的年增速在北京18區縣中排名墊底。門頭溝依然沒有突出的主導產業，在2004年被北京市定位為生態涵養發展區之后的6年間，這個區域一直在苦苦探尋“后資源開采”時代新的主導產業方向。

但是，這座在北京經濟版圖中尚屬落后的區域，地域面積中98.5％為山區，永定河的2/3部分流經于此，讓人們不能不關注這個首都重要的西部生態屏障，不少國際上知名的生態學者更是在2007年門頭溝舉辦的首屆生態修復國際論壇之后，密切關注著這里任何有關生態的動靜，甚至有專家認為這里是中國生態城市建設最具希望的一塊土地。

國內數字城市建設的專家劉寧最早讀出了“門頭溝是一匹生態黑馬”的信息，在北京首屆生態修復國際論壇上與門頭溝科委主任張文波的一番觀點交鋒后，他所在的芬蘭國家科技研究中心中國生態城市項目辦公室開始由幕后走到前臺，以中芬匯能科技(北京)有限公司名義攜手芬蘭生態之父艾洛-帕羅海默共同致力推動兩國的生態城市建設合作。

2010年5月26日，劉寧等來了收獲的消息：中國與芬蘭兩國政府簽訂框架協議，計劃先期投入10億歐元啟動建設涵蓋門頭溝區100平方公里淺山區的生態示范城市——“中芬生態谷”。

似乎一夜驚覺，世界開始重新發現門頭溝，門頭溝也正試圖通過生態展示這個區域未來充滿驚喜的可能性。

建設什么樣的生態城

但凡生態與城市兩個詞匯組合在一起，人們自然而然地會想到這又是政府和地產商們聯合炮制的一個地產增值故事。理由很簡單：政府需要土地增值，開發商需要銷售產品，而在交通、教育、商業、文化、旅游、度假等各種提升價值的由頭基本用完之后，生態幾乎成了地產商們可以打出的最后一張王牌。

事實上，當生態文明被作為城市建設要求被提出之后，嗅覺靈敏的開發商往往將“生態”作為一種低價拿地的策略和吸引眼球的噱頭，對于生態城市的理解，并沒有人能夠給出明確的定義。盡管也有諸多環境研究領域和城市規劃建設方面的專家紛紛從學術的角度提出對生態城市的理解和看法，社會對“生態城”的普遍理解仍只停留在“環保”、“節能”、“人與自然的和諧共存”等詞匯上，至于需要具備哪些條件才符合生態城要求，始終沒有一個量化的可供衡量的標準。

其實早在2007年的首屆生態修復國際論壇上，張文波就發現了國內生態城市建設存在的這一普遍問題。深入分析之后，他發現了國內外對生態城市建設的不同追求：盡管在理論層面上國內外都是基于可持續發展、資源循環利用、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等方面的探討研究，但在具體操作上，中國主要體現在房地產領域，生態概念成為了房價上漲的主要推力之一，而國外則更多體現在垃圾處理、污水處理、交通物流等技術創新方面。

對于生態城只聞其聲不見其形的現狀，張文波與上海市建筑學會生態建設專業委員會主任錢振華的觀點一致，“生態城之所以還只是停留在概念階段，一方面在于缺少統一的標準、定義，更大程度在于人們尚未意識到生態更應該是一種文化理念。”

在連續幾屆的生態修復國際論壇上，張文波如同一個傳教士，執著地宣傳著自己的生態城建設理念，直至引起國內外生態學界的廣泛共鳴。他的話也一針見血，“生態城不應該是憑空去造一座城，更應該是根據當地的氣候、地貌、經濟文化，甚至結合民俗、風土人情，因地制宜地去利用已有條件，構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循環發展之城，它有賴于新技術的應用，而又不僅僅停留于此，在某種程度上，它更注重人文、文化理念。”

包括艾洛·帕羅海默在內的國際知名生態學者們如此解釋張文波倡導的門頭溝生態城建設理念打動他們的三個理由：

一是常規的生態城在建設之初往往考慮的是如何滿足人的生活居住需求，而門頭溝則重點思考這一區域能夠形成怎樣的生態環境。兩者的區別在于后者的出發點是根據生態環境的承載力去配置人所需求的資源，并非一味地為滿足人的需求而向大自然無盡的索取和占有。

二是門頭溝生態城是人類向生態回歸的一個標志，人類走過了農業時代、工業時代，正進入信息時代，伴隨經濟社會巨大進步的是生態環境所遭受的嚴重破壞，如果按這種路徑繼續下去，人類的毀滅將是遲早的事，可持續發展也就成了一句空話。若要能夠可持續，人類必須借助現代科學技術的支撐，返回到理想的生態時代，這個生態時代追求的不是原生態，也不應該以地產的方式實現回歸，而是以若干個生態城市形成的若干個生態板塊方式實現生態回歸。

三是在生態城里不再過度索取和浪費資源，而是實現對資源消耗的自我循環和自我調控，利用現有的科學技術，在資源消耗的曲線中尋找到資源能夠循環利用的點，根據現有的資源供給能力實現資源的供需平衡。

政府對生態修復的投入是一個區域破壞生態所產生經濟效益的幾十甚至上百倍，已是不爭的事實，而張文波對于生態修復的最終目的卻有不同的看法，他認為政府花巨資修復之后的生態提供的并非是簡單的人的生活保障能力，其所提供的第一個層面是對人的生存保障能力，第二是人的生活保障能力，第三是人的生產保障能力，在這三個層面的前端必須要考慮修復后的生態對生命的孕育能力，因為人們不能要求在沙漠環境中去妄想孕育出海洋生物，門頭溝所追求的就是圍繞這四個能力去思考生態城市的建設。“也就是說，修復一個區域的生態環境，要看這個環境能夠承載多少生命物種，再看是否適合人生存、能夠怎樣生存、能否持續生存。”

但他同時強調，建設生態城必須尊重自然規律，因為不管在何種生態環境中任何一個物種都不可能獨活，生態環境所提供的不僅僅是人類的聚集地，也包括其他生命物種，多個物種形成的群落個體相互作用影響并有機共生。

與此同時，更多的生態專家們也指出這種獨辟蹊徑的生態城市建設理念也并非可以放之四海，而只是適合于類似門頭溝的城市：區域面積絕大部分為山區，人口密度相對較底，生態供給能力比較充足等。

10億歐元影響深遠

中芬兩國簽訂的10億歐元框架協議，正在讓張文波描繪的門頭溝生態城夢想變得觸手可及。

張文波告訴記者，其實自2007年首屆生態修復國際論壇之后，多個國家與他的接觸從未間斷，到現在還有包括瑞典、丹麥、瑞士、加拿大等在內的二三十個國家正在與他探討合作。

提到早在他預料之中的這10億歐元，他的回答有點答非所問，“過幾天，由世界電信集團等十余家企業組成的美國財團也要到門頭溝考察，我們也在草擬協議。”他認為，任何一個全新事物或全新理念的出現，只要在學術層面達成共識，走向實踐就是一種必然。

而作為推動中芬兩國達成合作的兩個重要人物，張文波和劉寧其實一直在思考一個這樣的問題：政府花錢做生態是一件比較容易的事情，但通過做生態賺錢才是最大的挑戰，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國家或者哪個專家能夠給出很好的解答。“花錢人人都會，但賺錢未必誰都能行。”

“其實這是一個如何建成生態城的問題。”張文波說，政府建設生態城不能成為一項新的政府輸血工程，而是要設計出一個實現生態城的技術路徑，引導社會資本進行參與，資本只要一關注這個領域，自然會尋找到賺錢的方式。

在2007年之后，劉寧便多次促成芬蘭經濟財團們的門頭溝之行，張文波也不只一次為他們描繪這樣一幅令人心動的“賺錢圖景”：門頭溝的生態城是以新型生態技術為依托，將生態理念充分融入城市基礎設施建設、經濟發展模式以及社會文化塑造的全過程，綜合考慮門頭溝的水、能源、物種、生產資料、廢物等生態調控能力，生態城建設將匯集水、能源、廢物處理、物流、人居環境、管理服務、信息、資源管理、基礎設施等方面的技術進行綜合運用。

而集合了諸多新型生態技術的生態城市將在門頭溝發端，由于這是國際上第一個踐行文化、技術、經濟相融合的生態城，這里會吸引到國際上最高端的生態技術進行應用，也將因此會誕生一批新的生態技術，同時也會帶動中國的新型生態技術飛躍發展。

張文波心中其實還有更大的期待：這將有可能成為改變中國制造為中國創造的重要契機，因為門頭溝會因生態城的建設成為一個高端低碳產業的大集群，至少會在新型生態技術方面成為國際的引領者。

因為在他看來，門頭溝的生態城建設是一個從0到1的過程，后面根本沒有邊界，隨著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生態域會每隔一個周期就會有一次技術的提升，這個周期也許是五年或者十年，而伴隨每次技術提升帶動的生態產業內部結構調整，都會創造出巨大的經濟價值。

而此時10億歐元的作用也正在積極發酵，“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忙，天天都有芬蘭的企業追著我要參與‘中芬生態谷’項目建設。”當記者就門頭溝生態城建設致電劉寧時，他略帶興奮地向記者抱怨。

張文波則用生態修復中一項專業的技術應用“先鋒物種”來評價10億歐元的作用。所謂先鋒物種，其實是一個生態學概念，指一個生態群落的演替早期階段或演替中期階段的物種。先鋒物種在生態恢復中被使用，對于一個受到破壞、喪失原有動植物群落的環境，先鋒物種即在破壞后較早出現且相對容易生存。

“在對一個荒山進行生態修復之時，我們會先引進一些先鋒物種，不只是因為這個物種能夠在惡劣的環境中成活，而是它能為孕育其他物種創造一種生態環境，會有更多的物種因為先鋒物種的存在而生長，進而形成一個大的生態群落，等過一兩年后其他的物種得以成活，不管先鋒物種是否存在，其制造一片生機的使命已經完成。”張文波告訴記者，在10億歐元簽約之前，門頭溝科委圍繞生態城建設的理論探討和路徑設計已經進行的幾百萬元人民幣投入，實際上就是用政府投入這個“先鋒物種”撬動了10億歐元，而10歐元勢必將會撬動更大的社會資本。“政府用這種方式實現了社會資本投入生態建設，社會資本通過技術的運用帶動產業價值提升，對雙方來說都已經從生態建設上找到了‘生財之道’。”

其實，10億歐元只是芬蘭政府鼓勵本國企業參與門頭溝生態城建設，所給予本國企業提供的信貸支持，但10億歐元的影響力和帶動的資本規模，早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個數字。

在中芬合作框架協議的刺激下，張文波粗略計算了一下與他進行接觸的國際財團為“中芬生態谷”向他列出的投資帳單，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急切等待空投的國際資本已經超過了數百億元美元。

人們開始注意到，全球低碳概念萌芽的今天，世界生態城市建設理念在門頭溝的實驗已經不經意間使門頭溝實現了生態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