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煙是文化,至少抽煙的人這么想。解悶、解乏、排躁、鎮(zhèn)定,都是香煙的好處。紐約市公共場所全面禁煙前后,許多煙民通過媒體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盛贊香煙之妙不可言。他們苦口婆心地向全社會解釋,酒吧和餐廳的用處不僅僅是讓人填飽肚子,它們還承載了重要的社交功能。而香煙,恰恰能讓餐廳和酒吧的社交功能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借火點煙的一剎那之間的眉目傳情,說不定就擦出了浪漫的火花。火柴盒上留個電話號碼,沒準兒就促成了一段姻緣。
夸香煙之妙,誰也比不過咱們國家的著名文學家朱自清。20世紀30年代初,朱先生寫過一篇散文《談抽煙》,千八百字就把吸煙的派頭、品位、溫情描繪得幽雅而精致:
抽煙其實是個玩意兒。就說抽卷煙吧,你打開匣子或罐子,抽出煙來,在桌上頓幾下,銜上,擦洋火,點上。這期間每一個動作都帶股勁兒,像做戲一般。自己也許不覺得,但到?jīng)]有煙抽的時候,便覺得了。那時候你必然閑得無聊,特別是兩只手,簡直沒放處。再說那吐出的煙,裊裊地繚繞著,也夠你一回兩回地捉摸。它可以領你走到頂遠的地方去。……
好些人抽煙,為的有個伴兒。譬如說一個人單身住在北平,和朋友在一塊兒,倒是有說有笑的,回家來,空屋子像水一樣。這時候他可以摸出一枝煙抽起來,借點兒暖氣。黃昏來了,屋子里的東西只剩些輪廓,暫時懶得開燈,也可以點上一枝煙,看煙頭上的火一閃一閃的,像親密的低語,只有自己聽得出。要是生氣,也不妨遷怒一下,使勁兒吸它十來口。
朱先生那個年代,還沒有世界煙草控制運動。他嘲笑美國人嚼口香糖的不雅,遠不及抽煙“悠然”。的確,半個多世紀以前,抽煙完全可以登上大雅之堂。比如美國著名記者、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愛德華·莫羅,他的經(jīng)典屏幕形象就是香煙在手,沉著冷靜地面對觀眾。香煙,并不影響他在美國百姓心目中的人民良知形象。那個時代的電視臺,也經(jīng)常播出香煙廣告。莫羅成名于“二戰(zhàn)”期間,他在歐洲戰(zhàn)場夜以繼日地采制新聞,每天抽60到80枝香煙。不幸的是,莫羅英年早逝,57歲死于肺癌。更為不幸的是,他工作過的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播發(fā)莫羅死訊后,繼續(xù)播出香煙廣告。
時過境遷。現(xiàn)在的美國,公眾人物哪敢在公共場合吸煙?!宣傳煙草文化的當然有,但是,健康的生活方式早已成為時尚,無煙成為城市印象建設的一個重要元素。在美國,不僅僅紐約推行全面禁煙,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亞州,更是始終站在各種時髦社會運動的前線。20世紀90年代中期,加州就在辦公室、餐廳等公共場所禁煙。2003年以來,南加州的海灘也全面禁煙。按說,室外吸煙應該不受追究,但是,一旦人們的意識中把吸煙和非健康聯(lián)系起來,美麗的海灘豈容致癌陋習污染?這還不算,2006年,南加州洛杉磯郊區(qū)小鎮(zhèn)卡拉巴薩斯把禁煙范圍拓展到室內(nèi)和室外一切有可能造成“二手煙”危害的地方,比如室外咖啡館、公共汽車站、足球場、公園以及人行道等。煙民犯了癮怎么辦?可以在自己的車里抽,但是一旦旁人經(jīng)過,車窗不能開,因為有可能造成“二手煙”傷害。
公共場所禁止吸煙,家里總該不受限制了吧?非也。由于“無煙運動”深入人心,2007年加州的兩個城市通過立法,限制公寓小區(qū)中的吸煙行為。南加州的葡萄酒名城蒂梅丘拉的法律規(guī)定,無煙公寓必須占整個公寓建筑套數(shù)的1/4。而貝爾蒙的法律更為苛刻,要求公寓樓內(nèi)全面禁煙。這些初見端倪的公寓樓禁煙法令著實讓煙民不安,連自己家里都不能抽幾口煙,一旦煙癮犯了,這可如何是好啊!對于住宅樓禁煙令,地產(chǎn)商的意見分兩派,一派覺得太過分,是對私有財產(chǎn)的侵犯;另一派認為是商機。如果百姓的無煙意識日益高漲,那么無煙住宅可能成為趨勢。這個需求就是利潤。
控制煙草成為社會風尚。煙,就這樣隨風而去。
(摘自吉林出版集團《世界到底怎么了?》 作者:朱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