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黃石

黃石有兩個客運站:老客運站埋沒在老城區的深處，變色龍般混淆于周邊不知處;新客運站也只是相對而言，站口紅色鏤空外環包裹下的聚攏式三叉戟標識上斑駁的印跡即可說明。搬家公司等各類服務信息與聯絡方式涂寫在標識的內外側，令人驚異的是，內側還有長長一段數學公式解析試題。

城市里滿是已完工和正在建工的樓盤，四面墻圍起的樓盤把城市區隔為若干小塊，墻面上除了施工隊慣用的話語就是地產商自我推銷的宣傳廣告，廣告并不大氣，家居裝女子海報似的宣傳照并排懸掛，某巨圖上甚至寫著“欲望靠近生活”。

美爾雅集團樓頂“美爾雅”三字后不自然地緊跟著“600707”的股號。

退出市區的重工業仍留下冶金招待所這樣的舊時痕跡，五金門面店也散落卻占據在城市的不同方向。

鬧市區的KTV店“迷樂星”前人潮攢動，碩大的三個字還是無法揮去對原版“米樂星”的抄襲山寨感。

老城區最繁華的街道名武漢路，以人民廣場為中心新拓展市區則依次命名為杭州路、蘇州路，讓人不禁遐想這與城市發展期許的關聯。

黃石在模仿中追逐著大城市的步伐，但這效仿并沒有不著痕跡，于是，它粗放、簡單、毫無掩飾得一覽無余。

生活在這里的人有不滿、漠視、想離開的，也有知足、正視、等發展的。

非典型黃石家庭

推開家門，林燕珍(化名)不好意思地回頭表示:“家里很亂?！蔽葑永锏拇_雜亂不堪，四十二寸的大屏幕液晶電視包裝尚未開啟，直立著橫在面積不大的客廳?！氨緛頊蕚浒峒业?，這電視也是給新房配的，怎知房子剛裝修好，孩子又考慮出國，所以東西先暫時沒動，看要不要把房子賣了。”

林燕珍是武漢人，畢業分配來到黃石，嫁給本地人也就呆了一輩子，孩子都已經二十出頭了。剛來這個城市的時候，她見到了耳聞的場景，一天下來，一抹桌子，一手的灰，這就是黃石。

在工業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黃石，這里的人都有一段與工業有淵源的人生，任意一個人，他(她)本人或家人都會有礦業工廠或紡織工廠工作的經歷。林燕珍也是其中的一個，曾經就職于某紡織廠的她在工廠改制倒閉后短暫在民營企業工作一陣，最后選擇以孩子的學業為重，回家照顧小孩。說來她的丈夫張國強(化名)也并不算道地的黃石人，幼時在武漢長大的他八歲那年隨家人工作調動來到了黃石。

兩個并不正統的黃石人在歲月里中磨成了別人眼中的黃石人。張國強憑著自己的建筑設計師二級證闖出了黃石，數十年來漂泊在全國各地。林燕珍則用丈夫在外地打拼回來的錢打理家庭，消費在黃石。這樣的生活模式在黃石也不是獨此一家。

這個家庭努力的原動力是小孩有個美好的未來，實現這種未來的首要條件就是離開黃石，理由是這里的機會太少。這不止是兩個大人的一致認同，看著身邊的同學多半奔往了斑斕的南方大城市，他們的女兒張萍(化名)也心有所往。

“你看看我們這里有些什么事可以做?除了售貨員、服務生、進工廠，公職人員或者銀行職員?！绷盅嗾溆米詥栕源鸬姆绞酵瓿闪艘淮螌υ?。相對單調的崗位供給使得很多專業的畢業生無法在這座城市學以致用，選擇離開除了外面世界很精彩的花綠誘惑，也有發展空間局限之肇。

這個在黃石還算殷實的家庭有著自己的一本賬。爭取先供孩子出一趟國，歸國后至少能供一套大城市的首付，兩位老人屆時還是生活在黃石，畢竟這么多年，他們對這里的熟悉遠勝于其他城市。城中心一處早年買下的門面房已經是一家連鎖理發店的一部分被租賃出去了，這筆收入也是他們未來不再工作后的很大一部分支出來源。

林燕珍不太關心建市六十周年或者礦業文化節，盡管整座城市都在以廣而告之的方式渲染喜慶的氣氛，但對她而言，這些標語大字不過是過眼不入腦的匆匆一瞥，如果不是記者問及告知，她并不知道這座城市正在上演的狂歡。

這么多年，林燕珍在黃石的生活圈幾乎都與孩子有關。舉凡密友，都是可以交流教育話題的人，這包括孩子朋友的家長，以前廠里的同事(前提是他們小孩的年紀與自己小孩的相仿)，就密友而言，這個邏輯也反之亦然。這個生活圈內的人經濟上脫離了生計愁苦的糾結，寄希望于下一代更好的未來，在他們看來，這個未來不發生在黃石。

市中心一家裝潢不錯的餐館是他們最常的聚會處，三層的店面排場在黃石算是中上的食處。上樓找個靠窗的地方，約三五家長探討子女規劃的方案A、B、C，一邊咀嚼菜品一邊設想異域方案的得必嘗失，盤算出國成本。子女已身處國外的朋友不時傳授經驗，一席人或艷羨或思量追隨，席面上最終達成和諧而初衷不一的歡笑。

我在黃石，我愛黃石

8月21日，晴空萬里，烈日當空，黃石市人民廣場上匯集著從城市的四面前來的市民。他們大多是拖家帶口，老少總動員。嬰兒在草坪上踉蹌學步，口中“依依呀呀”;稍大點的就跟大人們相互逗樂嬉戲。合影留念者也不占少數，最好的背景即人民廣場里的巨型噴泉。

來這里的人多半是被前期的造勢所吸引，帶著一份好奇而至。市政府及有關人士在廣場上的體育館內作的建市報告可以從外面的大屏幕實時收看，一批關心時政的市民一面靠著樹木遮陰一面凝望視頻。更多的人則是享受著自己愜意的生活。有一點毋庸置疑，能在這一天匯集到這里的人，該是愛黃石的人。

馮老師和女兒、外孫祖孫三代在草坪的一處陰涼地坐下，嬰童在一旁恣意地爬行著，稍稍偏離或爬遠就會被一旁的母親伸手一把抱回。馮老師是土生土長的黃石人，年近六旬的她看到了黃石多年來的起起落落，對黃石發展最滿意也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市政建設的有條不紊?！靶麦w育館修好后，我這是第一次來，”扶了扶一旁的外孫，她繼續道:“看到電視報紙的宣傳，順道帶小孩過來看看。”

“黃石的變化還是很大的，以前很臟，現在城市環境好多了?！弊谝慌蕴耢o、溫婉的女兒贊同地點了點頭。二十來歲已為人母的她女承母業地做了一名教師，成長與受教的過程里她沒有離開過黃石。就業的當口，她到浙江去了一周卻還是回來了?！耙驗槭煜ひ约皩@城市的感情，我們家都在黃石，我自己也不想走遠。我在黃石看見黃石一點點變化，外地不一定比黃石好。”她繼續解釋道，“到浙江去感覺那邊表面上給人的感覺是比湖北發達很多，但是黃石這幾年也是有很大變化的，追趕的腳步拉近了與他們間的距離，不是人們想象中差距那么大的感覺，所以我還是回來了?！背烈髌毯螅a充了兩個字，“還好。”

三十來歲的王先生獨自坐在可以望向熒幕的地方，從事教育工作的他對黃石市的發展由衷的關心。對于黃石近五年的發展他更是甚為滿意。具體而言，磁湖的湖水一度污濁不堪，通過近年的不懈治理，湖面恢復了往日的生機，碧波蕩漾，泛舟徜徉，興致之極跳進湖里游泳也不會顧慮。他指了指周邊的景致，說道:“這片地方都是新發展起來的，過去都沒有的，政府辦公樓也是從市中心遷移過來的?！?/p>

城市發展的軸心遷移帶動了新區域的崛起，雖然與老城區相隔甚遠，但與經濟開發區相毗鄰地打下市政基礎才能有后期的果實收獲。人民廣場這段過去相對荒寂的地方如今包圍在林立高樓之下，與高尚生活區配套的高檔餐飲店也紛至沓來，倒是幾站路內僅一家大賣場，公共車站稀少的來往車輛與人流泄露了它與繁華的距離。

“那邊的樓盤，零三年的時候還是五百塊一平，現在已經四千一平了?！蓖跸壬脭底窒蛴浾咦C明這里的今非昔比。對于生活在黃石，他甚為滿意。至于未來下一代的去留，他想留給孩子自己去判斷。

迎接建市的形象工程武裝到了國有服務業者的著裝上，從登上大眾交通工具的一剎那，記者就發現司機們清一色的著綠色文化衫。開出租的馬師傅就是其中的一位，在深圳打工多年的他為了照顧父母而回到黃石，奔波在道路上的他對變化的第一認知就是狹窄機動車道的拓寬?！安恢故腔A建設，本市發展的好的企業也都在山南(工業園)那邊不斷擴建，”聽到記者此行的目的后，馬師傅興奮地細數黃石的好。目的地到，馬師傅在江灘放下記者后，沒忘繼續推介著:“里面風景很好，好好看看?！?/p>

黃石也和武漢一樣擁有長江大橋，但兩城的區別在于:武漢長江大橋是連接江兩岸的內部樞紐，而黃石長江大橋則是通往外埠的出口。輸出流量的極大需求促使黃石正修建著第二座長江大橋。走在江灘上，記者可以看到大橋上的車來車往，也仿佛可以看到“第二橋”的“輪廓”，而這“一進一出”的對比則似乎隱沒著兩城的區別。

華燈初上的黃石文化宮門前，涌動著假日出沒的人潮。紀念黃石建市六十周年的大花壇前，友人慫恿著拍照留念。遲疑之余，一旁的維護人員搭茬道，“照一張嘛?！币宦暋扒炎印?，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