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奕君:旁落的神話締造者

“嗚嗚祖拉”響徹了南非世界杯，而且成就了一段商業神話，但它的中國設計者和制造商只能分得總利潤的5%

“嗚嗚祖拉”響徹了南非世界杯，同時締造了一個商業神話。但是，它的設計和制造者鄔奕君卻只能聽著那遙遠的嗚嗚聲發愣。

“我從電視上看到自己設計的‘嗚嗚祖拉’在南非受到球迷們的喜愛，很高興，很興奮。但加班加點地忙乎了大半年，只賺了10萬元人民幣?！编w奕君顯得很無奈。

鄔奕君的“嗚嗚祖拉”熱賣南非之前，他的廠子經歷了代工薄利之苦、出口訂單下滑之困、轉型內銷之痛等中國制造企業所經歷的所有困難?！皢鑶枳胬钡臒徜N為鄔奕君推開了轉向國內體育用品市場的一扇窗——他相信，廣州亞運會還能讓他的“嗚嗚祖拉”火一把，但同時又讓他感受和見證了中國制造業轉型的難與痛。

十年創業不尋常

今年30多歲的鄔奕君是浙江省寧海縣人，平時話不多，臉上時常掛著笑，讓人覺得踏實。鄔奕君創業已經十年，常用“坎坷”以此來形容自己的創業之路。

鄔奕君16歲初中畢業后就去了一家工廠學習磨具制作，而且表現得很有天分。一年之后就自己開磨具，還帶了10多個徒弟。

然而，19歲那年，鄔奕君制作模具試模時被機器軋斷了左手，他經歷了人生的一次低谷?！霸谟H人和朋友們的鼓勵和支持下，沒有放棄自己的模具生涯?！编w奕君說。

鄔奕君喜歡琢磨事，喜歡設計外型，開拓產品種類。2000年，鄔奕君開始自主創業，主要生產玩具和球迷助威用品。當時國內還少有專門生產此類產品的廠家。

鄔奕君的第一桶金是塑料乒乓球。他自制模具，所制的塑料乒乓球比原有的乒乓球成本降了1/3。他把產品批發給義烏小商品市場，每個產品能賣到1.4元，利潤60%，一年之內賺了40多萬元。他的名頭由此打響。

從2001年起，鄔奕君開始轉做出口貿易，生產的產品有運動水壺、球類水壺、體育玩具、高爾夫球、足球門、飛盤等，主要是供應給大型超市，如美國的沃爾瑪、英國的Tesco、百安居、日本大創、香港屈巨氏，還有一些一美金店、二美金店。

“2005年以前，利潤有10%。因為競爭對手很少，我們每天都有集裝箱出貨。后來大家看到我們做得不錯，廠子就多起來了。競爭加劇，利潤就降低了?！编w奕君說。

2005年之后的兩年，鄔奕君的工廠以每年20%～30%的速度發展。他買了土地，自建了一座6000平方米的廠房，雇用員工150人，年產值3000萬元。然而，之后的道路并不平坦。

2007年8月，鄔奕君給一個非洲的商家發了300多個集裝箱的貨，但他沒有收到一分錢?！拔耶敃r做生意沒有上信用保險，而且壓根兒沒有這個意識。結果，我們發了貨，對方卻沒有付錢，而是宣布破產了。”該筆生意讓鄔奕君損失了1000多萬元。

最難的時候來了。鄔奕君的企業不僅僅是要過冬，而是雪上加霜，面臨生死存亡。因為資金鏈斷裂，無法購買原材料，別的外貿訂單也無法完成。為了還債，他6000多平方米的廠房和設備被法院折價拍賣。

“不能倒下，要堅持?！编w奕君說。親戚和朋友給他借來錢，給他買來了吹塑機。他以家做廠房，干起了家庭小作坊，決心東山再起。

意外的世界杯

可以用“痛并快樂著”來形容鄔奕君對2010年南非世界杯的感受。

“嗚嗚祖拉”創造了世界杯歷史上最令人興奮的商業神話——比賽期間，世界各地以平均兩秒鐘一支的速度售出。但對于鄔奕君來說，那更像是一個偶然。

鄔奕君的公司——浙江寧?？h西店吉盈塑料制品廠，主要是做球迷喇叭和跟球迷有關的促銷品。為了增加產品種類，2001年，鄔奕君就設計了一種長喇叭，靈感來源于一種非洲土著用于驅趕狒狒、野獸和召集部族成員集會的樂器。但產品一度受到冷遇。鄔奕君帶著它參加過廣交會和文具展，但無人問津。2006年德國世界杯上，仍然沒有受到青睞，只賣了30多萬支。因為訂單很少，鄔奕君甚至從來就沒有大規模生產過。

然而，2010年南非世界杯給鄔奕君帶來了轉機。2009年7月，一個非洲商人通過阿里巴巴平臺找到了鄔奕君。他從非洲土著樂器那里獲得設計靈感的長喇叭還是從它的“故土”找到了知己。對方以每支3元的價格向鄔訂了1000支“嗚嗚祖拉”作為樣品。因為數量不多，鄔奕君就打了一種產品的樣品，而對之后的發展沒做任何預期。

可是，從那之后，來自歐洲、非洲和中國臺灣的商人，通過香港的貿易商向鄔奕君下訂單，最大的一筆訂單是150萬支。世界杯臨近的日子，是鄔奕君和他的工人們最繁忙的日子。“最多的時候一天做了2萬多只，每天都會向寧波舟山港發一個高柜。”鄔奕君說。

“嗚嗚祖拉”火了，成了南非世界杯足球文化的象征。它以127分貝的音量，把南非世界杯的綠茵場攪得風生水起，被視為充滿慶祝、喧鬧、歌唱和舞蹈的非洲世界杯的一個獨特部分。據統計，南非世界杯期間，中國出口的“嗚嗚祖拉”產值約為2000萬美元，可中國制造企業的利潤僅為5%。作為“嗚嗚祖拉”之父的鄔奕君，只分得了少得可憐的一杯羹。

“嗚嗚祖拉”的離岸價只有0.3美元，折合人民幣就只有2元多，而世界杯官方售價為120蘭特，約合人民幣107元，球場外面小販賣得最便宜，每支也要50蘭特，約合人民幣45元?！皻W洲賣到了100元人民幣，日本則賣到了300元人民幣，而且已經出現了供不應求的局面?！编w奕君說。一個顏色代表一支球隊，貼上各國的國旗，銷路好極了。因為有“嗚嗚祖拉”的存在，曾有網友形容說:“世界杯，中國沒缺席，請聽噪聲一片……”

縱使“嗚嗚祖拉”賣得很火，但鄔奕君和他的工人們每支只能賺到一毛錢?！斑@個產品的生產工藝簡單，一分鐘就能制作一支，主要是創意，是它特別的外形設計?！编w奕君說，“中國的制造業沒有定價權，定價權在貿易商的手里。產品的原材料是塑料，而原材料的價格在網上是透明的。而且生產商太多，為了能爭到訂單，大家會打價格戰，形成惡性競爭。”

傳統教科書里有關國際貿易利益分配體系的觀點是，代工企業可以分享到10%～30%的利潤，50%～60%是銷售商的利潤，剩余的10%～15%是貿易商的貿易中介傭金。而現實中，中國制造企業的利潤不到5%。鄔奕君和他的企業所面臨的境地就是中國制造企業處于產業鏈末端、利潤微薄等現狀的真實寫照。

轉身之艱

現在的鄔奕君，因為“嗚嗚祖拉”的熱賣，訂單源源而來。雖然南非世界杯結束了，但他的事業，有了新的開始。

生產和銷售體育賽事助威用品具有賽季性，接下來的廣州亞運會、美國曲棍球賽、中國足球超級聯賽、歐洲足球甲級聯賽、2012年倫敦奧運會、2014年巴西世界杯……皆是鄔奕君備戰的方向。

體育商業化程度的不斷提高，不斷創造著新的商機。目前，鄔奕君已經接到廣州亞運會一些國內贊助商的單子，僅生產王老吉罐裝飲料的加多寶集團就訂了150萬支喇叭。同時，中國網球協會還與它簽訂了生產網球賽紀念品的五年協議。

相比于國外的訂單，國內的訂單雖然單筆數量少，但價格略高，而且不用擔心利率和退稅政策的影響。與不放棄外單的同時，鄔奕君已經把主要方向從外貿市場轉向了國內市場。

目前，鄔奕君的廠子已經推出喇叭、助威棒等40多種球迷用品，而他最喜愛和最擅長的是做各種各樣能吹得響的喇叭，有圓筒形的，從側面吹響;有由3個大小不一的喇叭拼起來的，吹起來像和弦一樣;還有啤酒瓶形的喇叭……

鄔奕君除了接訂單、造產品，更多的則是發揮他的特長——設計產品。“我現在為廣州亞運會設計了一些具有民族特色的新產品?！编w奕君說，“國內市場充滿活力，亞運會、中超等都是商機，關鍵是看自己能不能結合特色設計出符合時代的產品?！?/p>

鄔奕君現在做的最重要的兩件事情是，一是設計產品、開發市場和每天上網回復訂單要求，二是思考如何改變現在沒有訂價權、利潤極低的企業生存現狀。

如果有自己的品牌就會好很多，因為光靠申請專利，還是不能完全改變目前的局面?！拔胰プ稍冞^專家，產品外觀的專利申請雖然能夠獲批，可是只要外形稍做修改，就起不到保護作用。只能提高科技含量?！编w奕君道出了他面臨的尷尬局面。

沒有定價權，如果又取消部分出口退稅，加上人民幣升值，外向型小企業的處境就會非常不利?！叭绻艹闪⑿袠I協會，發揮協會的協調能力，就會好很多?！编w奕君說，“比如球迷體育用品行業，創一個品牌，找一兩個帶頭人，形成一條線。大家可以拿一個價格方案，以提高對外的議價權，避免相互之間的惡性價格競爭?！?/p>

“中國的制造業大多是去拷貝，我不去拷貝，而是去創新和設計。當然，一個新產品的設計要投入資金和精力，但必須要這么做。如果能夠創立品牌，形成一條產業線，那么，別的廠商可以不用做銷售，把銷售交給我們，由我們來做研發設計，來接訂單。如果鄔奕君賺一毛錢，大家同樣可以賺一毛錢，利益一樣可以保證。好過大家都去拷貝，然后打價格戰?！编w奕君說，“希望能有協會來協調此事，我正在到處呼吁?！?/p>

“CEO的修煉是企業持續成長的命脈。”鄔奕君給自己寫出了這樣的行為準則。他的下一個夢想是，做中國第一家專業體育喇叭的制造商，而現在，正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我希望‘中國制造’能夠真正成為‘中國創造’，雖然這條路還很長?！编w奕君經歷了多年的創業坎坷之后由衷地感慨說。

(責任編輯姚卜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