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少將吳詠湘回憶錄連載(3)無盡的征途

官渡大捷

1931年2月，蔣介石任命何應欽為總司令，調兵20萬之眾，向中央蘇區發動第二次“圍剿”。

這時紅16軍又回到平瀏地區，在達滸先歇腳。平江和瀏陽的群眾，都來報告敵情，并懇請紅軍打回去。軍首長分析當前情況，認為敵人對平江地區的壓力大得多，而且我軍的后方黃金洞也在那里，故決定做好準備，打回平江去。然而，瀏陽各重要集鎮，已先后被白軍占領。為了掃清道路，先打掉敵人的威風，軍首長命令7師突擊官渡鎮。

官渡離達滸很近，是瀏陽河上的一個重要渡口。從瀏陽城走張家坊，過湘贛走廊去江西省，必須經過官渡鎮，該鎮駐有白軍1個營。

鄒子模師長是當地人，對官渡地形非常熟悉。這一仗還有另一個重要目的，就是繳獲敵人的武器武裝自己，因此要打就要把敵人全部干掉。

戰斗開始前，1團先在達滸渡過瀏陽河，從河南岸直插官渡到張家坊的大路。3團從北迂回官渡，截斷敵人去縣城的退路。部隊在半夜間出發，30多里路天亮前就走完了。當官渡之敵發現紅軍時，他們已被包圍住了。

官渡一仗，戰斗雖然很激烈，但打得利索。中午前后，全營敵人，連死帶活，無一漏網。這一仗確實達到了預期的幾大目的，為湘鄂贛邊區的第二次反“圍剿”，打響了第一炮。

北山之戰

7師凱歌回師，過達滸，會同9師一起來到省蘇維埃所在地——瀏陽東門鎮。東門鎮座落在連云山南麓，乃是平瀏邊的一個大市鎮。自從省蘇維埃搬來后，各方面的建設都日日興旺。紅16軍來到這里，就像來到自己家里。鄉親們早已把自己的房子讓出來，打掃干凈，鋪好門板，桌子上擺著香噴噴的飯菜，桌子邊放著熱騰騰的洗腳水，街上的商店，家家戶戶像迎親人似地張燈結彩，墻壁上到處寫著顯眼的標語。

紅16軍在東門休整了10多天，睡得好，吃得飽，個個精神飽滿，精力充沛，隨時準備迎接新的戰斗。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后，部隊在人民的熱烈歡送下，北上平江東鄉，為了保衛我軍大后方，紅16軍將士們將和敵人展開一場惡戰。

這時，白軍已把平江東鄉的首鎮長壽街占領，并駐扎重兵。附近平原上的大小鄉鎮，都被白軍控制，比較重要的鄉村小路上，也有流動哨。平江蘇區，以汨羅江為界，被分割成河東和河西兩個地區。

不久，敵人又在長壽街設立起一個臨時指揮部，作為繼續向連云山區進犯的大本營。沒幾天，北山的前衛據點安定橋，又被白軍占領。

北山，是連云山區的進口。連云山區的許多山沖，如辜家洞、徐家洞、灶門洞、黃金洞等，都是由東而西并行而走，這些山沖在北山交匯。也就是說，北山像是一把鎖，把它們緊緊鎖住。

“如果敵人占領了北山，我軍的大后方就極為危險。對于這一點，白軍無疑是很清楚的，因此他們一占領安定橋，就連夜進犯北山。北山，本身由三個相聯的山峰組成，地形十分險要。敵人趕到北山，立即四出拉夫派差，用槍刺逼著群眾上山，利用山峰天險構筑起堅固的野戰工事。

喻庚師長率領9師，擔負主攻北山的任務。在敵人北山工事未全部修好之前，展開猛烈的進攻。7師繞過北山，準備打長壽街的增援之敵。湘北獨立團向安定橋之敵警戒。

戰斗在當天黃昏展開，激戰了一整夜。第二天天亮時，我軍攻下了兩個山峰，敵人退守主峰，頑固地對抗，等候長壽街和安定橋的援兵。

太陽爬上連云峰頂時，安定橋駐敵一個營，奉命傾巢而出前來增援，在半路上遭到我湘北獨立團的痛殲，抱頭竄回了安定橋。

中午前，長壽街的敵人也趕到了援兵共來了兩個團，火器配備都很強，7師雖然頂住了，但感到很吃力。軍首長研究當前的情況，決定把9師的一個團，從北山火線上拉下來，投入阻擊長壽街增援之敵。

戰斗激烈地進行著。平江東鄉的人民，無愧為老根據地的紅色蘇維埃人。在整個北山戰斗中，他們不分男女跑到離火線很近的地方，送水送飯。支前擔架隊更是英勇無畏，他們自己用草繩編成擔架，跑到最前沿陣地上，把重傷員一個個抬下來，送到臨時包扎所。臨時包扎所設立在淚羅江的一條清沏、美麗的支流邊。這地方是—片望不到邊的竹林，包扎所就隱藏在竹林里。這里名叫桑園，離火線也不過15里路。

包扎所十分熱鬧。慰勞隊提著裝滿熟雞蛋和花生的竹籃子，挑著盛滿熱騰騰紅棗米粥的木桶，在傷員之間，走來走去，并分發給傷病員們食用。一個小學教師還帶了7、8個小姑娘。小姑娘都搽粉抹胭脂，化了妝。這是一個孩子慰問隊，他們尖聲尖氣地唱道：

紅軍同志哥，打仗真英勇。

為了我工農，消滅白匪軍。

群眾齊擁護。大家樂融融。

傷員們在這么熱誠的照顧下，個個深受感動，忘掉了身上的疼痛。除了負傷極嚴重的和腳不能走路的，其余的經包扎后，都堅決回到了火線，繼續戰斗。

黃昏時，突然從火線上傳來一個悲痛的消息：喻庚師長不幸犧牲了!因此我軍不得不主動撤出前線的戰斗。

桑園包扎所的傷病員必須立即向走馬岙后方醫院轉送。擔架隊像一條不見頭尾的長龍，在青石板路上走著，不遠的前面有條三岔路。左手那條是通長壽街的，右手那條是去走馬岙。

擔架隊還沒有趕到三岔路口，長壽街方向的路上就傳來了槍聲，顯然，又有一股敵人趕到了，看來這股敵人已探知我軍包扎所的地點，是來襲擊我軍傷員的。

情況非常危急。在地方干部的帶領下，保衛包扎所的游擊隊員和赤少隊員們，立即動員起來，奮不顧身，拿起梭標和有限的幾支步槍，迎上前去阻擊敵人，掩護擔架隊撤出危險區。

那位地方干部，高舉手里的駁殼槍，喊道：“游擊隊員們，赤少隊員們，我們決不能讓傷員們再負第二次傷!”

擔架隊終于撤出了危險區，但這些勇敢的游擊隊員和赤少隊員們。卻為之付出極大的代價。

后方的人民，就是這樣不惜犧牲，為紅軍、也為保衛自己的蘇維埃政權戰斗著!

雙峰殲敵

北山未能攻克，白軍更加猖狂，又增加了守備兵力，工事也修得更加堅固了，并大舉向連云山區瘋狂地進犯。

再要攻打北山，弊多利少。紅16軍只得忍痛離開平江東鄉，決定去瀏陽活動。

在啟程的時候，從江西宜豐趕來一個同志，帶了一封火急的救援信。軍首長拆開信一看，見是修、銅、宜、泰邊縣委書記喻行舟寫的。原來年初宜豐成立了一個游擊大隊，編稱“四大隊”，有100多個隊員，60多條步槍，實力不能算薄弱。他們成立后就著手擴大蘇區，發展根據地，搞得熱火朝天，工作有顯著的成績。當地地主土豪劣紳紛紛逃進宜豐城，聯名上書請求省里派兵。最近，省里派來個獨立旅，有兩個團的兵力。雖說不是正規部隊，但四大隊的人數和配備都是難以和它對抗的。

敵獨立旅一到宜豐地區，就死死盯住四大隊，死活要進行一場決戰，四大隊當然不能和他們硬拼，因此日夜不停地轉移，非常被動。

兼任大隊長的喻行舟同志，代表宜豐人民要求紅16軍前去痛殲這個獨立旅!紅16軍首長答應了這個請求，立即親率7師出發。部隊在虎岙翻過界嶺，進入江西地區。四大隊得到消息，趕來迎接，雙方在排埠匯合。

兩支部隊匯合后，經過黃崗口，到達宜豐的庫前。庫前是個小鄉鎮，駐著10來個警衛隊員，一見走在前面的四大隊，就慌慌張張地打了個報告，送到宜豐城里，報告了這個消息。

3月12日，駐在城里的獨立旅旅部，接到這個情報，認為既是四大隊，只需派1個營就足夠。因為敵人十分輕敵，只派出1個營，該營經過夏家坊，到達雙峰前的水口。此時，我軍也已到達雙峰。雙峰和水口僅相隔半里路。我軍排哨在山崗上問：“哪一部分?”“我們是紅16軍!”敵人這樣回答。

這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原來，敵人企圖把四大隊一網打盡，狡猾地偽稱自己是“紅16軍”，妄想假冒我軍蒙騙住四大隊。哪里知道，假戲唱到真李逵頭上來了!我軍將計就計，自稱是“四大隊”。敵人暗暗得意，將隊伍拉進山岙，來包圍我們。在此同時，我軍也暗暗將部隊拉出去，對他們來了個反包圍。敵人光看山上，見山上我軍毫無戰斗準備，而且做出迎接自己人的模樣。敵人此時心里的那股得意勁，可想而知。

敵人這個自作聰明的“妙計”，乃是他們那個姚姓營長一手策劃。這人生得獐頭鼠目，人又瘦長，形象十分猥瑣。他上過中學，自吹有點才氣，會想出一些別人想不出的計策，曾經得到過一些甜頭，受過上峰的幾次贊賞，因此他自作聰明而實際愚蠢的勁頭，就越來越厲害。

今天這一幕活劇，乃是他這一生中最后的“杰作”了!

當敵人自以為對我軍的包圍已完成，我軍對他們的反包圍也準備就緒。等敵人的槍一響，包圍圈中的手榴彈和包圍圈外的槍聲。一起吼叫起來。敵人前后受擊，好像在夢中，一時弄不清個究竟。打了一陣，才弄清楚，真正的紅16軍到了。他們于是極度恐慌起來，士兵想拔腿逃。姚營長心里也慌，可是他知道沖不出我軍的包圍圈，死路一條，于是他用手里的指揮槍，先射死了兩個停止抵抗、丟下槍桿逃竄的士兵，妄圖殺一儆百，但他一支手槍到底作用有限，無法擋住精神上已解除武裝的部隊，可是逃又逃不出，而我軍的包圍圈，又越縮越小了。

戰斗從中飯后開始，到太陽下山就結束。

敵人全營只逃出一個馬夫和兩個采買——這三個人因為沒有在包圍圈里。

姚營長被活捉，他縮著個腦袋，又小又細的眼睛幾乎在他的驢形臉上消失了。由于他被擒前把手槍扔在河里，加上他用手槍殺死自己的士兵，威脅他的部隊與我軍進行頑抗，并有別的罪行，我決定對他處以死刑。其余的俘虜，約有80多名，每人發給兩塊光洋，遣散回家。

雙峰戰斗打得干凈、利落，是一次漂亮的殲滅仗。我軍又補充了一個整營的武器配備。

雙峰戰斗結束后的第三天，得知9師也趕來江西，這時正在修水縣境內。

軍首長就率領7師，經過龍門嶺，繞過銅鼓的白軍重要據點大墩，進入修水，在上杉和9師匯合。這時已到了3月下旬。卅船官鹽

4月上旬，紅16軍又回到宜豐地區。在天寶休整了幾天，決定東征奉新。紅16軍還是第一次去奉新。7師向黃沙、林坊一線出發，9師從同安方向出發。下午2時左右，兩師匯合在奉新的上富，把上富鎮南北包圍住了。

上富駐有白軍4個連，火力很強，戰斗進行得極為激烈。軍首長鑒于上富敵人的工事比較堅固，原打算撤出戰斗，正在這時候，群眾來報告說： “昨天下午，南潦河里從縣城搖來卅個船，都裝著鹽巴，還沒有走呢!”

鹽巴，在湘鄂贛山區，真是比金子還寶貴的東西，部隊需要，群眾也需要。 一聽到這個消息，軍首長下定決心，一定要攻進上富，把這卅船鹽巴繳到手。

當地群眾聽到這個命令，也都人心大快，消息像風一樣傳出去。來支援我軍攻打上富的人，越來越多，守敵沉不住氣了，考慮到奉新的援兵，一時半刻也趕不到，因此在天色昏黑后，他們就朝東南方向突了出來，沒命地往縣城逃去。

我軍現在主要的目的是在這卅船鹽巴上面。所以也不去追趕這批殘敵。進入上富，把敵人扔下的武器彈藥收集好，就去處理那些鹽巴。

滿滿卅船鹽，足足三萬多卮部隊根本拿不完，而上富還沒有建立起蘇維埃政權，紅16軍只好親自向群眾發放這些鹽巴。

這些鹽巴是屬于所謂的“官鹽公司”專利經營的，平時要賣極高的價錢，許多窮苦人忍著痛被他們敲榨，如今不要一分錢，每個人都可以盡自己拿。

紅16軍在上富的這次活動，政治影響是極為深遠的!

潭埠伏擊

從上富回來，紅16軍又到達天寶。接著，準備南下去萬載地區，打算走張家坊的湘贛走廊回湖南去。在途中，經過上高縣城，得知城內有敵人1個團。軍首長計劃進城去搞些夏布，給部隊縫制一些夏天的衣服，于是決定打萬載。7師奉命攻東門，9師打北門。

9師先走一步，不料受到敵人的伏擊，原來敵人已有準備，埋伏在城北高地上。敵人居高臨下，9師又無思想準備，吃了不小的虧。

這時候，7師從東門進城，發現城內沒有敵人。正在奇怪，突聽到城北傳來槍聲，急忙奔去，才給9師解了圍。由于敵人所處的地形很有利，我軍撤出戰斗。

急趕了一天，部隊到達上高和萬載交界處的田心里(現名思泉鋪)。因為帶著一些傷員，而萬載縣城的敵人實力強，我軍繞道西行，到達萬載西部的山區。在仙源清水塘住了下來。過了一個多星期，部隊正想回湖南去，傳來了白軍進犯萬載縣蘇維埃駐地潭埠的情報。

紅16軍聞訊連夜出動，在天亮前到達潭埠四周。7師登上潭埠街左的寨頂、肖家坊和大屋山下的幾個小山包。9師登上街右的栗山下、楓林頭、蘇坑幾個小山頭。地方赤少隊員在街附近的墩里。

這潭埠鎮的房屋組成，很像一個圍子，東西兩面都是高高的墻壁，只有南北兩個出口，就是唯一那條街的兩頭。

紅軍和赤少隊這一布置，就等于在這鎮的四周圍成一個口袋，等候敵人來鉆。

次日天氣晴朗。9時前后，敵朱耀華18師的兩個營，后面尾隨著上千個守望隊員，從蘭田、水南兩路大搖大擺地來了。18師的敵人一到就搶登鎮外的那些山頭，守望隊進街去了。我們的赤少隊首先迎擊，打了守望隊個措手不及，把它們緊緊地圍在中間，一個也沒有逃掉。18師的敵人氣喘喘地登山，還沒到半山，我軍9師就在山頂一陣排槍，一批手榴彈，打得他們人翻馬仰。7師趁機殺出，堵住去路。9師從山上沖下來，兩下一夾，敵人無路可走，被趕到浩石垴山坑里。這個山坑是個死角，殘敵被堵在死山坑里，一個也出不來，除了打死的，還活捉了100多名。

潭埠大捷，對萬載蘇區的發展，起到重大作用。這一仗，被稱為紅16軍在萬載的三個大勝仗的第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