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人祭詞研究

摘要：彝族支系他留人的祭詞“鐸系唱經”內容豐富，涉及他留人生產生活的各個方面，反映出他留人的一段心路歷程，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和多樣的社會功能。本文以他留人的祭詞為研究對象，主要討論該祭詞所具有的功能。進而論及其價值和意義所在。

關鍵詞：祭詞；功能；價值

我國西南少數民族地區自有史料記載以來就是一個多民族地區。他留人是彝族的一個支系，主要分布在云南省麗江市永勝縣六德彝族傈僳族鄉境內。此外，縣內的仁和、順州、濤源等鄉鎮，以及華坪縣的通達、維興，鶴慶縣的六合，四川攀枝花市格里坪等地也有少量他留人分布。據六德鄉政府2000年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當地共有他留人4562人。

各少數民族都有自己的經文。他留人的祭詞“鐸系唱經”，以人生在不同年齡段的生理、心理特點和倫理道德要求為主線。用出生——成人——婚嫁——死亡的線性敘事結構，敘述了他留人的民族性特質和地方性知識。此外，該祭詞中所折射出的宗教意識，是研究他留人宗教信仰的本土資源。然而，由于種種原因，對他留人祭詞的學理研究目前還停留在較低水平，缺乏深入系統的理論研究。

馬林諾夫斯基指出：“文化要素的動態性質指示了人類學的重要工作就在研究文化的功能。”［1］他認為，在一個社區內，每一種社會活動都在實踐著自身的功能，而只有發現它的功能時，才能真正深刻、透徹地了解它及其背后的意義。本文著重分析他留人的祭詞“鐸系唱經” 在社區中的功能，即該祭詞對他留人的社會生活所作的貢獻。試圖以此豐富對他留文化的研究內容，能為推動他留人文化遺產的搶救和保護工作提供一個有益的參考。

一、祭詞的概述：他留社會的美妙天籟

“鐸系唱經”用他留語唱出，是鐸系在祭祀活動時所唱的經文——祭詞。需要三天三夜才能唱完。而所唱的每一段經文，只有鐸系自身才能真正領悟其中的奧秘所在。根據簡良開先生《神秘的他留人》一書中對祭詞內容的記述，“鐸系唱經”主要圍繞人的出生、成長、生產、勞動和死亡進行敘述。討論了人生的整個過程，以人的成長過程為主線，對他留人的生產、生活、宗教、倫理等一系列的問題進行了描述，展示了他留人的整個社區生活狀況及其精神旨歸。

“鐸系唱經”分為26節。第一、二、三節中寫到：“金花飛來變成天，銀花飛來變成地。河流是金花變，大象馬鹿是銀花變。”在他留人眼里，世界是由花朵變成的。這與彝族關于世界起源于雪之說是不同的，但都帶有了樸素的唯物主義的思想。在認識完世界之后，他留人開始了對人的認識。第四節——十節，敘述的是人從孕育——臨產——誕生的過程。采用提問的方式，一步步提出人在誕生過程中需要的器皿，如扎臍帶的線，剪刀、水、裹起布等，層層遞進，一問一答。第十四節過渡后，直接說到小孩長大成人，而此時的父母年事已高，故第十六——十七節集中講述了喪葬儀式。其中，提及到他留人的祭司“鐸系”。進而第十八——二十節講述鐸系的來源及職能，增強了整個敘事內容的宗教色彩。最后，主要對已逝老人進行了贊美和緬懷，具有了深刻的教育意義。

二、祭詞的功能：他留社會的百科全書

（一）宗教功能

他留人是一個巫風濃厚、宗教感強烈的民族，即使在今天，宗教活動依然盛行。祭詞從第十六節到第二十六節，詳細敘述了老人的喪葬儀式，從喪葬儀式前的準備，包括對各種器物的選擇、擺放等做了具體的描寫：“喪葬事，一樣都不能少，棺材、白棉紙、紅黑布。首先要給父親洗個澡。洗澡要用熱水洗。燒水不能用鐵鍋銅鍋，要用土鍋燒，花三兩三錢銀子把鍋買來。”此處，通過祭詞將該族群對于生命來源的意識，對生命的崇敬傳達出來。這種共識也成為一個族群穩固身份認同的基礎，對他留人的宗教傳承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此外，祭詞中對主持儀式的祭司——鐸系也進行了繪聲繪色的描寫：“鐸系到底在哪里，／還得說起那塊火山地，／……／公猴已形成鐸系，／母猴會唱女人的調子。／手持竹節、鑼、蘆笙，／邊敲邊舞邊唱邊寫，／做完法事命令眾猴子，／把‘死人’送出門。”這里追溯了演唱祭詞的歌手——鐸系的來源和職能。而這些宗教職能的祭司是闡發祭詞宗教職能的主體。而祭詞在人的生死之間也構筑起了人與祖先、神靈溝通的媒介，具有了宗教功能。

“儀式可說是社會文化維持其動能所必須的媒介。儀式是個人與集體在文化概念與社會互動上緊密交纏的場域，透過儀式我們更貼近社會文化得以繁衍（ reproduce）及創制（produce）的過程、機制與動力。尤其在結構較嚴謹的社會中，儀式的內容與規范和表達的意象，更為深刻細膩。”［2］而儀式又必須借助該祭詞才得以完成，而這樣的儀式是富含宗教色彩的，故而該祭詞具有了濃郁的宗教功能。成為他留人取悅于神靈，庇佑后世子孫的巫術化的語言手段，是祭祀亡靈祖先、凝聚家支親族的有效方式，在人的生與死之間構筑起了人與神靈之間的橋梁。如果沒有祭詞，那儀式也僅僅只是一種缺乏意義的單調的行為模式，甚至會阻礙儀式的順利進行。人們在這些祭詞的吟誦中傳達著自己心中喜怒哀樂，表達著內心熾熱強烈的情感。

（二）教育功能

倫理，是人類社會內部調整人與人之間關系的規范、秩序。倫理教育，是道德教育的核心，也是“鐸系唱經”除了宗教功能外的另外一個主要的職能所在。如“哥哥貪婪被摔死，弟弟從此當鐸系，這個鐸系是鼻祖。”這里，它訓斥了人的貪欲所導致的惡果，以此來教化人們應培養誠實、忠厚、善良的美德。善事應多做，而惡事絕不做。又有“請來木匠做墻板。做好墻板要舂墻，撮泥巴，要畚箕，畚箕又去哪里找，拿起鐮刀到山里。砍來竹子劃篾條，劃好篾條編畚箕。男人揮櫥把土挖，女人挑水發泥巴”。這里它是在引導人們要勤勞善良，辛勤勞作才能創造美好生活。尤其是在關于鐸系來源一節中對老人死后喪事的辦理，從儀式的準備到進行，到最后對已逝老人的贊美，表現出的是一種尊老愛幼的美德。它真實地反映出人的真善美，假丑惡。以社會群體的倫理規范告訴人們應該做什么，應該怎么做。

另一方面，祭詞中使用了大量的筆墨對人在生育時要怎樣選擇生育的地方、需要扎臍帶的線到哪里找、剪臍帶的剪刀到哪里找、洗小孩的水到哪里取、裹小孩的布用什么質地等一系列的問題進行了回答。以一問一答的形式，教育人們應當有一種積極上進、吃苦耐勞的探索、開拓精神。用自己的雙手為后代創造美好生活的條件。

可以說，他留人的祭詞在強調宗教對人的精神意義的同時，對調節他留社會中人與人的關系，教育人們養成良好的道德品質，維系社區的和諧發展具有了潛在的重要意義。對他留社區共同體中的群體行為和道德意識的規范，以及人與人之間，人與社區生活之間的責任、義務及矛盾的調節同樣起著重要意義。成為他留社區一部名副其實的“道德經”。

（三）引導功能

“鐸系唱經”除了重點敘述他留人的喪葬儀式外，采用大量的方言敘述了他留人生產生活的知識，使得它具有了引導生產生活的實用性。如：“嚴寒過后春來到，樹長根，草發芽，一年之計在于春，農家過罷大年忙春耕。犁田種地有順序，先要挖好引水溝。”“溝渠修整好，抓緊節令快撒秧。秧田要火燒，上山把榨葉找。背著樹葉下山岡。樹葉像箐雞扇翅膀。”又有：“秧田水一天看三遍，撒了種的田千萬不能干。”這是在告訴人們，播種的最好時機、撒秧的方法，日常生活中對于田間的照理工作應該如何進行。又如，在該祭詞中還對喪葬儀式需要的器具、程序進行了詳盡的描寫。這樣就將復雜的儀式所囊括的各個方面告訴給了一般的民眾。

祭詞雖多用于祭祀場合，但是它引導人們認識的不僅僅只是關于祭祀之道，而且將歲月的變化、世界的由來、人們的生產、具體到牲畜的使用、農作物的耕種做指引給了他留人。在他留人社區中對生產生活的指導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三、祭詞的價值：他留社會的活化石

“鐸系唱經”是他留人原始宗教文化的經典。主要用于祭祀場合，無疑具有宗教功能。其中所表現的對生命的鐘愛， 對繁衍生命的敬畏，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對惡性的厭惡都借助祭詞彰顯得淋漓盡致。這為研究他留人的宗教信仰提供了鮮活的文本，具有了學理價值。同時，在倫理道德教育方面，它所倡導的道德典范和行為規則，對人民的安居樂業和社區的和諧發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其內容中包含的許多精辟深邃的倫理思想和優秀的道德品質，在今天依然適用，對今天社區的發展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再者，祭詞在生產生活上提供給他留人的引導作用，為他留人更好地進行日常生活提供了便捷的途徑。而它對人們的教育功能使其成為生活的一部“道德經”，幫助夯實了社區族群的心理認同，促進了和諧社區的建設和發展，具有一定的實用價值。

他留人在長期的實踐過程中，創造出多彩的民族文化， 彰顯出自己獨特的文化特質，蘊涵著獨有的民族氣質。“鐸系唱經”以吟唱的方式演奏著一曲美妙的天籟之音。是他留人的歷史、宗教、信仰、倫理等外現的語言符號，是該社區內族群心理活動和歷史進程在不斷演化的時間和空間記錄。語言質樸，但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顯示出他留人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即有生就有死，有陰必有陽。內容上，涉及宗教、生產生活、婚嫁、喪葬各個方面。然而，該文中所討論的祭詞是在經過鐸系唱誦——翻譯——整理的程式之后產生的，不乏有意譯的成分在其中。所以，這樣的書面文學與口頭傳統之間又具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和微乎其微的區別。此外，“鐸系唱經”僅僅為其歌手——鐸系所唱，具有了一定的局限性。在傳承上，主要通過口頭傳授。而根據2006年統計，村中只有7名鐸系，最年輕的也在70歲以上，因此處于瀕危的狀態。

總之，他留人的祭詞“鐸系唱經”不僅探索了他留人的宗教信仰，而且強化了民族傳統和信仰。同時引導他留人進行有效有序的生產生活。在樹立正確的倫理道德和善惡觀念方面也具有教育教化的功能，是他留人社會的一部百科全書！

注釋：

※ 本項目得到西南民族大學研究生創新型科研項目資助（編號：CX201018）。

[1] [英]馬林諾夫斯基：《文化論》，費孝通譯，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第1987年版，第14頁。

[2] 周泓：《主體個性還是文化象征——身心體驗的信仰人類學研究》，《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社版）2006年第1期。

（作者單位：西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