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城與她的第二條路

如何理解一座城市的從無到有，又進而“從有到無”?這聽上去是一個邏輯混亂的偽命題。然而，它卻是擺在黃石面前的真實命題。

1950年8月21日，在新中國成立后不到一年，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核準成立省轄黃石市，黃石成為了湖北省最早設立的兩個省轄市之一。2010年8月21日，黃石市借舉辦中國·黃石首屆國際礦冶文化旅游節歡慶建市六十周年，這正巧也在中國二季度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之訊傳出的幾天之后。

很難說是中國的發展見證了黃石的發展，還是黃石的發展印證了中國的發展。但與這個國家幾乎同時起步的黃石，不可否認，她的六十年是這個國家廣大普通城市的縮影。毋庸置疑的是，這廣大普通城市又是這個國家未來一切的希望所在。

建市，在礦冶的名義下

黃石的立市是天時地利的結合。素有“百里黃金池、江南聚寶盆”之稱的黃石有著豐富的礦產資源。得益于這份資源優勢，黃石的建立多了幾分“政治正確”的色彩。

1950年4月，時任中共湖北省書記、省政府主席的李先念到黃石視察華中鋼鐵公司，提出將大冶工礦特區改建成石黃市，其后，中南軍政委員會決定改大冶工礦特區為市，定名黃石市。

因應建國之初的工業大發展，看似一時興起的決定，背后卻有著決策者在特定時代的謀略必然。

至于“黃石”二字，則演繹于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江之右岸有黃石山，水逕其北，即黃石磯也”中的黃石山、黃石磯。

因石而名，因時而立。六十年前，黃石從無到有地被設立。她深諳立命之本，深挖立命之本，向地下要資源，取礦藏。

已發現的礦產囊括金屬、非金屬、能源和水氣礦產4大類計64種。硅灰石質量居世界第二，金、銅、鉬、鈷、鍶等14種礦產儲量居湖北省首位。品種全、礦產配套程度高，加之礦產相對集中，最初的幾十年，黃石充分發揮此項優勢，有了自己的工業支柱。

早在19世紀80年代，湖廣總督張之洞就在黃石創辦了大冶鐵礦和大冶煉鋼廠，隨后與漢陽鐵廠、萍鄉煤礦合并成立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煤鐵聯合企業——漢冶萍煤鐵廠礦股份有限公司，揭開了中國近代冶金工業的新篇。

在此基礎上，黃石金屬行業漸次發展起來，其中，鋼廠還歷經了世紀交接的轉型，以新冶鋼、新冶特鋼、新興鑄管為龍頭的黑色金屬產業集群在三大企業的帶領下繼續扮演著地區發展的生力軍。預計到2012年，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銷售收入將達到500億元，規模以上企業凈增700萬噸，延伸加工能力達到350萬噸，其中，特鋼延伸加工能力90萬噸。

有色金屬產業方面，大冶有色、中鋁銅板帶、鴻駿鋁業三大龍頭企業拉動著整個產業群。以做精為目標，該產業預計2012年在冶煉及壓延加工業銷售收入達到500億元;規模以上企業新增41家，達到110家;形成年產電解銅50萬噸、高精度銅板帶及帶坯15萬噸、銅線桿10萬噸，電解鋁18萬噸、各類鋁制品15萬噸的生產能力。

同時，作為水泥故鄉的黃石，在建材產業上也有著自己的得厚之處。1907年，慈禧太后御批在黃石建華記水泥廠，后改為湖北水泥公司，當時生產規模為“遠東第一”，其“華新型”窯成為新中國水泥生產企業的樣板。

當初的華記水泥廠如今已是百年歷史的老品牌華新水泥，在后起的尖峰、華祥的共同推動下，預計建材產業銷售收入在2012年會達到100億元;新增規模以上企業41家，達到60家;水泥產量控制在3000萬噸左右，年產新型墻材10億標磚、水泥預制構件100萬噸、非金屬礦及石材深加工產品40萬噸。

相對于資源類產業的高歌猛進，黃石在其他產業發展上略顯捉襟見肘。但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服裝工業的異軍突起確實賦予這座城市“服裝新城”的新名片。美爾雅西服、美島女裝等服裝享譽海內外。高峰時期，全市服裝業產值利潤曾位居全國第二。預計2012年，紡織服裝業銷售收入達到100億元;規模以上企業凈增54家，達到90家;生產棉紡紗錠50萬錠、服裝4000萬件。

西塞電廠、黃石電廠、黃石工礦集團牽頭的能源產業集群，東貝、山力、三環鍛壓為代表的機械制造產業集群也在不同的跑道上蓄勢待發。

食品飲料產業與化工醫藥產業成為未來著力培育的新興產業。勁牌的穩步發展，青啤黃石公司、中糧的進駐為食品飲料業的發展打下強心針。振華、晨天、芳通則是壯大中的化工醫藥業的原動力。

雖然黃石市正以三大戰略為基點，努力打造八大產業集群，但重工業的強勢與輕工業的弱勢仍一目了然。這樣的不平衡在資源日漸殆盡的時刻便凸顯了轉型的迫在眉睫。

轉型，在資源枯竭下

一昧索取的必然結果是耗竭，豐富資源無度開發的必然結果是優劣勢的此消彼長。六十年的工業發展把中國推上了國際舞臺，同時，資源底子薄的事實也曾一度被這種表面榮光所掩蓋。

黃石這樣因資源而建立的城市絕非特例，在向下掘富的獲利日趨式微后，他們卡在了同一道縫隙中。他們具有相似的特征:隨著資源枯竭，產業效益下降;產業結構單一，資源產業萎縮，替代產業尚未形成;經濟總量不足，地方財力薄弱;大量職工收入低于全國城市居民人均水平。他們被統稱為“資源枯竭型城市”。

從無到有的黃石，隨著資源的從有到無，感受到了陡峭崖邊的刺骨寒風。前一種從無到有是城市的建立，后一種的從有到無是資源的枯竭。已建的城市無法推倒，但因工業而走到一起的城市居民卻需要共同面對資源困局，生存方式的轉變，以及因應而生的革新之苦。

城市的礦產資源開發進入衰退或枯竭過程，一般可使用累計采出儲量已達當初測定總量之70%以上或以當前技術水平及開采能力僅能維持開采時間五年之城市，歷經開探，黃石30%以下的已探明礦產儲量逐步接近并符合資源枯竭型城市的標準。

這也反映在了已公布的資源枯竭城市名單上。國家發改委于2008年3月17日確定了國家首批資源枯竭城市，隸屬黃石的大冶(縣級市)列入了12城名單中。2009年3月，國務院確定第二批資源枯竭城市中，黃石成為其中的九個地級市之一。就這一點而言，從縣域到市域的整體劃歸，黃石資源枯竭情況不斷惡化。

列歸資源枯竭型城市后的黃石，自然會獲得政策上的傾斜與照顧。不僅中央財政將給予這兩批城市財力性轉移支付資金支持，而且根據國務院的要求，資源型城市的可持續發展工作由省級人民政府負總責，湖北省人民政府要加強對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工作的領導和支持。

產業的單一，管理機制和利益機制上矛盾突出的困擾壓倒了政策傾斜上的獲益，處在夾縫中的黃石正是在這片昏暗中尋找一線光亮。

資源枯竭城市的轉型路徑大致為兩種:精化重工業和深挖其他產業。前一種是過渡時期的適時選擇，后一種則是城市未來的命脈。

黃石通過對國字頭重工企業改制的方式，淘汰一批落后企業的同時，強化了原有優勢企業在技術上的實力。以湖北新冶鋼有限公司為例，該企業員工就深切感受到改制后，效率與技術上的雙提高，職工待遇也因而大好。

盡管黃石沒有放棄過尋求發展的其他路徑，美爾雅、勁牌分別代表服裝制造和食品飲料業的龍頭企業為這些路徑確立了坐標點，但個別企業的卓爾不群并沒有形成集群優勢，相關行業的中小企業依然艱難攀爬在生存一線，行業的整體勢弱又反之無法促進大企業的進一步發展。

從前述預計至2012年，幾大產業群的數據不難發現，黑色、有色金屬仍占據著黃石經濟的主導地位。在資源枯竭的大背景下，有色金屬企業還會預估增加近200%家。另外，近日黃石市國資委與大冶有色股份有限公司簽約10億元稀貴金屬工業園項目作為建市文化節“雙迎”經貿招商任務的成果，標的遠高于同期簽約的沃爾瑪進駐黃石的5000萬元，側面反映了黃石目前的引資的最大魅力還局限于礦產資源方面。

就生產總值的增幅來看，黃石2008、2009年的增幅分別為11.6%和10.7%，低于湖北省平均值2個百分點左右，更是遠遠落后于發展迅速的孝感、黃岡。相應的第二、第三、高新技術產業增加值增幅上，黃石也自然地低于省平均值。

“黃石這兩年，對從傳統產業中走出來做了比較多的探討。”湖北省統計局副局長葉青道出了自身的感受。

“通過這么多年努力，現在整個產業的結構應該說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水泥、鋼材，雖然還是大頭，但是其他的產業增加了，比如說農產品、服裝、制鞋，像這樣的一些產業比重在上升，這是其一。第二，環境污染問題得到了減緩。第三，縣域經濟發展態勢良好。下屬的大冶在中部地區百強縣排名第19位，湖北排名第一。”葉青首肯了黃石在調整上的不遺余力。

其實，黃石同時靠近珠三角與長三角的地理優勢結合近年來國家政策的大力扶持，本應大有作為。但就現狀而言，黃石還停留在局部產業的緩慢推進。反觀湖北省其他地區，宜昌引進大型涂鍍板項目，荊門則要建起李寧工業園。

曾經，黃石做過打造“服裝之都”的夢，它最終折翼于康賽上市風波。而后，黃石又力將“卡都”作為城市名片，最終未能實現。這些在葉青看來，都不是具有新意的策劃，很難超越走在前面的既有城市。

事實上，2006年6月，黃石市委、市政府便作出了由大冶市委托黃石經濟開發區管委會進行管理并成立黃金山工業新區的戰略決策。黃金山新區西起黃大快速路，東至汪仁與河口邊界線，南至大冶湖主航道，北至黃荊山脊分水嶺，區域面積約150平方公里。通過鑿開兩個山洞的方式一舉拓寬了黃石發展經濟的空間。2010年3月，黃金山工業新區升級為國家級開發區，定名為黃石經濟開發區。從地方到國家，為增強黃石的招商吸引力所作出的努力從未停止過。

對于成果不彰的出路，葉青大為贊賞重慶的“三新”(新思路、新產業、新區域)模式。重慶看準未來手提電腦的發展走勢，預估市場年手提電腦的需求為3億臺。定位市場需求完畢，他們果斷地將目光從原有的摩托車制造等支柱產業轉投到筆記本制造業上。如今的重慶因為這份先知先覺，除了在筆記本制造上獨占鰲頭，還順利地引來了廣泛配套產業的入市。黃石經濟開發區就是黃石的新區域，然而區域有了，新思路、新產業跟進的滯后阻塞了通往明天的道路。

“黃石很難招到航空母艦式的項目”，葉青一語中的。在對待大型項目的招商上，黃石沒有大布局與細致化并舉的思路。葉青以荊門爭取李寧工業園的事例加以證明。在他看來，荊門的交通、經濟區域等特征并不及黃石，但為了引進大項目，他們可謂舉全市之力。工作細致到向投資方提供技工名單，名單內的技工都是在行業內工作多年經驗豐富的行家里手，資方可撥打任意技工的聯系方式對其聘請。利用美爾雅等知名服裝企業的名氣，黃石本來也不乏引進大型外來服裝知名品牌的機會。但如多數湖北城市一樣，黃石也有著魄力不夠，擔心大品牌沖擊主導產業的通病。

其實，自從“地球是平的”以后，競爭就不可避免了。“不要認為不在一個園區，不在一個地區生產就沒有競爭了，相反地，競爭更厲害。”葉青最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