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今天面對的問題事關整合與分裂,與數千年前的秦與六國有頗多相似。
希臘的財政問題是一出經濟悲劇、政治喜劇。誰曾想到,在雷曼兄弟垮臺、歐美銀行危機爆發18個月后,美國居然還在爭論是否要防止銀行變得“太大而不能倒”,而歐洲居然在爭論,是否要救助一個“花錢太多而不能倒”的國家?
歐洲爭議最大的并非是否要救助希臘這個歐元區成員,而是是否應該讓IMF參與救助,以及是否建立歐洲貨幣基金。為什么歐盟不要求希臘徑直去找IMF?畢竟IMF肩負應對金融危機的責任。
這是一個必須回答的問題。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因此,希臘的問題將在歐洲大家庭內得到解決。但是,哪個歐洲國家將為救助希臘付出最多?德國最有可能,畢竟它是歐洲最大最強的經濟體,而且財政狀況最好。
迄今為止,德國納稅人仍非常不情愿救助大手大腳花錢的希臘政府。他們已經為東西德融合花了很多錢。不過,如果希臘問題難得歐盟救助,希臘選民會覺得加入歐盟沒什么好處。正如法國總統薩科齊所說,如果歐洲不幫希臘,歐元的前景會受到影響。歐洲一定會施以援手,不過一定會有價碼。
歐洲今天面對的問題事關整合與分裂。這和2000多年前,中國的秦國和六個與之競爭的國家為爭奪中國的主宰權而上演的合縱、連橫有不少類似之處。
問題發生在追求霸權控制的“強人”和為了共同反抗霸權而合作的弱者之間。蘇秦提出“合縱”,張儀則倡導“連橫”。秦國的“連橫”是進攻性的,六國的“合縱”則是防守性的。
當前,全球正在討論“貨幣霸權”問題。歐元是否有能力挑戰美元?如果歐洲在經濟、軍事、政治等方面均強過美國,那么歐元就可以成為主導貨幣。歐元區經濟規模為18萬億美元,比美國的14萬億美元略大。但是,歐洲的軍事實力明顯較弱。美國觀察家一直認為,歐洲的政治實力也很弱,因為沒有美國的支持,歐洲就不能解決巴爾干問題。歐洲并沒有完全聯合:英國是歐洲的一部分,卻沒有加入歐元區,瑞士也沒有。
任一合縱連橫戰略的根本難處在于,參與聯合的各方都希望收益能超過成本。對于更小的參與者而言,如果成本超過收益,它就會變節。
作為超級大國和國際貨幣的發行者,美國不像歐洲,不會有分裂的危險。但就在誰應該承擔過度支出的損失方面,美國面臨同樣的問題。
美國“太大而不能倒”的爭論,是在金融行業和非金融行業之間展開。一直以來,金融部門是實體經濟存款和信貸的代理者。法學家理解這一點,代理人和委托人之間的關系并非君臣關系。作為代理者,銀行得到了政府擔保和“最后貸款人”的支持,因為銀行體系的失敗將損害公眾。
不過,金融行業已變得如此之大,以至于它不再只是個代理機構。實際上,金融業已搖身一變成為委托人,和實體經濟爭奪資源。確實,金融機構有些反客為主。
關于沃爾克法則的討論其實不是關于銀行該有多大,而是關于市場參與者之間的對等。這其實是一個反托拉斯的問題。當代理人變成市場主要參與者或是壟斷者時,代理人就可能對公眾征稅,甚至控制公眾。問題的實質是不同的委托人之間是否能達成一致,減弱金融部門的影響力。畢竟,金融業能通過游說團體影響媒體和立法機構。
歐洲國家正在討論它們應如何分享融合的利益并共擔其成本。如果大國總是為小國的錯誤埋單,那么大國會以游戲的主導者出現么?這背后的政治經濟學,則是關于霸權的爭奪。所有爭奪,不僅見于市場領域,同時還體現于經濟權力。
我們現在看到的,是2000年前中國歷史的重演,而希臘的悲劇只是開場,好戲還在后面。
作者為中國銀監會首席顧問、香港證監會前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