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缽中之腦例證是不成功的。而不成功的理由主要在于它的界定、區分和兩個前提存在不同程度的問題。我們認為心理意象對確定語詞的指稱起輔助作用,有時可以直接成為語詞的指稱或涵義。因果指稱理論必須依賴于心理意象,而所依賴的心理意象已經預設了指稱能力。從某種意義上講,非缽中之腦和缽中之腦都不能被認識,因此這個例證本身就不能產生。“自相反駁”也是一個偽邏輯悖論。
關鍵詞:
缽中之腦;心理意象;因果指稱;失敗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3198(2010)23-0439-01
1缽中之腦和非缽中之腦的界定和區分難以成立
1.1普特南對缽中之腦和非缽中之腦的區分和界定
根據普特南對缽中之腦和非缽中之腦的說明,人腦應該分為三種,即缽中之腦、缽外之腦和既知缽內又知缽外的腦。缽中之腦顯然只知缽內的事而不知缽外的事,缽外之腦是只知缽外的事而不知缽內的事。普特南的非缽中之腦是指能知缽內和缽外事物的腦,它沒有包括我這里所講的缽外之腦。于是人腦被普特南簡單地分為缽中之腦和非缽中之腦兩大類。缽中之腦的世界沒有外部事物,它是一個純粹觀念的世界,于是缽中之腦是一個從不與實在事物相接觸的大腦,而非缽中之腦的世界是一個既有觀念又有實在事物的世界,于是非缽中之腦是一個與實在事物朝夕相處的大腦。如果說非缽中之腦是正常的大腦,那么缽中之腦應該是非正常的大腦,它們是分別屬于兩個不同世界的大腦。
缽中之腦的實質是只知主觀而不能同時知道客觀,缽中之腦里只有與世隔絕的純粹的主觀世界,因而缽中之腦是不能認識自己的。非缽中之腦乃是既知主觀又知客觀的腦,是能聯結主觀和客觀的腦,它的腦中包含有主客觀的完整世界,于是非缽中之腦能夠認識自己。普特南所謂一般觀念與純粹觀念的區別,也就是非缽中之腦與缽中之腦的區別,因為按照普特南的理解,一般觀念就是包含了外部事物的觀念,或者說是人腦對外部事物的認識,而純粹觀念則是與外部事物毫無聯系的觀念,是停留在純粹主觀中而與客觀隔絕的觀念。因此,非缽中之腦與缽中之腦的區別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有沒有外部事物作為環境,二是大腦能否成為聯結主客觀的橋梁,三是大腦中觀念的性質。
1.2缽中之腦和非缽中之腦的區分不存在
常言道,本體論離不開認識論,離開了認識論的本體論只能是神目觀。從實際認知的角度看,所謂本體論的存在實體只不過表現為一種反思的結果,盡管在人腦反思前某個實體可能在邏輯上和實際上先已存在。在此意義上說,貝克萊的“存在即被感知”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按照貝克萊式的理解,那么所謂實在和對實在的感知之間就無法區別。相應地,由于普特南堅持認為缽中之腦和非缽中之腦都有相同的心理意象,那么非缽中之腦也無法區別外部事物、一般觀念與純粹觀念,進而非缽中之腦與缽中之腦也沒有區別。如果是這樣,那么無論是缽中之腦還是非缽中之腦都無法認識到自己是否是缽中之腦。盡管普特南不想做“貝克萊”,認為實在既與語言和認知有關,而且與超語言的實體有關,但是承認超語言的實體的存在必然導致神目觀。因此,康德和貝克萊是無法簡單調和的。恐怕這也是普特南從內在實在論發展為所謂自然實在論的原因之一。
我們再看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這個問題。笛卡爾式的思考方式從某種意義上講它有一定道理,但是“我”思考到的這個客體必然是“我”的已經過去的痕跡,它是過去的“我”,而不是正在進行時的“我”,“我”始終在不停地思考,所以“我”是無法思考到這個活動著的原始“我”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這兩種大腦都無法認識到真正的自己。
另外,這兩種大腦之間能否相互認知呢?從普特南的說明看,缽中之腦是不能認識非缽中之腦的,不然的話它就不是缽中之腦了;而非缽中之腦能否認知缽中之腦呢?同樣是不能的。因為如果非缽中之腦真的能夠進入缽中之腦的世界,那么非缽中之腦就變成了缽中之腦;如果非缽中之腦帶著外部事物一起進入缽中之腦世界,那么缽中之腦的世界就不存在了。
如果它們各自都不能認識自己和對方,那么這兩種大腦的區分就不存在,進而普特南的缽中之腦例證及其自相反駁的結論就不可能存在。
1.3“自相反駁”是一個偽邏輯悖論
根據普特南提出說非缽中之腦不能認識自己和說缽中之腦能夠認識自己這都是自相反駁的結論,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大腦要能認識到自己,就需要一個參照物即客體,沒有客體的存在及其對客體的感知,主體就無法感受到并確認主體自身的存在。而這里的客體實際上就是非缽中之腦世界中的外部事物即實在。而缽中之腦由于沒有客體作為參照物因而它無法認識到自身,相反非缽中之腦由于存在外部事物因而能夠認識自己。主體只有借助客體才能從事認識活動并認識自身,這是普特南得出自相反駁結論所必須的預設。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的話,那么普特南必須對此預設作進一步的說明。這些說明應該包括何謂客體(即實在)和主體,主體為什么必須憑借客體才能認識自身,主體為什么能夠認識客體和如何認識客體(非缽中之腦即屬此類),失去客體后的主體為什么不能認識自身(缽中之腦屬此類)等認識論問題。如果對這些問題不能給予與前人不同的并且是正確的回答,那么普特南就既得不到“缽中之腦是不能認識到自己是缽中之腦的,而非缽中之腦是能夠認識到自己不是缽中之腦的”的結論,也得不到整個缽中之腦的例證。
從上述分析可知,普特南所謂“自相反駁”的問題以至整個缽中之腦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認識論問題,而這個所謂的“自相反駁”的邏輯悖論實際上有賴于其認識論的解釋,它是一個偽裝的邏輯悖論。
2普特南缽中之腦例證的兩個前提有問題
普特南缽中之腦例證的兩個前提,一是物理表征和心理表征都沒有確定語詞指稱的本性。二是社會因果指稱聯系決定著語詞的指稱,這種聯系指說話人與被語詞指稱的對象之間存在的聯系,或者指說話人與被使用的語詞之間的聯系。我們認為這兩個前提是有問題的。我們的意見是社會因果關系在一定條件下可以幫助人們確定語詞的指稱,但它不是唯一的因素,它必須和心理因素一起相互配合相互補充才能確定指稱。而且社會因果事件必須通過人及其語言才能發揮作用。認知心理學和認知語言學告訴人們,語言本身是以心理意象為基礎的傳情達意的一系列符號和活動。心理活動是語言活動的必要基礎和必經環節。心理意象是確定語詞指稱的輔助手段,有時會直接成為語詞的指稱,它和社會因果聯系具有同等地位。
非缽中之腦和缽中之腦這兩個不同世界中的人們如何進行語言交流,如何確定語詞的指稱呢?普特南認為是社會因果聯系確保了語詞的指稱,生活在這個語言共同體中的人們自動地獲得了某個語詞指稱的資格和能力。相反,如果一個語詞沒有處在某種社會關系的鏈條中,那么它就沒有相應的指稱甚至根本就不是一個語詞;如果一個人沒有處在某種社會關系的鏈條中,那么它就沒有相應的語詞指稱的資格和能力。于是,我們是不是還可以大膽地說,如
果社會關系的差別足夠巨大,那么人們語詞的指稱能力、語言系統乃至大腦及其心理意象也可以完全不同呢!如果說缽中之腦和非缽中之腦各自都有自己相應的社會關系和語言系統,那么這應該屬于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語言系統,而且由于完全缺乏對應的外部事物,兩者之間的翻譯也成問題,而這樣的語言和大腦就沒有可比性了。在這種條件下我們更不能得出心理意象不能確定指稱等進一步的結論,因為我們不能用一個世界的游戲規則去衡量另一個世界的游戲規則。過分強調社會因果聯系不僅會造成人類語言系統的多樣性和復雜性,而且還會造成人與人之間以及語言系統與語言系統之間難以消除的鴻溝。這是第一。
第二,普特南似乎認為因果聯系可以完全繞開心理意象而單獨決定語詞的指稱。誠然,某個人的某個語詞可以通過社會聯系而獲得指稱,但語言的產生、存續和功能離不開人腦及其心理意象,人類的語言整體不可能撇開人類的心理意象而僅靠社會鏈條自發地單獨地確定語詞的指稱。況且社會因果鏈既在語言之外,又在語言之內。比如命名禮確定了一個人名的指稱,這是因果鏈的起點,但是命名禮中的這些故事必須通過活生生的語言并以語言的形式代代相傳,否則后人是無法準確知道這些故事或者這個人名的指稱的。社會因果鏈的實質是語言鏈,意義就在語言鏈中。語言鏈的起點是命名禮和見證人,終點是后人和他人。宇宙中沒有進入語言鏈的事件根本不是意義,事件只有作為語言鏈的一部分才具有意義,命名禮正是作為語言鏈的起點和語言鏈輸送的內容才具有意義。從這個意義上講意義是專屬語言的。而將外在的命名禮轉化為語言形式的命名禮離不開心理意象作媒介,認知語言學告訴我們,人們首先形成關于事物的心理意象,然后逐步抽象成概念。說因果事件不經過心理意象而憑空確保語詞的指稱,就好比說因果事件可以不通過語言和人腦卻可以遙控語詞的指稱,就好比說指稱自己決定自己,事件自己決定自己。另外,即使外部事物和因果聯系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確保語詞具有可靠的內容來源,但是它對確定語詞指稱的實際幫助還需要具體分析。語言實踐表明,許多時候后人和他人錯誤理解了某個語詞的原始意義或指稱,甚至還有意無意地改變語詞當初的指稱和用法。這都說明只有因果鏈而沒有心理意象是不能說明語詞的實際指稱的,很多時候甚至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場景”遠比命名禮重要,尤其是對藝術語言來說更是如此。正如普特南所承認的,心理意象確實是一個層次和內容都非常復雜的集合體,有時它已經包括了可以直接成為語詞指稱的言語行為的動機、目標等多方面的內容。如果對心理意象不加區分一概否定就難以讓人信服。這說明外部事物和因果聯系必須依賴心理意象才能更好地共同地說明語詞的指稱。
當然,普特南也作了一點區分,比如意向可分為純粹意向和非純粹意向,他說,“某人觀念世界中用‘水’這個詞項來指稱水的意向——同確定現實世界的指稱,毫無關系。”這種意向是純粹意向。而“用水這個詞項來指稱實際的水的意向——預設了指稱(實在的)水的能力。”這種意向是非純粹意向。但是我個人認為純粹意向也不純粹,它實際是語詞的涵義或者是涵義的一個部分,而非純粹意向也可以出現在語詞的涵義和指稱中,尤其是在言語行為中表現地特別明顯,比如,“請把那把錘子遞過來”。不過我贊同非純粹意向預設了指稱能力的觀點。比如把外在的命名禮變成語言形式的命名禮就需要這個非純粹意向的指稱能力。可是這說明因果指稱理論已經預設了非純粹意向的預設指稱能力。而這個預設顯然與缽中之腦例證的兩個前提相沖突。
至于社會因果指稱理論的其他缺陷也是顯而易見的,比如命名禮之外的人憑什么能合理加入它的因果鏈,某個因果鏈之外的人們如何加入另一個新的因果鏈,人們如何知道自己屬于哪個因果鏈以及跟哪些人是同一個鏈等等。而這些問題的解決恐怕還得依靠自己的信念、志趣等心理因素。因此上述問題的暴露足以說明普特南在語詞指稱問題上過分看重社會因果關系而全盤否定心理因素的缺陷,而這個缺陷將不僅導致缽中之腦喪失語詞指稱的資格和能力,完全否定缽中之腦能認識自己的可能性,而且導致缽中之腦例證的兩個前提的喪失。
3缽中之腦例證的小結
缽中之腦例證有兩個目標,一是論證和說明心理意象不能確定語詞的指稱,二是論偽形而上學哲學觀,尤其是要證偽傳統符合論的一元論觀點。應該說前一個目標完成地不好,這就是例證的前提二已經偷偷地包含了自己所要反駁的問題,而且非缽中之腦為什么是可認識的等原因沒有進一步交待清楚。但是普特南通過說明指稱的不確定性給予了符合論的一元真理論以沉重打擊。缽中之腦例證預示著普特南的實在論正在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