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語文教學 設計 內容 本質
不久前,有幸作為評委參與了市里優質課競賽的評課工作,現場觀摩了十位教師執教《故都的秋》、《記念劉和珍君》、《我有一個夢想》、《胡同文化》、《<吶喊)自序》、《五人墓碑記》、《項脊軒志》等課文的課堂教學。縱觀整個比賽過程,參賽教師在充分展示各自的教學功力和迥異的教學特色的同時,其對執教對象的選擇和教學指向所呈現的課堂教學現象,表現出了一線語文教師對本學科性質的理解和認識。由此,在為語文教壇新秀輩出感到欣喜之余,也引發了我對語文課和語文教學的思考。這不由得使我回想起曾經聆聽過的著名語文特級教師余映潮執教的《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一課,其獨具匠心的教學內容選擇和設計至今讓人回味無窮,深受啟迪。
余老師在本課的教學中,獨出心裁地將整個課堂教學環節設計為“序曲”、“第一樂章”、“第二樂章”和“第三樂章”等板塊。“序曲”:介紹普希金的主要資料,以及別人(更準確地說是曾經的學生)對這首詩的感受。“第一樂章:《假如生活欺騙了你》”:1,學生自由吟誦;2自由背誦;3學生們交流各自吟誦的感受;4,談談詩歌對人生的啟迪;5分角色吟誦詩歌。在這里,老師著重指出學生要注意“吟誦”,強調“吟誦”不同于“念書”。然后指導學生采用兩種方式——勸慰式和獨白式誦讀詩歌。“第二樂章:《假如你欺騙了生活》”:引入詩人宮璽的詩歌《假如你欺騙了生活》,師生們就重點理解的兩個詞語問題展開討論和交流,最后得出這首詩給我們的啟迪應該是“誠實”和“執著”。“第三樂章:《假如生活重新開頭》”:學生試寫詩歌《假如生活重新開頭》,然后交流,最后師生共同欣賞詩人邵燕祥的詩歌《假如生活重新開頭》。
綜觀余老師的整個課堂教學過程,我認為其中至少有三個教學內容的選擇和設計對我們理解和認識語文教學,把握語文教學的本質有著重要的啟迪和意義。
一是“序曲”部分介紹普希金的主要資料和曾經的青少年學生從這首詩中獲得的感受。教師向學生介紹關于詩人普希金的資料:“①他是俄國詩人,他的創作對俄國文學和語言的發展影響很大。②他的一生創作了近800首優秀的抒情詩篇。③他的詩歌,像太陽一樣照耀著十九世紀的文壇,他被喻為‘詩歌的太陽’。④他的說理詩《假如生活欺騙了你》,問世后成為許多人激勵自己的座右銘。他就是詩人普希金。”并同時介紹曾經與孩子們同齡的人們讀過此詩后的切身感受:“十四歲那年,我讀到了《假如生活欺騙了你》,第一次讀這首詩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會忘了這首詩,它將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這一首詩已陪我度過許多難過的時刻,我喜歡這首詩。”“這是第一首吸引我的詩,初中時候我讀到它,很感動”。這個“序曲”使學生從中感受到語言的神奇力量,激發起想要接近文本、傾聽文本的學習欲望。而前輩們對于這首詩的理解和感受則為學生們理解這首詩提供了一個新的、可供融合的視域。加達默爾說:“理解其實總是這樣一些被誤認為是獨立存在的視域的融合過程。”前輩們與現在的中學生生活在不同的時代,有著不同的社會環境,但同時他們又有著相似的相對時空——都是在自己青春年少時讀到這首詩。在相似與不同之間的兩個視域的融合,可以讓學生獲得更為豐富的理解。
二是指導學生誦讀課文時交替采用“勸慰式”和“獨白式”這兩種方式吟誦體味詩歌。余老師告訴學生們:“這是一首詩人寫給鄰居一個小女孩的題詞,是詩人在流放期間的最艱苦的環境下給鄰居的小孩子寫的幾句話。那么這首詩可以用說話的方式。因為它是說理的,它就是在說話。當你要勸慰人家的時候,你就得用說話的方式來表達。”“當我們遇到困難的時候,當我們遇到挫折的時候,當我們覺得自己的雙肩已經扛擔不了生活的重擔的時候,我們往往會握緊拳頭鼓勵自己,這個時候有一種內心的獨白,悄悄的,鼓勵自己。那么這種內心獨白的方法,用于詩歌朗誦,適合自己聽,鼓勵自己,勉勵自己。”然后鼓勵學生“試一下,這種‘沙沙’的讀書聲一定會激動我們的心情”。這個環節的教學內容,從課堂形式看,是教師在引導學生親近言語作品,是教師指導學生進行改變傾聽對象的“讀”的嘗試。學生在不同方式的“讀”中,體味到同一個言語作品,稍稍改變一下言語對象,就要改變言語方式,同時也就被賦予了不同的情感意味。而當我們把眼光提升到課程或學科的高度時,則可以看到,這里的課堂教學實際上是在進行“語境”教學。“所謂語境,是指與言語表達和理解密切相關的一切自然和社會因素的總合,它產生和存在于言語交際過程中,而且交際中的言語本身也構成語境。”英國應用語言學家S·皮特·科德以是否包含語境教學作為語文教學“現代”與“傳統”的區別。李海林先生在他的論著中也指出:“所謂閱讀,直接的對象是言語作品,實際上指向語境的意義,閱讀的過程,實際上就是一個由言語到語境、透過言語尋找語境、感受語境的過程。”從這個意義上看,余老師從許多語文教師都不會給予重視,甚至不明有何作用的朗讀教學中,一下子把住了現代語文教學的脈搏,為我們做出了真正的語文的示范。
三是引領學生咀嚼體味《假如你欺騙了生活》一詩中含義最豐富的兩個詞語的意義。老師提出的問題是:“這首詩里面有哪兩個詞,它的含義是需要好好地咀嚼、體會的?”短時間的思考后,學生踴躍發言,并各自闡述自己的理解。老師肯定了每一個同學后,最后總結說:“很多詞都可以領會,我們應該重點體味‘欺騙’和‘誠實’兩詞。”我以為,這個環節的意義在于引導學生重視語感體驗的過程,而不是課堂討論的結論。對言語作品的理解和品味本來就沒有唯一的答案,重要的是學生能憑借一個理解的“支點”進行語感實踐和語感分析活動,學生在這個過程中獲得的獨特體驗,就是語文教學的所得。
從名師的課堂教學中擇取以上三個點,我們看到了一位對語文教學有著深刻、獨到理解的名師,把握言語教學的關鍵進行教學內容選擇和教學操作的過程,教學中無論是為閱讀文本提供的必要背景資料、對課文讀法的指導,還是對關鍵詞語的品味咀嚼,學生自始至終有著很多具體的可操作的言語活動,如討論、交流、仿寫等,師生們所做的一切,最終都莫不指向了對詩歌意義的理解。我以為,在語文教學內容的選擇上,這些設計和教學思想都是有著特別的意義,它們的共同意義則在于直接指向文本、指向語言運用這個語文教學的根本,它們讓語文課堂充盈著濃郁的“語文味兒”。
語文課上教師該教什么?學生應該學什么?新課標的核心概念是“語文素養”。語文素養的核心則是語言文字的運用。學語文就是要學會語言運用的技能,這一點應該是毫無疑義的。李海林先生用“言語”“言語智慧”這樣的概念表述,王尚文先生則用“言語形式”和“言語內容”來論述。也就是說,要培養和提高學生的言語運用能力,這期間就要經歷一個言語形式一言語內容一言語形式的旅程。這里,言語形式是語文學習的起點,也是終點,言語內容只是語文學習的一個“扶手”,或者說是一條長廊,我們要達到言語形式的純熟離不開它,但我們的語文學習卻不能停留在那里。在閱讀教學方面,不僅要理解文本說了些什么,更重要的是要明白文本為什么要“這樣”表達這個意義,而不是“那樣”表達。如《記念劉和珍君》和《(吶喊)自序》都是廣為傳誦的經典名篇,如果我們在語文教學中將課堂教學的關注視點僅僅指向文本的具體內容,只是引導學生認識劉和珍是什么樣的人,具有怎樣的性格特征;魯迅青年時代有過怎樣的生活學習經歷,魯迅為什么吶喊等,學生從課堂中學到的也僅僅是一兩個具體的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同時,既是這樣的問題也不是這兩篇文章就可以探尋明白的。語文課上將教學的中心定位于這樣的內容,也就使語文課與政治課、歷史課的教學沒有了什么區別。須知,語文與語文的內容不是一回事,張楚廷教授說,“當學習語言的時候,并不特指某種對象,不是就某一類具體的事物來學習的”,我們的語文教學不是討論,至少主要不是討論課文本身究竟寫了什么,課文本身具有怎樣的寫作特色,而是學習這樣的作品是如何用語言創造出這特有的表達方式的。語文教學的關鍵,是怎樣從“某一類具體的事物”“回到自己”。同樣的道理,我們語文課上教學《假如生活欺騙了你》這首詩歌,我們品讀,我們咀嚼,最后的目的并不是、至少不僅僅是簡單地提取文本的意義,獲得人生的啟迪,更主要的是從語言運用的角度去思考:激勵人們堅強執著樂觀的言語作品那么多,為什么唯獨這一篇能流傳得這么久遠?為什么只有這一篇能那么強烈地震撼人們的心靈,讓每一個讀過它的人的一生都打上那么深的精神烙印呢?我想,如果我們能夠始終將語文教學的視線聚焦于文本言語形式,去選擇和開發教學內容,學生是否會更多一些運用語言表達自己內心情感和思想的辦法了呢?
目前的語文課堂教學確實存在著一些把語文課上得不像語文課的問題,如過分強調采用現代化的技術和手段,多媒體課件,聲、光、電設備等,而所采用的先進的現代化技術和手段只是停留在對學生視聽所產生的強烈沖擊上,并未考慮如何使這些先進的技術手段指向文本,指向實現語文運用技能的語文課堂。還有一些方法各異、形式不同的課堂,如模擬法庭、戲劇表演、分組討論、角色朗讀等,看起來十分熱鬧的課堂,卻與提高學生的語文素養毫無關聯,課堂上的所有操作早已遠離了語文之本。對此,很多有識之士和語文教育研究專家表現了嚴重的憂慮和質疑。然而,還有一些時候,雖然我們的課堂教學沒有犯因嘩眾取寵而遠離文本的錯誤,但我們在設計和選擇教學內容時還是存在著忽視教學內容指向的問題,這樣的問題相對隱蔽,如果不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也會使語文課偏離語文之本,使得我們在教學中似乎已經把握住了語文的脈搏,但最終會與語文之“魂”擦肩而過。