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斜靠在朱府宮廷菜一樓的棕皮沙發上,朱仁忠點燃一支煙,眉頭輕蹙地望著大廳內開始忙碌的人群,神情自得而滿足。
眼前的一切讓人恍若置身明清宮廷——大紅朱門、紫檀屏風、氣勢恢宏的盤龍金柱、畫工細膩的天花藻井、腳踩花盆底,手持絹帕,蓮步輕移的“妃嬪”與“格格”、身著頂戴花翎,胸佩朝珠的“親王”和“貝勒”、最惹眼的是大廳主位后方高臺上的一尊鎏金鏤雕龍椅,與頂首“鐘鳴鼎食”的匾額相映生輝,頓生王氣。
“為此我們專門走訪考察了仿膳、故宮、大宅門等代表性的京派建筑,力求古香古色、原汁原味。”朱仁忠很欣賞這種極致奢華的審美,而據說,承接這座樓宇設計的建筑師宣稱以后絕不會在湖北再接類似的活,他的朱府宮廷菜也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江城第一府”。
這位白手起家,5年內已經擁有5家店面的傳奇人物卻相當低調,在之前一些媒體的采訪中,朱仁忠總是表示“不接受排除企業之外的任何個人專訪”。而在其餐飲帝國又一府邸正式開業的前一天,似乎有什么觸動了他的心緒,他將手里的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對《鄂商》說:“別看我現在風光,以前也是幾經磨難,當年很多人以為我再也起不來了。”
人生起落
朱仁忠祖籍山東,1962年生于監利的一個干部家庭。
“當年父母響應號召南下湖北,我也得此在這邊長大,”他笑著說,“現在我身上唯一看得出來的北方特征就是大個兒,1米78,哈哈。”
1979年高中畢業后,朱仁忠下放到農村,干農活、開拖拉機……這場“到廣闊天地去”的鍛造也成為他人生中的一段重要經歷,以至于外界曾一度盛傳他是靠“修摩托車起家”。
3年后,朱仁忠返城,進入一家省直農場,在農場下屬的物資公司擔任業務員,負責農業生產資料的調配。由于頭腦精明,踏實肯干,他迅速成長為物資公司的骨干力量。
“大概干了2年后,我被提升為科長,6年后升為副局級干部。”他認真回想年份,對于自己人生的每一次結點的具體時間,朱仁忠都有一種近似乎偏執的嚴謹。
1992年初,朱仁忠被任命為物資公司分管業務的副總經理。那一年,他剛滿而立。
也正是那一年,鄧小平南巡發表重要講話,敏銳的朱仁忠從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機,當即腦海中就有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辭官下海”。
他的這個決定遭到了家人的強烈反對。“當時,只是想挑戰自己的能力,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朱仁忠說。盡管做了很多說服工作,但是身為國家干部,“捧了一輩子鐵飯碗”的父母和妻子依舊表示不理解,最終,他只得“強行出走”。
朱仁忠將掘金的第一站選在上海,他在那里注冊成立了一家商業公司,掛靠在原農場物資公司旗下,以農場商業公司上海經營部的名義開展業務,主要做板材、棉花和糖的生意。由于人脈甚廣,運營得當,很快公司觸角伸向了上海和廣東等地,擁有自己的專用門店和倉庫,迅速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
“有時,一船板材就可以賺70多萬。”朱仁忠說,這在那個年代的絕大多數人眼里,絕對是個天文數字。
然而其中的辛勞也只有朱偉忠自己冷暖自知。他租用的貨船從監利到上海,需要走7天7夜,為了貨物的安全,他們就一直不能下船,儲備的青菜吃不了幾天,船上又沒有冰箱,就買些活鱔魚喂養著,以備船上的日子解饞,喝的水就是直接從江中舀起,用明礬稍微處理下。“有一道菜,叫‘江水煮活魚’,就是這樣得名的。”他說。
朱仁忠還記得,船快到入海口時,江面變寬,漲潮時,船似乎始終沒動,而在退潮時,船速很快。“這就像人生,有潮漲,也有潮落時。”他笑著感嘆。
這種財富急劇增長的狀態一直持續到1997年,朱仁忠的個人資產也達到了4000萬以上。此時,他遭遇了人生的滑鐵盧。
當時,國家開始搞宏觀調控。由于之前的生意一直順帆順水,朱仁忠對國家政策理解不足,當時并沒有意識到經濟環境將會很快惡劣下去。由于投資失誤,他公司的經營狀況急轉直下,貨物嚴重積壓,不到一年時間,4000多萬資產損失殆盡。
再次回憶起當年的境況,朱仁忠想了想,一字一頓地說:“那時候真的是‘傾家蕩產,妻離子散’,但還好家破人未亡。”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鎩羽而歸,回到監利老家。其后的一年間,他先后到鄭州、上海、廣州、成都、重慶等地考察,謀劃東山再起。最后,他選擇了武漢,因為“父母年齡大了,便于照顧”。
轉戰江城
1998年4月28日,朱仁忠帶著唯一還留在身邊的兩名“原下屬”——一個司機和一個業務員,來到武漢。
“那時身上還剩下最后的10萬,”他說,“我找到當時在武漢衛生防疫站的親戚,用他們的房子做抵押向銀行全貸了11.37萬,到神龍一次性付款買了一輛車,然后用自己的10萬買了一個出租車‘車標’。”
就這樣,這位千金散盡的“前老總”操持起了出租車行當。
捉襟見肘的生活讓他容不得多想。“辦好車這邊的事情后,我們在臺北路租下了一個很小的一室一廳,沒有基本家具,衛生間還要到外面共用,”朱仁忠抽了口煙,笑著搖搖頭,“而當時,我們已經連買套像樣家具的錢都沒有了。”
最終,他們花60塊錢從二手市場淘來一個床,他和業務員擠著睡,司機打地鋪;買不起煤氣灶,就花15塊錢買了個小煤爐,搬回來200多個小煤球算計著燒。
就這樣,能屈能伸的朱仁忠開始了他人生中的又一段征程。
4個月后,他發現漢口香港路、高雄路一帶聚集著建材、茶葉、副食等專業批發市場,人流量大。幾經斟酌后,朱仁忠決定拿出當時所有積蓄在高雄路開下一家小餐館,取名“荊沙酒家”,專做荊州、沙市的地方特色菜。
值得慶幸的是,由于選址不錯,加上他用心待客,荊沙酒家的生意一直很好。一年后,他又聘請了一位廚房師傅,添置了一輛二手出租車。這樣,他就有兩輛出租車、一個餐館在運營,再次做回“老板”。
在做餐館的過程中,朱仁忠結識了一家知名房地產公司的老總。“他經常會過來吃飯,和我聊天,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問我‘愿不愿意給我當助理?’”他回憶說,“當時我多少有些驚訝,但是老總說,其實他觀察我幾年了,覺得我悟性很高,思維活躍,能做事。”
老總開出的條件是:月薪800元,然后每個月再加100元,兩年后送給他一套房一部車。
朱仁忠短暫思索后,決定放棄手下正做得風生水起的餐館。“出租車、小酒店滿足不了我,跟著那位老板能學到更多的東西,同時,房地產行業也有廣闊的發展前景。”他說。
他迅速處理掉酒店,進入房地產公司。那段時間,他沒日沒夜地忙碌,體重一下從180多斤降到150斤,然而他的付出和天生生意人的天賦也得到了老總的賞識。
2004年,那家房地產公司在漢口二七路一帶拿到了當時的“地王”,朱仁忠萌生出了新的想法:在周邊辦個大型的酒店,這樣既可以工作,也可照顧自己的生意。權衡到自己當時還沒有資金買得起當地的地段,經過考察甄選,他將地址定在漢口后湖金橋大道。
2005年6月18日,朱仁忠在武漢餐飲界的正式開山之作——外婆家鄉菜剪彩開業。
開業初期,由于金橋大道尚在修建中,道路不通暢,生意并不好,虧損額不斷擴大,最多時虧了100多萬。
“那時的壓力真的很大”,朱仁忠說,但想到那是市政建設的配套跟不上,并不是酒店的菜品和定位出了問題,他還是決定堅持下去。果然,次年隨著道路的開通,生意日漸紅火起來,顧客盈門,菜館很快進入盈利期。
東山再起
從外婆家鄉菜后湖店到臺北路店、紫陽路店和武泰閘店,再到現在的朱府宮廷菜二七路店,朱仁忠的餐飲帝國以“一年新開一家店”的速度實現著自己的版圖擴張。
當年外婆家鄉菜成為武漢餐飲界的一匹黑馬,號稱“天下菜唯我最粗,天下味唯我最土”,領頭發起了江城“農家菜熱”。其派專門的團隊去武漢周邊地區鄉鎮搜尋原味農家食材﹑粗碗土灶﹑自磨豆腐,沒有菜譜,菜名寫在黑板上,菜品擺在展示臺上,食客看實物點菜……噱頭不斷,吃準城里人返璞歸真的情結。
而今由農家菜轉投宮廷菜,朱仁忠也是經過了一番考慮。
“坦誠的講,近幾年農家菜在武漢的整體趨勢是下滑的,”他說,“食客要吃味道上新鮮,也要吃感覺上的新鮮,‘農家菜’這個概念已經炒久,炒透了;同時,食客也開始越來越挑剔飲食環境,農家菜的樸素風格已經漸漸滿足不了他們的需求了。”
朱仁忠決定開始自己的餐飲多元之路,而經過一番市場考察之后,他發現武漢的多數豪華酒店餐館都是采用千人一面的歐式風格,古派奢華裝修和菜系尚是空白。
“我的一貫思維就是,走別人沒有走過的路。”朱仁忠說。
抓住這一切入點后,一個令其興奮的想法慢慢在腦中成形——做宮廷菜,仿帝王風。
這次,朱仁忠將地址選在了5年前就曾看上的二七路。經過108天的周密籌備,朱府宮廷菜于2010年9月28日正式開業。
“目前朱府宮廷菜總面積大概是3800㎡,可同時容納千人就餐。”他介紹說,“一樓大廳走平價路線,民眾人均消費50到60元就可以吃上宮廷小炒和御膳,二樓則以豪華包間為主,其中光是朱府一品甘露就1680元。”
“紫禁城”是朱府宮廷菜最豪華的包房,共140㎡,分設會客區和用餐區,柔光籠罩下墻面剔透精致的仙鶴圖,寓意財富吉祥的八寶花瓶,餐桌中央的景觀池,睡蓮靜臥,錦鯉嬉戲,別有一番意趣。
“為最真實再現當年的帝王景象,光是打造這一間包間就耗費了1000多萬,”朱仁忠說,“這里的每一樣東西都價值不菲,首座的龍椅就是請人專門定制,花了9800元。”
然而他也強調:“朱府宮廷菜并不是一味奢華炫富,而是一種基于飲食文化的更深層次的文化品位,一種對品質生活的追求。”
不僅店內裝飾以明清古典風格為主,在服務和菜品方面,朱仁忠也強調尊重古制:店內迎賓、服務、傳菜、保安乃至于管理人員都要穿上各色旗裝;請來北京的管理公司進行京腔培訓;在客人入店消費時,迎賓需行禮稱:“您吉祥”,營造正宗宮廷風韻。在菜肴上,酒店則聘請了焦明耀大師弟子、譚家菜第五代傳人劉義春擔任行政總廚,以清宮御膳宮廷菜、譚家菜為主打,同時為照顧本土口味也推出了一些本幫菜和湘、粵、淮菜系。
9月18日,朱府宮廷菜對外試營業,次日便迎來了百余桌客人。現在,每到傍晚時分,二七路和工農兵的交匯處總是車滿為患。
“超過30桌的酒席客人我從來不接待,因為我要照顧我的散客,不能讓他們來找不到位置,”朱仁忠笑著說,“朱府宮廷菜開業至今,從裝盤到菜品,投訴率為零。”
從1998年入漢白手起家,沒有人清楚朱仁忠目前的真實資產,但是據傳他手下的五間酒店投資總額已達8000余萬。
“在此之前,我沒有搞過餐飲業,可以說,我是這一行的‘粗人’,”他說,“但是如果再讓我從零開始,我依然有信心東山再起。”
傍晚6點半,門外的空地和馬路上停滿了車。朱仁忠走出去,打著背手望著曾經冷清,如今熙攘的二七路。如果從高空鳥瞰,朱府宮廷菜一定浦東大橋以東,最華美,最壯麗的一顆明珠。
在這位頗多傳奇的人物身后,朱府宮廷菜朱門斗拱,琉璃飛檐,玻璃墻內的人們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在夜幕和燈光的映襯下金碧輝煌得近似乎不真實,那是他的宮廷奢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