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社會契約論》是盧梭最重要的政治哲學著作之一,本文通過分析《社會契約論》中盧梭關于理想社會兩個角度的描寫:社會契約的簽訂和政府的成立,論述了盧梭筆下的理想社會實行的并不是直接民主制,而是民主貴族制。
關鍵詞: 盧梭 《社會契約論》 理想社會
1712年,盧梭出生于日內瓦的一個鐘表匠家庭。可能沒有法國人會在意這個小生命的誕生,也沒有人會料到他多年之后改變了法國,也改變了法國人的命運。拿破侖曾經說:“沒有盧梭就沒有法國大革命。”足見盧梭對法國歷史的影響有多么深遠。而正是他的政治哲學思想對法國大革命的影響,使得他成為法國歷史上的風云人物。毫不夸張地說,他的政治哲學思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決定了法國的歷史進程。那么,到底是怎樣的政治哲學思想竟能有如此巨大的魔力?本文將主要論述盧梭政治哲學思想的核心,即他在《社會契約論》中所描繪的理想社會。
盧梭認為,社會的形成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是簽訂社會契約,另一個是成立政府。為了方便,本文將以這兩個方面為線索,分別對其進行細致的討論,以求全面展現盧梭筆下描繪的理想社會。
一、社會契約的簽訂
在社會產生之前,人們生活在自然狀態下,“漂泊于森林中”,“只過著無求于人的孤獨生活”①。在此狀態下,他們會遇到各種困難。一開始他們或許還能憑借一己之力去克服。但是由于“自然狀態中不利于人類生存的種種障礙,在阻力上已超過了每個個人在那種狀態中為了自存所能運用的力量”②,這時候人們只能尋求同類的幫助,同時他們又不希望因為別人的幫助而被奪去在自然狀態下所擁有的自由。社會契約應運而生。也就是說,社會契約是源自人們既想克服生活中的困難又希望“仍然像以往一樣地自由”③的愿望。這就是盧梭提出“主權在民”——“我們每個人都以其自身及其全部的力量共同置于公意的最高指導之下,并且我們在共同體中接納每一個成員作為全體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④的原因。也就是說,公意是全體人民的意愿。它是唯一的既能保證人們的人身的財富又能讓他們享有自由的力量。可是,公意該如何表達?盧梭認為:“法律乃是公意的行為。”⑤即法律表達了全體人民的意愿,因此法律應該由全體人民來制定。用盧梭的話說:“服從法律的人民就應當是法律的創作者;規定社會條件的,只能是那些組成社會的人們。”⑥正是因為如此,盧梭認為,人們在遵守法律的時候實際上遵循的是自己的意愿。也就是說,他們是完全自由的。這就是為什么不論是盧梭的追隨者還是反對者都認為盧梭的理想社會實行的是直接民主制,就像古時候的雅典一樣。然而,現在就下這樣的結論為時過早。事實上,盧梭在之后的論述中對所謂的“直接民主”進行了改善。民主貴族制成為他的最佳選擇。
如前所述,公意作為社會契約的核心,指的是全體人民的意愿。但是盧梭也提及,個別意志和公意難免有沖突。那我們該如何從個別意志中最后提煉出公意?盧梭指出:“個別意志間正負相抵消的部分而外,則剩下的總和是公意。”⑦這時候至少有兩個問題需要我們思考。首先,個別意志該怎樣相抵消?什么樣的個別意志該保留,什么樣的個別意志該摒棄?雖然盧梭也提出它的標準——公共的利益,但這過于抽象。什么才符合公共的利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判斷。這就引出了第二個問題:誰有權來決定某個個別意志是否符合公共的利益?是剛才所說的全體人民嗎?答案是否定的。在盧梭看來,“為了使社會公約不至于成為一紙空文,它就默契地包含著這樣一種規定,即任何人拒不服從公意的,全體(whole-body)就要迫使他服從公意。這恰好就是說,人們要迫使他自由”⑧。我們能看到,這里所謂的“全體(whole-body)”就不是真正的“全體人民”。這種說法也可從盧梭的另一段話得到證實:“如果當人民能夠充分了解情況并進行討論時,公民彼此之間又沒有任何勾結;那末從大量的小分歧中總可以產生公意,并且討論的結果總是好的。”⑨在這段話中,我們需要注意的是,盧梭強調了人民需要“充分了解情況”。但根據盧梭后面的論述,全體人民不可能都“充分了解情況”。他指出:“智者們若想用自己的語言而不用俗人的語言來想俗人說法,那就不會為他們所理解。”⑩也就是說,并非所有人都有足夠的智力去了解情況。因此并不是所有的人民都能參與到公意的決斷中去,只有“智者”、“精英貴族”才夠資格。也就是說,他所謂的“全體(whole-body)”指的就是“精英貴族”。
此外,雖然盧梭之前強調:法律作為公意的行為應該由所有的人民來制定,但在“論立法者”這一章中,他對立法者提出的嚴苛要求使得他這一構想變成泡影。他提出:“為了發現能適合于各個民族的最好的社會規則,就需要有一種能夠洞察人類的全部感情而又不受任何感情所支配的最高的智慧……要為人類制定法律,簡直是需要神明。”{11}這樣的要求一般人是無法達到的,只有“精英貴族”才能滿足他的要求。因此,實際上盧梭自己很清楚,法律并不能由全體人民,而是由“精英貴族”來制定的。
到目前為止,我們偏向這樣一個結論:社會完全被精英貴族掌控了。但請不要忘記,雖然社會由貴族主導,社會的根基還是民主的:社會契約是在得到全體人民的同意之后才簽訂的;法律雖然由精英貴族制定,但須經全體人民的同意方可生效,即從簽訂社會契約這方面來說,盧梭筆下的理想社會實際上是民主貴族制的社會。
二、政府的成立
除此之外,有了法律,為使社會正常運作,便需要一個執行法律的機構,這就是政府。盧梭認為,基本上可以把政府分成單純的三類,民主制、貴族制和國君制。在民主制中,“政府委之于全體人民或者絕大部分的人民,從而使作行政官的公民多于個別的單純的公民”{12}。貴族制中,“政府僅限于少數人的手里,從而使單純的公民的數目多于行政官”{13}。在國君制中,“整個政府都集中于一個獨一無二的行政官之手,所有其余的人都從他那里取得權力”{14}。哪種政府最好?盧梭的回答是“沒有一種政府形式適宜于一切國家”{15}。不同的國家需要不同的政府。因為“唯有當人類勞動的收獲超過了他們自身的需要時,政治狀態才能夠存在。然而,這種過剩在全世界的各個國家里并不是都一樣的。在某些國家里,它是相當大的,但在另一些國家里卻微不足道,另有些國家里根本就沒有,再有些國家則是負數”{16}。因此,“國君制只適宜于富饒的國家;貴族制只適宜于財富和版圖都適中的國家;民主制則適宜于小而貧困的國家”{17}。從他的回答中我們可以看出盧梭對這個問題的處理似乎很靈活公平。然而,隱藏在此之下的是他對選舉貴族制的偏愛。從他隨后對這三種政府的評價中,我們便能察覺出他的這種傾向。
首先,民主是不切實際的,“就民主制這個名詞的嚴格意義而言,真正的民主制從來就不曾有過,而且永遠也不會有”{18}。退一步說,就算民主制能存在,它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它等于“一種沒有政府的政府”。因為在民主政府中,行政權與立法權被結合在一起,“這一點才使得這種政府在某些方面非常不夠,因為應該加以區別的東西并沒有被區別開來;而且由于君主與主權者既然只是同一個人,所以就只能形成,可以這樣說,一種沒有政府的政府”{19}。盧梭還指出民主的政府最易于發生內戰和內亂。至于國君制,他一直不抱有好感。他一方面強調國君制只適合大國,另一方面又指出憑一人之力想要治理好一個大的國家是非常難的。另外,他還歷數國君制的種種問題,譬如首要的職位很可能被巧言令色的人占據;“缺乏那種連續不斷的繼承性”,“一個國王逝世就需要有另一個國王;選舉造成了一種危險的間斷期,那是狂風暴雨式的”{20},等等。
然而,談到貴族制時,盧梭的偏愛是不言而喻的:“最好的而又最自然的秩序,便是讓最明智的人來治理群眾,只要能確定他們治理群眾真是為了群眾的利益而不是為了自身的利益。”{21}當然,他說的并非所有的貴族制。他將貴族制作了三種區分,即自然的、選舉的與世襲的。“第一種只適于純樸的民族;第三種是一切政府之中最壞的一種。第二種則是最好的;它才是嚴格說來的貴族制”{22}。盧梭認為,選舉貴族制的優點極其明顯:行政和立法權的分離,定期的選舉和集會使得政府能夠更高效地運作。他寫道:“把行政官只限于少數人,他們只是由于選舉才成為行政官。用這種方法,則正直、明智、經驗以及其他種種受人重視與尊敬的理由,就恰好成為政治修明的新保證。還有,集會也更便于舉行,事務也討論得更好,實行起來也更有秩序、更加迅速;可敬的元老們比起不知名的或者受人輕視的群眾來,也更能夠維持國家的對外威信。”{23}此外,盧梭也指出,選舉貴族制并非是完美的。他列舉了政府運行過程中一些需要注意的方面。但是他的語氣并不是批評而更像是友善的提醒。他說:“絕不應該徒勞無益地增加機構。”“如果說貴族制比起人民政府來不太需要某些德行的話,他卻更需要另外一些為它本身所特有的德行,比如富而有節和貧而知足。”{24}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盧梭強調貴族制政府的創立是“一種復合的行為,或者說,是由其他的兩種行為所構成的,亦即法律的確立與法律的執行”{25}。也就是說,政府的創立不等于人民和政府簽訂了契約,同意讓政府來決定自己的一切。與之相反,政府只是人民的代理而不是主宰者。如果政府不遵守法律,違背了人民的意志,最初的社會契約就失效了,人民自然而然地回到了自然狀態。這就賦予了人民通過定期集會,改選政府首腦、推翻政府的權利。這就是創立政府這一方面中民主精神的體現。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看出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中描繪的理想社會是由精英貴族主導但需以民主權利為支撐的社會。只有經過全體人民的同意簽訂社會契約,社會才能成立。而且在這個社會中,法律由精英制定,但須經全體通過才能生效;政府由精英以公眾的利益為出發點來管理,但人民有權舉行定期集會來投票決定是否保留現存的政府并繼續任命現任的官員。
注釋:
①[法]盧梭著.高煜譯.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59.
②[法]盧梭著.何兆武譯.社會契約論.商務印書館,2008:18.
③同上:19.
④同上:12.
⑤同上:47.
⑥同上:48.
⑦同上:35.
⑧同上:24.
⑨同上:36.
⑩同上:53.
{11}同上:49.
{12}同上:81.
{13}同上:82.
{14}同上:82.
{15}同上:99.
{16}同上:100.
{17}同上:100.
{18}同上:84.
{19}同上:84-85.
{20}同上:94.
{21}同上:87.
{22}同上:87.
{23}同上:87.
{24}同上:88.
{25}同上:126.
參考文獻:
[1][法]盧梭著.高煜譯.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2][法]盧梭著.何兆武譯.社會契約論.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
[3]李平漚.主權在民VS“朕即國家”.山東:山東人民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