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7月,廣東省國民政府揮師北伐。7月27日,蔣介石從廣州出發去湖南省前線指揮作戰。隨著北伐軍的節節勝利,蔣介石也于8月下旬率總司令部繼續北進,部隊勢如破竹打到長江時,已有34個各地軍閥見風轉舵,加入國民黨。
1926年8月,莫斯科報紙報道,蔣介石在北伐軍攻占華中重鎮長沙之后宣稱:“革命要成功,就必須聯蘇以推翻帝國主義,中國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環。”蔣介石的調子唱得很響,莫斯科方面絕大多數人被蔣的言論所蒙蔽。此時正在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的蔣經國尤其認為父親是真正的列寧信徒。
1926年10月,北伐軍已席卷兩湖和贛閩,但南方革命政府的權力中心分化。北伐軍于11月8日占領南昌,蔣介石為了控制黨政大權,要求國民黨中央和國民政府遷來南昌辦公。1927年3月10日至17日,國民黨二屆三中全會在漢口召開,共產黨人和國民黨左派聯合挫敗了蔣介石準備在南昌另立中央的企圖,通過了限制蔣介石個人獨裁的一系列決議。南昌以蔣介石為首的總司令部和武漢以汪精衛為首的國民政府,唱開了對臺戲。蔣介石握有槍桿子,就是要搞“軍事獨裁”。
很多俄共領袖和共產國際的官員對中國事態的逆轉毫無準備,還在那里為蔣介石唱贊歌。整個3月份,《真理報》和蘇聯媒體都在唱著蔣介石不得不服從革命群眾意志的老調。
3月21日,上海80萬工人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舉行了總罷工,隨即轉入第三次武裝起義,在周恩來等人的領導下,一舉占領上海。隨后北伐軍不費一槍一彈開進上海市區,上海掌握在革命者手中。這大出蔣介石的意外。
消息傳到莫斯科,蘇聯首都報紙出版“號外”,興奮的群眾擠滿街頭狂歡。莫斯科中山大學的學生們狂喜一團,大家一遍一遍地高呼:“上海是我們的了!”早飯后,學生們涌進禮堂,舉行慶祝大會。會后,他們又涌出校門,集隊上街游行,邊走邊喊口號,游行至黃昏始散。
中山大學學生在校內開會歡慶,并發賀電向蔣經國的父親恭喜。蔣經國得意得很,鼓動學生到學校附近的共產國際總部去游行集會。當隊伍集合齊后,小蔣一馬當先,站在學生隊伍前排,率領數千名工人在共產國際總部前集會。
《真理報》發表以“上海勝利的世界歷史性意義”為題的社論,大膽預言“光復上海,是使中國向左轉的推動因素,增強了中國無產階級所扮演的角色,和獲得中國無產階級執政的希望”。
就在莫斯科“因勝利沖昏頭腦”的時候,由左派控制的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中執會)在武漢召開會議,發布命令,要求蔣介石接受軍事委員會節制。中執會又把蔣介石在黨內的職位轉移給其主要對手汪精衛。汪精衛在4月1日抵達上海。翌日,吳稚暉顯然在蔣氏暗示之下,向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會秘密會議提出一封信函,直言要把中共黨員“清除”出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會一致通過了這項“清黨提案”。北京的軍閥緊密配合,舉起了反共的屠刀。
4月5日,奉系軍閥張作霖的部隊在北京闖進蘇聯大使館,逮捕藏身其內的中國共產黨員,張作霖把20名逮到的共產黨員絞死,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李大釗。
“清黨”始于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軍隊進攻上海總工會,乘中共方面毫無準備之際使出殺手锏,用機槍掃射在工會機關和街頭反抗的工人,把共產黨工人糾察隊解除武裝,沒收3000枝步槍。次日,上海全市20萬工人罷工,上海市總工會又在閘北青云路召開群眾大會,會后,工人高呼“還我武裝”、“打倒新軍閥”口號,冒雨游行。游行隊伍遭遇反動軍隊的機槍掃射,上百名工人、市民當場斃命,傷者無數,血流成渠。
白色恐怖籠罩了整個上海。據統計,幾天之內,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被殺者達300多人,被捕者500多人,逃亡失蹤者5000多人。
5月17日,蔣介石召集國民黨中央政治委員會議,決定18日在南京成立國民政府,與武漢的國民政府分庭抗禮。
第二天,南京政府發布第一號令,“通緝中共首要”,包括共產黨領導人、工農運動領袖和國民黨左派人士及其他著名活動家共197人。
1927年4月5日,即上海反共政變前一周,被蒙在鼓里的中山大學學生還在籌備隆重慶祝“五一”節,校園內到處懸掛著蔣介石、馮玉祥的巨幅畫像。一幅更巨大的蔣介石油畫肖像正在加班繪制中,準備到紅場游行時,和馬、恩、列、斯畫像同時亮相。
6天之后,從中國傳來的“4.12”政變消息,中山大學學生聞訊不敢置信。詳情逐漸明朗后,學生們都震驚了。一直神氣活現的蔣經國這時蔫了,抬不起頭來。后來,在徐君虎等好友勸說下,情緒才慢慢高漲起來。
“上海事件”來得如此突然,不啻給莫斯科和中山大學的學生們當頭一棒。
4月18日晚,中山大學舉行了一次集會,義憤填膺的學生們聚集在白色大理石禮堂里,聲討國民黨的激怒氣氛籠罩著整個大廳。他們以極大的義憤通過一項決議,致電武漢革命政府,要求嚴懲革命叛徒。
中山大學的全體國民黨黨員和共產黨黨員全校師生接著召開聲討蔣介石大會,在一片“打倒叛徒蔣介石”的口號聲中,中大中共支部書記傅鐘和學生組織中大公社主席王明先后上臺演講。傅鐘說:“4月12日,上海工人大起義,召開了10余萬人的群眾大會,蔣介石武裝鎮壓,當場槍殺百余人,傷者無數,下落不明者5000多人。”同學們聽后怒不可遏,大聲齊喊:“打倒蔣介石!血債要用血來還!”會場中只有兩人沒有喊口號,一位是蔣經國,一位是馮弗能(馮玉祥的女兒——編者注)。他們都把頭垂得低低的。傅鐘又憤怒地說:“蔣介石同時在南京、無錫、寧波、杭州、福州等地先后大批屠殺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蔣經國感到不能沉默了,突然站了起來,沖上臺用俄語高呼:“他已經是我的敵人了。打倒蔣介石!打倒反革命蔣介石!”同學們都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蔣經國接著用俄語慷慨激昂地發表演說:“當他口頭頌揚著革命的時候,已漸漸地開始出賣革命,一心想和張作霖、孫傳芳同流合污。蔣介石一度是我的父親和革命朋友,現在卻成了我的敵人。幾天前,作為革命者的他已經死去,現在活著的是他反革命的靈魂。”他不斷高呼:“打倒反革命蔣介石!”學員們十分感動,一齊擁上去,把小蔣抬了起來,扔向空中,一邊扔著,一邊高呼著“烏啦!”
據一個目擊者說:17歲的小蔣的表現“獲得全體學生的反應,如雷鳴般的掌聲”。
數天后,小蔣在自己編輯的墻報和蘇聯《消息報》上,又鄭重地發表了書面聲明,公開譴責父親老蔣,塔斯社予以刊載以傳達世界各地,4月14日,漢口《人民論壇報》第一版刊登了它的全文。蔣經國的這一行動,受到了中國學生、蘇聯人民、蘇聯政府和斯大林的歡迎,認為他已經是個合格的共青團員和準布爾什維克。蔣經國成了為人矚目的新聞人物。
真是各人自有一本難念的經。夜晚回到宿舍,蔣經國十分痛苦和憤慨。開始,小蔣因為有這樣一位“革命領袖”的父親甚感驕傲,他也因為父親而在莫斯科大出風頭;如今一夜之間跌個大跟斗,他作為“反革命軍閥”的兒子而感到無地自容了。不管怎么樣,他覺得蔣介石是他的父親,現在有這樣一個父親令他灰頭土臉,令他在莫斯科大跌眼鏡。他雖然罵了蔣介石,但精神上的負擔并未完全解脫;另一方面,他擔心此后回國無望,再也見不到他日夜思念的母親了。
4月21日,《真理報》發表了供蘇共宣傳員使用的“宣傳題綱”,其中提到“蔣介石已經叛變,他帶領民族資產階級脫離了革命,并重組了右翼國民黨核心,與帝國主義勾結到一起反對中國革命”。為配合這個“宣傳題綱”,《消息報》在4月21日刊載了一篇題為《父與子》的文章,摘錄蔣經國給父親的公開信。蔣經國在公開信中說:“蔣介石,我不認為你會聽到我要說的話,你也可能根本不想讀到它們。但是,不管你讀不讀得到,我都要寫出來。今天,我要重復你曾經在信里告訴我的話。謹記住‘革命是我所知道的唯一要務,我愿意為革命赴湯蹈火。’現在我要說,革命是我所知道的唯一要務,今后我不再認你為父。”
蔣介石從報紙上看到兒子斷絕父子關系的聲明之后,氣得暴跳如雷,一拳砸碎了5英寸厚的玻璃板。
(摘自文化藝術出版社《絕地蔣經國1925~1937》 作者:郭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