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鄱陽證實干部攜縣財政億元巨款外逃。”這條新聞于2月18日曝出。
看了對這個大案的報道,我當時斷定:鄱陽縣財政局一定是個常被表彰的先進單位。在網上搜索,果然不出所料,在江西省財政廳網站上,我找到了上級猛烈夸贊下級的一篇奇文,題為《跋涉——鄱陽縣財政局實踐“決策科學化、管理精細化、監督規范化”紀實》。
2010年8月,鄱陽縣財政局出版了一本80多萬字的書,書的名字叫《跋涉》。“書的大樣送到省廳、市局領導的案頭后,即刻引起了巨大反響。”簡而言之,文章以大量“事實”和制度設計闡述,論證了潘陽縣財政局的“萬無一失”和高屋建瓴,該單位“事事俱精、件件皆細”, “從理論構建到工作實踐、總結回顧,無不涉及、無不貫穿、無不深入”。
鄱陽縣財政局比我所預料的先進性更雷人。它留下“串串閃光的足跡”,連續被授予省第十屆、十一屆、十二屆文明單位,8項服務承諾、鄉財縣管、涉農資金、工程三審制、信息化管理等多項工作,先后被中央電視臺、《中國財經報》、江西衛視等媒體多次報道。
一個股長攜巨款跋涉到了境外,“跋涉”這個題目似乎是一個寓言或預言。事發后此文的諷刺意味非常強烈,可想而知,此文的炮制者和支持者,當有芒刺在背之感,他們實在不愿讓它繼續供大家瞻仰。想到此文必遭“毀尸滅跡”的下場,我在2月18日中午把它復制下來,而江西省財政廳網站在當天晚上就把《跋涉》刪掉了。
在我看來,我們有時候缺少的不是評論,而是發掘或發現。這里的發現有前提條件,至少你得預想可能會有什么、應該搜索什么,具備發現力并揭露丑陋。這不是因為我們和哪一級政府、哪一個部門有仇,而是我們對自身的權利狀況有清醒認識,對權力懷有警惕,對那些為權力行為制造文化和輿論保護傘的人懷有警惕。
由于轄內決堤而被開除過黨籍,這是鄱陽縣財政局歐陽局長的前科。他仕途中的第二次“決堤”,即這次近億元專項資金被盜取。這些專項資金,主要是用于補救病險水庫,而鄱陽縣正是險情嚴峻地區之一。專項資金被盜卻發現不了,合理的解釋之一,可能是沒把資金用于病險水庫。局長因決堤受處分,應該對水庫險情及資金保障更加上心,億元專項資金流失,幾年發現不了,很難說這位局長對問題有足夠的重視。
編寫出《紀實》一文的人,不論真假,將監督虛設和潰壩之危論證成滴水不漏、無可置疑,他們與權力一起傳遞給人虛假的印象,這種印象可能在當地民眾并不會被認同,但對于權力系統而言,這是被需要的。英國文學家蕭伯納說,一切文學都是宣傳,對權力系統來說,某種程度上成績也是宣傳。
很難說造出這些文字的人是多么邪惡的人,一個地方的政治生態決定了進入這個生態的人的基本狀況。《紀實》的刪除,不是對哪一個寫文章的人的反諷,而是對權力環境的反諷。
(摘自《長江日報》 作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